第134章 跟著縣委書記給領導拜年(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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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一,侯衛東開著車到了吳海縣,幾乎與大哥侯衛國和嫂子江楚同時到達。侯衛國開的是公安配車,一輛普通型的桑塔納,上麵印著“公安”兩個字。他是愛車之人,看到發亮的藍鳥,口裏嘖嘖聲不停,要了車鑰匙,開著藍鳥在縣城裏轉了一大圈。
    江楚手裏提著一個大袋子,她計劃在春節期間要讓劉光芬、侯小英和小佳這幾位家庭女性成員都成為她的顧客。進了屋,她就把劉光芬、小佳拉到裏屋,把產品拿出來,苦口婆心地做起了介紹。
    初二,何勇和大著肚子的侯小英也回來了。劉光芬見兒女們全都回了家,心裏樂開了花,與侯永貴一起把廚房占據了,讓兒女們在客廳裏打牌。聽到客廳傳來的笑聲,劉光芬輕聲對老伴道:“如果老大有孩子,那該多好。”
    侯永貴勸道:“老婆子也不要著急,孩子們還年輕,正是奔事業的時候。”
    劉光芬一邊麻利地將炒好的菜裝進盤子,一邊絮絮叨叨地道:“現在我身體好,可以幫他們帶孩子,他們也就沒有多少負擔。江楚這孩子怎麽就迷上了傳銷,社會上對傳銷反應不好,我要給衛國說說,自己的媳婦要管住。”
    侯永貴接過盤子,道:“年輕人的事情你也少管,給衛國說說就行了,要背著江楚說。媳婦畢竟不是女兒,說不得重話。”
    在吳海縣過了初一、初二,侯衛東、小佳回到了沙州。張遠征內退在家,工資少得可憐,而陳慶蓉早已下崗。無情的現實讓他們對這個熟悉世界的認識發生了變化,女婿在什麽地方工作已經退為次要問題,關鍵是要有事業。有錢或者有權,都可以稱為有事業。
    市場經濟輕易地打碎了在計劃經濟時代建立起來的價值觀,下崗工人位於車輪的最下麵,年輕人還可以及時轉身,中年人以及老年人就承受了轉型所帶來的巨大痛苦。
    侯衛東完整地目睹了整個變化過程,對嶽父母的心態也把握得很準,在家裏吃了午飯,塞給嶽母陳慶蓉一萬元過年錢。
    趁著侯衛東與小佳還在睡午覺,陳慶蓉和張遠征就提著菜籃子出去了,買了一條三斤左右的花鰱。
    張遠征、陳慶蓉客客氣氣的,小佳敏感地感覺到了這一點,這種客氣反而讓她有些傷感,裝做大大咧咧地吵著要打麻將,在客廳裏擺開戰場以後,一家人的氣氛才和諧起來。
    初五,接到了祝焱電話,侯衛東的家庭生活也就結束了,他繼續陪著祝焱轉戰於嶺西和沙州,拜訪了不少重要人士。累是累點,也讓侯衛東大開了眼界。
    過年期間,想給祝焱拜年的人絡繹不絕,侯衛東作為主持工作的辦公室副主任,手機幾乎被打爆。跟著祝焱東奔西跑,給職位更高的領導拜年,他完全能理解各鎮各部門的拜年者,在能力範圍內常開方便之門,秦飛躍、粟明等熟悉的領導幹部,他都做了比較周到的安排。
    初九,祝焱大醉。
    侯衛東將其送回家,蔣玉新看著祝焱血紅的臉,歎息一聲:“這是何苦!”
    侯衛東將祝焱背到了床上。蔣玉新將輸水設備擺到了床前,有條不紊地給祝焱輸水,道:“小侯,你要時常提醒著老祝。他年齡也是老大不小的,何苦去做拚命三郎,少喝一點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這話裏隱隱就帶著責備了,侯衛東沒有解釋,道:“蔣院長,我以後會記住。”
    蔣玉新心裏清楚,能讓祝焱喝這麽多,肯定不是益楊的人物,她又道:“小侯年輕,也要少喝點酒,等把肝燒壞了,後悔都來不及。”
    出來以後,進了老柳的車,車裏空調開得很高,熱氣一逼,侯衛東酒意上湧,差點吐了出來。他給在家裏的小佳打了電話,道:“老婆,我馬上要回來了,你給我弄點果汁,又喝多了。”
    小佳正打開家庭影院看老片子《亡命天涯》,將音量關小以後,道:“沒事吧?叫你少喝點,你又不聽,別這麽耿直,能耍賴就要耍賴。”她知道這種說法無異於對牛彈琴,但還是忍不住抱怨了幾句。
    到了樓下,小車剛走,侯衛東就跑到樓下的林子裏,躲在黑暗處一陣暴風急雨般的狂吐,將滿腹蛋白質、脂肪、葉綠素和大量的酒精吐了出去,人才舒服一些。剛從樹林中閃了出來,恰好一道燈光射來,將侯衛東兩眼刺得睜不開。
    “侯主任,春節快樂。”益楊縣組織部肖兵副部長從副駕駛位置下來,熱情地把手伸了過來。侯衛東抽空把自己的右手在褲子上使勁擦了數下,把酒精混合物擦掉,滿麵笑容地道:“肖部長,春節快樂。”
    侯衛東曾在組織部綜合幹部科工作過,肖兵是直接領導,現在兩人級別一樣,而侯衛東在縣委的地位卻如日中天。肖兵喝多了,沒有了往日的沉穩,道:“我們組織部綜合幹部科出人才,衛東當了委辦主任,郭蘭也不錯,調到了沙州組織部。”
    郭蘭從車上下來,向侯衛東點頭示意。天氣寒冷,她穿了一件半長大衣,身上沒有飾物,簡單、幹淨。
    侯衛東從青林鎮調到縣委組織部,目的就是以此為跳板,再通過粟明俊的關係調到沙州市委組織部。孰料計劃沒有變化快,他以火箭般的速度在益楊崛起,思前想後,婉拒了調到市委組織部的建議。
    肖兵已是微醉,囉唆地說了好一會兒,上車之際,對郭蘭道:“郭蘭,到沙州上班之前,給我打個電話,我派車送你過去。”
    等到汽車遠去,侯衛東才對郭蘭說:“調到市委組織部,向上一個台階,祝賀你。”
    郭蘭用手理了理小坤包,道:“年前就借調到組織部去了,正式調動的文件還沒有下。”她聞到侯衛東身上散發出來的酒味,道,“你喝了不少吧?”
    “喝了一點點。”酒精在侯衛東身體裏循環流轉,讓他比平時興奮,道,“難怪有一段時間沒有聽到你的鋼琴聲。我還在琢磨你怎麽就不彈琴了,讓我的生活失去了不少音符。”
    郭蘭臉微紅,道:“你喜歡聽音樂?”
    “我不懂音樂,隻是單純喜歡聽,純粹是外行看熱鬧。”
    兩人邊走邊說,上了樓,各自站在家門口。
    侯衛東道:“市委組織部粟明俊副部長是我的朋友,下一次我回沙州,請你們兩位上級領導吃飯。”
    郭蘭這才恍然大悟,心道:“難怪侯衛東能從青林鎮調到縣組織部,原來是粟明俊的關係。”她取出鑰匙,一邊開門一邊道:“隨時歡迎你到部裏來。”
    侯衛東打了一個酒嗝,為自己潛伏了一句話,道:“組織部是幹部的娘家,我肯定會來。”
    回到家裏,茶桌上放了一瓶果汁,小佳在廚房裏熬湯,道:“你先把果汁喝了,我正在給你煮綠豆湯。”
    “家裏沒有綠豆,你才買的?”
    “我知道你要喝酒,下午出去買的。”
    沙州學院的家,長期冷清慣了,小佳在屋裏走來走去,人氣指數驟然上升。侯衛東喝了果汁,躺在床上,對小佳道:“還是老婆在身邊好,以前喝醉了,哪有這個待遇。”小佳在客廳道:“別臭美了,出來洗澡,滿身酒氣別睡在床上。我才換了床單,要尊重我的勞動成果。”
    侯衛東在樹林下吐過,又喝了果汁,心裏好受許多,不過還是賴在床上不動,直到小佳揮舞著五根手指,做出掐人狀,他才從床上翻了下來。剛走到客廳,就聽到陽台外傳來隱隱的鋼琴聲,曲子很熟悉,旋律也特別輕快。
    小佳道:“這是郭蘭在彈嗎?彈得真好。”
    “郭蘭調到市委組織部去了,現在是粟部長的手下。”
    小佳聽到這消息,就有些患得患失,道:“給祝焱當秘書固然不錯,但是市委組織部是一個更高的平台,這是一個矛盾。”
    “祝書記十有八九能當沙州副市長,到時我跟著就進了市政府,與組織部也差不多。士為知己者死,祝書記如此信任我,我不好意思開口說調走。”
    第二天,縣長馬有財請祝焱吃飯。
    進了縣委小招待所貴賓樓,侯衛東總是感覺怪怪的。他成為祝焱秘書以後,祝焱與馬有財就從來沒有單獨在一起吃飯,今天馬有財主動約祝焱吃飯,破天荒。
    這也是前一段政治格局的延續,兩人明智地選擇了和平,在這敏感時期,鬥則雙敗,和則雙贏。
    由於是馬有財請客,由縣政府辦來負責安排生活,侯衛東樂得輕鬆,當起甩手掌櫃。等到祝、馬兩人開始喝起革命小酒,縣委、縣府的幾位工作人員另外開了房間吃飯。
    沒有喝酒,晚餐氣氛便不熱鬧,大家很快就吃起了幹飯。放下碗,侯衛東見眾人悶坐著,提議道:“盛主任,我們別大眼瞪小眼,打雙扣。”盛奎是縣政府辦公室綜合科長,三十七歲,資格比侯衛東要老得多。他煙癮很大,右手食指、中指被熏得很黃,夾著煙,慢悠悠地走到門口,對著不遠處的服務員招了招手,又在門口耳語了幾句。
    服務員端著茶水和廣柑走了進來,手腳麻利地把房間收拾了出來。
    盛奎道:“侯主任,雙扣規矩你來定,是用南派打法還是北派打法?”這間小屋裏,年齡盛奎最大,但是侯衛東是主持工作的委辦副主任,地位最高,自然得由他來拿主意。老柳和另一位司機都是老成精的人物,圍坐在桌旁,等著侯衛東發話。
    侯衛東稍作推辭,道:“就用北派打法,簡便一些,南派的規矩太多了。”
    大家就一致讚成了侯衛東的提議。
    在春節期間,祝焱要升為沙州市副市長的小道消息已經流傳開來,盛奎在府辦工作了好幾年,消息靈通得緊。他聽說過祝焱調離沙州市的好幾種版本,反而不敢太確定,等大家摸牌之際,道:“侯主任,聽說你愛人在沙州工作,當年是沙州學院的校花。”
    侯衛東調入縣委辦的時候,正是祝焱與馬有財掐架最厲害的時候,在這種背景之下,縣委辦和縣府辦始終有距離和隔閡。他知道盛奎與馬有財關係不錯,對其有著戒心,自我調侃道:“我這個樣子,怎麽能摘得到校花?況且娶校花養校花的成本比娶個平常女子高得多,我可不願意做這種傻事。”
    盛奎眼光閃爍著,對政府司機老唐道:“老唐曾經兩地分居十來年吧,前年他老婆才從臨江縣調到西城小學,這分居的日子不好過。侯主任是正當年的時候,怎麽不想辦法把愛人調到益楊來?”
    老唐並不知盛奎的題外之意,順口道:“從沙州調到益楊來,很劃不來,光是一個沙州戶口,就要值一萬多塊錢。”
    盛奎順著話題道:“侯主任年輕有為,如果跟著祝書記調到沙州,過幾年放出去就是縣領導,哪裏還操心戶口這些小事。”
    侯衛東聽盛奎拐了一個大彎才說到了正題上,隨口敷衍著,心道:“盛奎跟馬有財很緊,卻連一個副主任都撈不上,這是有原因的。在政府辦公室工作怎麽能一點城府都沒有,用這種方式來試探情況,太沒有水準了。”
    9點30分,祝焱與馬有財吃完晚飯,一瓶五糧液,隻喝了半瓶。兩人帶著微笑走出了房門,馬有財主動伸出手,與祝焱緊緊地握了一下,道:“後天全縣開收心大會,也是新益楊建設動員大會,開過大會以後,益楊就要放開膀子大幹一場,縣委的決定政府一絲不苟地執行。”
    上了車,祝焱倒有些沉默,一路也無言語。侯衛東習慣性地選擇了沉默。
    跟著祝焱這一段時間,侯衛東見了許多人,學了很多知識,更重要的是漸漸掌握了官場節奏。節奏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不可言傳隻可意會。在益楊縣裏,跟著縣委書記這個第一把手,顯然最容易受到熏陶,他看出盛奎的浮躁,正是說明了他的進步。
    到了樓洞門口,祝焱接過手包,突然道:“你給祝梅送去了一台筆記本電腦,一萬多吧?”侯衛東點點頭,也沒有否認,隻道:“聽說祝梅很有繪畫天賦,電腦是繪畫工具,很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