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前市長黃子堤出逃加拿大(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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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衛東說道:“楊柳,你到市委時間也不短了,現在還是正科級,應該再上一個台階。”
    任林渡附和著道:“寧書記分管組織,楊柳跟著她很有發展前途,爭取早日升到副處級,再放出去也就是一方諸侯。”
    楊柳倒是比以前灑脫,道:“我不是當官的料,能走多遠就走多遠,順其自然。我是女孩子,在年輕時還有些追求,現在滿了三十歲,家庭和睦才是第一位。”
    說到後來,大家提到了最近發生在沙州的易中嶺案子。
    秦小紅如今是做企業,從另一個角度對易中嶺了解得很多:“易中嶺在沙州牛屁哄哄,別人拿不到的地他能拿到,別人辦不成的事他能辦成,什麽原因?是黃子堤在後麵撐腰。”她倒是快人快語,道:“若不是侯衛東在南部新區搞了一個交易平台,我估計南部新區油水厚的工程要被易中嶺壟斷。”
    侯衛東不願意輕易談論黃子堤,不過在私密場合,聽一聽年輕新銳對時政的看法,也有好處,於是他並沒有阻止他們。
    任林渡嘴快,他本人也意識到這個缺點,喝得幾杯酒,加上在座諸人都是老同學老朋友,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插話道:“我聽朋友說,易中嶺被關在公安局之時,是劉坤親自去督陣。現在易中嶺跑了,劉坤盡管是代表黃子堤,顏麵上也不好看,還得負一定的責任。”
    杜兵給侯衛東當過秘書,從其身上學到不少本領,在省委組織部很快站穩了腳跟,如今已經從電教室調到了省委組織部辦公室,是很有希望的後備幹部。他為人沉穩,聽著眾人議論,不作評論。
    晏春平的偶像就是杜兵,每當想到杜兵的位置,他心裏就充滿了激情,暗道:“杜兵以前就是縣城裏的小幹部,現在能到省委組織部工作,一步登了天。杜兵能有好前程,我也應該有。”他不斷地向杜兵敬酒,說著些親熱話,拉近兩人的關係。
    喝完酒,侯衛東叫上了杜兵,兩人一邊散步一邊聊天。
    “小輝工作調動辦好沒有?”
    “省裏新成立國資管理局,從各部門調了些人,小輝趁著這個機會,調到了省國資局。”
    聊了一會兒雙方的近況,侯衛東問道:“我看你似有話說,是不是近期沙州有人事調整?”
    杜兵道:“到底是老領導,我有什麽心事都瞞不住你,這事我也隻是偶爾聽到,或許是謬傳。”
    侯衛東誇道:“你比以前穩重了。”
    杜兵嘿嘿笑了笑,道:“老領導說得不錯,我列席參加了部委會,黃子堤將於近期調到省農業廳當副廳長,享受正廳級待遇。”
    一切都在侯衛東猜想之中,省紀委在沙州暗訪了一個多月,此時調黃子堤到農業廳,就有些意味深長了。極有可能是查到黃子堤有什麽問題,然後采用調虎離山之計,將黃子堤調離沙州,相關部門就可以從容調查。
    “誰來當沙州市長?”
    “現在還未定下來,有爭議。”
    沙州是嶺西全省第三大市,市委書記和市長的位置就很被看重,沒有省裏主要領導點頭,從外圍入手基本上沒有希望。
    以前侯衛東為了接近蒙豪放,費盡了腦筋,花了不少精力,這才打入了蒙豪放的外圈,誰知湯剛熱,蒙豪放調到了中央。現在省委、省政府主要領導與副市長侯衛東隔了一層玻璃,如果要達到以前的關係,將是一場新的長征。
    與杜兵分手後,侯衛東步入了新月樓大廳,突然覺得身心有些疲憊,歎道:“官無止境,一級一級往上爬,何日才是個盡頭。”這種心境,從參加工作以來還很少有過,往日皆是一心想著如何向上發展,今天覺得仕途就如人的欲望,永遠都沒有盡頭。
    到了家裏,女兒小囝囝正在一本正經地畫畫,小佳翹著屁股擦地板,見了侯衛東,她站起身來,道:“為了這個正處級,任林渡奮鬥了十年,總算得償所願。”
    “一山還有一山高,人的願望永無止境,得償所願還早得很。”侯衛東坐在女兒旁邊,嗅了嗅發梢的香味,看著充滿童趣的畫,隻覺家庭十分溫馨。
    小佳把手放在侯衛東寬厚的肩膀上,道:“廠裏與嶺西汽車廠聯營以後,爸也得回家。今天他來找了我,說是還要到廠裏去。”
    張遠征被返聘到廠裏以後,工資很高,更重要的是,他在廠裏很受尊重,無論走到哪個車間都被人稱為“張工”。在廠裏工作了幾十年,退休後才獲得榮譽,他很享受這狀態,樂此不疲。
    侯衛東道:“以前沙州農用車廠是屬於市屬企業,朱言兵是有求於我;如今成了嶺西汽車廠的車間,我說話不一定管用了。既然退了休,爸就應該在家裏享福,何必頂著滿頭白發去上班。”
    小佳道:“恐怕我爸覺得在工廠上班才是享福,你這個當女婿的,還是要滿足老丈人的願望。”
    侯衛東道:“朱廠長很會處理關係,他到了嶺西廠,也會將這些關係向嶺西廠講透。如果想將爸爸留在廠裏,自然會留,不會讓我開口。如果需要我開口,不留也罷。”
    小佳也覺得有道理,道:“我再勸勸他,別去上班了,實在想做事,我們送他幾台機床,他自己去當廠長。”
    侯衛東忙道:“火佛煤礦都被人查了無數次,現在又開機械廠,你是讓爸消遣,可是在別人眼裏就是經商辦企業,而且恰好是我分管的範圍內。”
    小佳把頭依在了侯衛東肩膀上,道:“聽小道消息,黃子堤與易中嶺一起搞了許多錢,要進監獄。當官是高危行業,這幾年沙州幹部進監獄的也不在少數,劉傳達副市長、財政局老孔,至少有十來人了。我們現在也不缺錢,知足常樂,你別太在意仕途上的升遷。”
    轉眼間過了元旦,2003年昂首挺胸地來了。
    新年第一起震動沙州官場的消息就是市長易人。黃子堤調到了省農業廳任副廳長,市委副書記寧玥出任代理市長。寧玥成為代理市長,意味著市委副書記的位置便空了出來,於是,凡是符合條件的官員們便動起了腦筋,這種競爭是沒有硝煙的戰鬥,異常激烈。
    第二起震動也與黃子堤有關係。元旦剛過,黃子堤到省農業廳報到。他在沙州當市長之時萬眾矚目,一舉一動都受人關注,但是到了農業廳,他變成排名第四的副廳長,權力變小,受關注度更小。
    從當沙州市委秘書長開始一直到省農業廳副廳長,他苦心積累了八百來萬財富,其中六百萬是來自副書記和市長期間,而易中嶺的錢占了一半以上。當易中嶺外逃之時,黃子堤知道東窗事發是遲早之事,便計劃著出國。
    黃子堤到農業廳報到以後,立刻請了病假。廳裏都知道從實職市長到農業廳擔任第四副廳長意味著什麽,對他帶著幾分同情,隻以為他是在鬧情緒,絲毫沒有想到黃子堤的真實意圖。
    黃子堤早就利用關係,用另外的名字辦了一個身份證,將護照拿到手。南下廣州以後,經香港出國,與妻子、女兒和兒子會師於加拿大。
    元旦過後十來天,黃子堤還沒有來上班,廳長偶爾想起此事,道:“黃廳長的病情如何,辦公室去看望過嗎?”
    廳裏的人這才去聯係黃子堤,結果沒有音信。又過了半個月,仍然無法聯係上黃子堤,廳裏這才引起重視,苦尋無果後上報省委、省政府,黃子堤出逃之事這才大白於嶺西。
    省委高層極為震怒。省委書記錢國亮罕見地拍了桌子,指示道:“黃子堤外逃在省內外造成極為惡劣的影響,一定要想辦法將黃子堤押解回國。”
    相關機構得到批示以後,按照省委錢書記的指示,緊鑼密鼓地開始工作。由於易中嶺和黃子堤關係密切,抓捕易中嶺的工作納入了省公安廳重點工作之中。
    在黃子堤離開沙州之前,劉坤已經被安排在東城區擔任副區長。在黃子堤即將調離的背景之下,這也算是很不錯的安排。
    劉坤聽到黃子堤外逃以後頓時失魂落魄,他將自己關在辦公室裏,天黑以後才走出辦公室,步行來到姐姐家裏。
    季海洋正在和劉莉聊天,他們兩人恰好談到這個話題。劉莉丈夫任市財政局長,是黃子堤的大錢袋子,弟弟在給黃子堤當秘書,此時黃子堤外逃,受到最大衝擊的恰好是劉莉這一家人。
    “老公,我怕得很,你實話給我說,黃子堤倒了,你會不會有事?”劉莉如受了驚的小馬,依在沙發角落。
    季海洋與劉莉的夫妻關係挺好,他愛憐地看著自己這位溫柔聰明的妻子,道:“我小時候看過《小兵張嘎》,裏麵有一句話——別看今天蹦得歡,小心明天拉清單,我一直印象深刻。當了財政局長看似威風,其實是坐在火藥桶上,前任老孔就是教訓。我一切都按規定辦,晚上睡得著覺,你放心吧。”這個話題劉莉已經問過數次,她再一次聽到老公的肯定回答,這才安下心來。
    她很快又把擔心放在弟弟身上,道:“你說,劉坤會不會有事?”
    “這個,得讓劉坤來說。”季海洋對這個問題倒不好回答。他對這個小舅子的看法並不太好,在內心深處,覺得劉坤十有八九會陷在黃子堤案子之中。
    正說著,劉坤就在外麵敲門,他行屍走肉一般進了門,坐在客廳裏不說話。
    劉莉和季海洋對視了一眼,季海洋點了點頭。劉莉道:“劉坤,你這是怎麽一回事,是不是與黃子堤有牽連?”
    劉坤雙手插在頭發裏,額頭抵在桌子上,不說話。
    季海洋皺了皺眉,道:“你是不是拿了易中嶺的錢,拿了多少?”
    “我沒有拿多少,他前後給了三十萬。”劉坤臉上表情有些變形,帶著哭腔,道,“這個社會真他媽的不公平!侯衛東賺大把大把的錢,開奧迪車,住好房子,還一樣當官。我工作十年,就拿了三十萬,我隻拿了三十萬!”
    季海洋道:“侯衛東這一年有不少檢舉信,是你寫的吧?”
    劉坤道:“有幾封是我寫的,還有其他人也在寫,他這人什麽都想占,哪裏有這樣的好事?”
    劉莉聽說劉坤收了易中嶺三十萬,火氣頓時就上來了,怒道:“你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侯衛東要當官要發財這是他的本事,關你什麽屁事,你有本事就不違法也當官發財。”
    劉坤爆發道:“你嫁了財政局長,當然不知道沒有錢是什麽滋味。我現在副處級,工資也就是一千四百多塊,這點錢夠花嗎?”
    劉莉與劉坤是兩姐弟,但是兩人性格截然不同。劉坤像媽媽,劉莉像爸爸,而爸爸的性格明顯比媽媽的要好,兩姐弟從小到大都在爭吵。
    “你除了工資之外,給市長黃子堤當秘書,每年也要收不少紅包,這種灰色收入不少,比起同樣的副處級,你的待遇夠優厚了,怎麽還想著弄錢?”
    “我是男人,哪個男人不想有錢。憑什麽侯衛東就應該有錢,我就應該吃苦?當年我們寢室,蔣大力有錢是他做生意賺的,侯衛東有錢就完完全全是依靠權力來的。”
    劉莉道:“侯衛東和你一起畢業,他分到了青林鎮,他當時就是窮光蛋,有什麽權力去找錢?”
    兩姐弟爭論了起來,在爭論中,劉坤暫時忘記了痛苦。
    季海洋聽了一會兒,終於開始發話了,道:“你們兩姐弟也別吵了,先考慮最現實的問題。”他坐在劉坤的對麵,道:“劉坤,你打算怎麽辦?”
    劉坤搖了搖頭,道:“我腦子亂得很,不知道怎麽辦!”
    季海洋很客觀地幫著他分析,道:“其實你最應該關心的不是黃子堤,而是易中嶺,對不對?”
    “對。”
    “如果易中嶺一直沒有被捉到,或者已經死了,你就完全沒事了,對不對?”
    “對。”
    “但是你認為這兩種情況的幾率是多大?我聽說省委錢書記專門針對黃子堤案作了批示,易中嶺一案也被列為省裏的大案。”
    劉坤雙手插在了頭發之中,置一向整齊的發型不顧,道:“各有一半的可能。”
    季海洋作為姐夫,在這種大事上,也持謹慎的態度,道:“共產黨認真起來,有什麽事情辦不好?此事我建議單獨征求你爸的意見,他經驗豐富,判斷力也好。”
    劉莉急道:“你到底是什麽看法?”
    季海洋不緊不慢地道:“黃子堤出逃,作為他的秘書,劉坤的政治生命已經結束了。有了易中嶺的這三十萬,劉坤當前急需解決的問題是牢獄之災,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劉坤心裏在交戰,他目前麵臨的處境有四:如果主動交代了,可是易中嶺並未落網,則是自投羅網,太傻了;如果主動交代了,易中嶺落網以後,根據自首原則,減輕處罰;如果不交代,而易中嶺並未落網,仍然可以當東城區副區長;如果不交代,而易中嶺落網了,三十萬則意味著十年以上的刑期。
    這四種結局讓劉坤猶豫不決,也導致了他痛苦不堪。
    季海洋對劉莉道:“此事最好征求你爸的意見。”
    已經退休的原益楊宣傳部長劉軍趕到季海洋家裏。進門時,他臉色灰黑,上前就給了劉坤一腳,被劉莉拉住以後,胸口急劇起伏,半天說不出話。
    劉軍指著劉坤,道:“你這孽子,趕緊去自首。”
    “爸,自首我就完了。”
    劉軍氣得眼淚也要出來了,指著劉坤的鼻子,道:“自首以後,還可以靈活處理,不自首,你等著坐監獄。”
    劉莉頗有些機智,在一旁道:“你是黃子堤的秘書,黃子堤跑到了國外,你可以把這些錢推到黃子堤身上,你可以去檢舉揭發。”
    自從劉軍來了以後,季海洋沒有說話。
    劉軍鐵青著臉,在屋裏轉了一會兒,道:“小莉所說的法子未嚐不可一用,隻是你得先說清楚當時接這幾筆錢的具體情況。”
    一夜商量無果,劉軍和劉坤回到自己的家裏。
    季海洋和劉莉憂心忡忡,劉莉道:“老公,對不起你了,你有可能要受到牽連。”
    季海洋拍了拍劉莉的後背,道:“別擔心,我很清白,今天的事我們也做了規勸,但是要讓我去揭發劉坤,我還沒有這麽硬的心腸。”
    劉莉此時恨透了自己這位弟弟,道:“如果劉坤犯了事,我們不去檢舉,是不是包庇罪?”她哭道:“我們結婚才不久,就把你牽到這事裏麵來了,對不起。”
    “沒事,我是你的丈夫,有事當然應該一起承擔。我個人覺得劉坤還是不應該存在幻想,要勇敢麵對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