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章 前市長黃子堤出逃加拿大(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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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口子一夜無眠。
    晚上,劉坤媽媽得知此事,她抱著劉坤一陣痛哭,堅決不準劉坤去自首。兩口子爆發了結婚以來最激烈的爭吵,最後,劉軍第一次給了劉坤媽媽兩耳光,惡狠狠地道:“劉坤走到今天這一步,全是你慣的,以前嚴加管教,今天不至於如此。”
    “把頭發梳整齊。”當劉坤失魂落魄地從房間出來,被劉軍叫住。
    劉軍和劉坤父子兩人有明顯的區別,劉軍黑瘦,劉坤白胖,一人衣著簡樸,一人衣著時尚。此時,黑瘦的劉軍拍了拍劉坤的肩膀,道:“人這一輩子都要經曆坎坷,你是男子漢,不要被眼前的困難所嚇倒,挺起胸膛,勇敢一些。我和你媽,還有你姐和你姐夫都支持你,就算是丟了工作,隻要人自由,還可以經商做生意。”
    劉坤心虛地道:“我擔心走進紀委的門就走不出來了,爸,你陪我去吧。”
    劉軍道:“我陪你到門口,按照我們商量的說,我相信那個方案是可行的。我估計省紀委和市紀委很快就要找你談話,甚至雙規都有可能,主動把問題說清楚,至少爭取一個好態度。”
    昨天夜裏,劉軍和劉坤連夜進行了商議。劉軍的想法是:“如今易中嶺被全國通緝,被抓住是遲早的事情,被抓住以後,那三十萬的事情就肯定會被捅出來。在人民民主專政的鐵拳之下,任何意誌都將被粉碎,這是幾十年經驗可以證明的事情。而黃子堤目前逃到境外,他被解送回國的可能性就要小得多,把三十萬的事情推到黃子堤身上是一條可行之策。”
    劉軍陪著劉坤到了沙州市委大院,他看著兒子走進大樓,不由自主長歎一聲。
    這樣做也是在玩火,可是為了兒子,隻得出此下策。他暗自祈禱:“但願黃子堤永遠不要回國,隻要黃子堤不回國,劉坤就安全了。”
    劉坤交代完事情,果然如劉軍的判斷,在第三天,他走出紀委的大門,並沒有被限製人身自由。
    劉軍的頭發全白了,見到兒子,道:“怎麽樣?”
    劉坤道:“紀委的人是狗眼看人低,問了材料,還要求我隨時要接受調查,經調查以後才給結論。”他哼了一聲,道:“以前我到紀委,紀委的人態度好得很,如今全部都在裝屁眼蟲。”
    劉軍生氣地道:“你別總想著別人的錯誤,得想一想自己為什麽落到這一地步,與侯衛東比起來,你……”說到這裏,他將到了口邊的話又吞進了肚子裏,在這個時候,他並不想刺激劉坤。
    劉坤悶聲道:“當官這條路是走到底了,我要辭職出去做生意。”
    “你沒有做過生意,能行嗎?”
    劉坤很有些痛苦,道:“姐夫是財政局長,我從他手裏找些事情,總是一條生路。”
    晚上,劉軍找到女婿季海洋。劉軍與季海洋以前是同事,現在是父子,關係挺好。
    聊了一會兒,劉軍落了淚:“劉坤不爭氣,我們給他創造了這麽好的條件,都被他浪費了,是扶不起的阿鬥。劉坤在仕途上已經沒有發展前途了,做生意就做生意,總是一條路。”
    季海洋理解劉軍的選擇,作為女婿,很多話他實在不好說,隻是道:“我還在財政局的位置上,既然他要做生意,我可以介紹一些業務給他。隻要合法賺錢,拿起來心安理得,晚上能睡得著覺。”
    第二天,痛苦萬分的劉坤上交辭職信。
    緊接著這一段時間,省紀委、市紀委多次找劉坤談話,除了這三十萬,劉坤還有選擇地交代了黃子堤與外地商人的兩次交易,這為省紀委偵辦黃子堤案件提供了線索。在交代問題之時,劉坤按照父親劉軍的交代,隻談外地商人與黃子堤的交易。凡是涉及沙州市的幹部他盡量繞過,隻要本地的事情不被搞大,劉坤就有容身的位置。
    劉坤辭職以後,女朋友穀枝毅然選擇與他分手。
    侯衛東與劉坤性格不合,從沙州學院畢業以後,他就和劉坤糾纏在一起,至今已是十來年,此時劉坤黯然退出沙州政治舞台,侯衛東也有些默然。每個人的道路是自己所選擇,都要為各自的選擇承擔責任,劉坤也要為他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我的選擇是正確的嗎?”侯衛東坐在金星大酒店的落地窗前,看著車窗下麵車來車往,不禁詢問自己。
    這一次他來到嶺西,是為了常務副市長的職位。寧玥成為代理市長以後,楊森林由常務副市長改任為市委副書記。這樣一來,沙州市政府就空缺一位常務副市長。在沙州幾位副市長之中,侯衛東年富力強,競爭力很強,他當然不會放棄這個機會。今天,他和蒙厚石一起來到了嶺西,是為了與省長朱建國見麵。
    等到了5點,蒙厚石打來電話,道:“衛東,建國省長臨時有事,今天晚上不能出來了。”
    侯衛東道:“秘書長,那我們一起去吃飯。我帶你到一個好地方,沙州印象,這是沙州人在省城開的飯館。”
    吃罷晚飯,侯衛東讓駕駛員送蒙厚石回沙州,他按老習慣住進了金星大酒店。
    第二天早上10點鍾,侯衛東與楚休宏通了電話,先了解周昌全近況,這才來到省政府。
    來到周昌全副省長辦公室,在門口就遇到楚休宏。楚休宏把侯衛東讓進辦公室,低聲道:“周省長在衛生間裏,心情不太好。”
    侯衛東明知故問:“什麽事情讓老領導不高興?”
    “黃子堤出了事情以後,周省長一直不太高興。”
    “黃子堤辜負了周省長的期望,責任在他自身。周省長太較真,心裏才有包袱。我今天中午想請他吃飯,陪他說說話。”侯衛東選在這個時間來到周昌全辦公室,是有意請老領導吃午飯。
    說了這話,他暗道:“周省長久經官場,人情練達,目光如炬,難道沒有發現黃子堤的貪欲?”
    他捫心自問:“如果晏春平跟了我十年,且一直忠心耿耿,即使他有缺點,我難道還要堅持原則將他放棄?若真能做到這一步,要麽是偽君子,要麽是真聖人。周省長不是偽君子也不是真聖人,所以他明知黃子堤心貪仍然使用了他。我不是偽君子更不是真聖人,十有八九會和周省長同樣處理,說到底,這是人性的弱點。”
    在辦公室坐了十來分鍾,周昌全才從衛生間裏出來,他臉色倒也平常,道:“衛東來了,休宏泡茶。”
    在侯衛東的印象中,周昌全精力旺盛,行動幹練,今天在辦公室等著他便秘,讓他意識到周昌全也是五十來歲的人。時間一天天流逝,有些人老了,有些人進入中年了,有些人如八九點鍾的太陽,侯衛東心裏暗道:“我也是三十來歲的人,歲月無情,或許是一眨眼的時間便會走到周省長的年齡。”
    周昌全站在桌子旁邊活動腰腿,道:“人老了,身體機能退化,以前從來不便秘,現在蹲廁所就如受刑。”
    侯衛東站在周昌全身旁,也跟著他做起扭腰運動,道:“周省長,這兩年我也動得少,不是坐辦公室,就是坐車,肚子都鼓起來了。”
    周昌全一直是幹瘦的身材,相較之下,侯衛東就要壯實許多。周昌全打量了侯衛東幾眼,道:“你還年輕,平時要注意鍛煉,年紀輕輕長個啤酒肚子,既對身體不好,也影響公眾形象。”
    侯衛東有意識把氣氛搞輕鬆一些,笑道:“堅決按領導指示辦,多走路,少吃肉,長精神,沒有肚。”
    周昌全沒有笑,他繼續活動了一會兒,這才坐下來,道:“沙州改製還順利吧?”
    侯衛東端正了身體,收起臉上笑容,道:“第一批改製企業基本上順利。根據企業不同,操作模式也有不同。有代表性的是絹紡廠,搞的是管理層收購,沙州農用車廠與嶺西汽車廠合並,還有兩個企業直接破產,目前還沒有出現群體性事件。”
    他參與並主導了沙州市國有企業的改製,談起此事,如數家珍。
    周昌全從右手的一疊文件中抽出了一份文件,道:“我正想跟你談改製之事,目前中央部委吹了風,在各地的實踐之中,管理層收購存在不少問題,財政部將在近期叫停管理層收購。”
    關於管理層收購,各方一直有著爭論,爭論的焦點還是集中於國有資產流失。侯衛東這是第一次聽到官方正式消息,心有所憂,道:“管理層收購是一種手段,隻要控製得好完全可以避免國有資產流失,粵美的、宇通客車、深方大的運行都還行,現在怎麽說停就停了?”
    “財政部相關文件已經出台,你以後的操作思路要有相應變化。”
    侯衛東原本還準備繼續推行mbo,此時中央有政策明確叫停,他就如集中精力準備打沙袋,結果沙袋突然憑空消失,讓他有種失去重心的感覺。
    周昌全沒有過多解釋,道:“省裏接到不少信件,反映有人趁著沙州改製上下其手,造成了國有資產的大量流失。這‘有人’恐怕就是指你吧?”
    自從改製以來,侯衛東做好了背罵名的準備,他知道周昌全目前的心結在什麽地方,道:“老領導,我問心無愧地說,在企業改製過程中,個人沒有任何私利,絕沒有弄什麽手腳。”
    說到這裏,周昌全表情就有些黯淡,道:“我還是放心你的,黃子堤這人就是被小貪小欲毀掉的。他以前喜歡打打麻將,搞點小刺激,不少別有用心的人就投其所好,專門陪他打麻將,他就這樣一步一步被人拉下了水。”
    侯衛東心裏一陣汗顏,他當初和祝焱一起,也陪著黃子堤在財稅賓館裏打過麻將。當時的幾位牌友的命運已經發生了極大的改變:財政局老孔進了監獄,黃子堤外逃,隻有當時的縣委書記祝焱成長為茂雲市委書記。他暗道:“在嶺西,權重位重意味著這是高危行業,這幾年犯事的官員真是不少。”
    周昌全加重了語氣,嚴肅地道:“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這句話是對我們領導幹部最好的警醒。衛東,你不要讓我失望,我也相信你不會讓我失望。還有,項波這人你要注意,他熟悉工廠的情況,最近怨氣很大。”
    周昌全在沙州工作多年,又分管全省工業,消息靈通得很,給侯衛東打了一劑預防針,又道:“省裏也要派出工作組,對改製中或許存在的國有資產流失問題進行調查,你要有心理準備。”
    侯衛東搞改製,完全是為了解決絹紡廠積累多年的問題,根本沒有一丁點從裏麵撈錢的欲望,道:“心底無私天地寬,省裏工作組如果來沙州,是對改製工作的促進,也可以給沙州的國有企業改革一個公正的評價。”
    周昌全一直在觀察侯衛東,見他說話之時神情自然,眼睛清澈,暗道:“侯衛東不似在作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