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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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門外,切爾尼亞克得意洋洋,他對大尉說:
“幸虧咱們查了一下,果然全是廢物。這個警備司令應該關上兩周。哼,怎麽樣?走吧?”
警衛隊長已經集合隊伍完畢。他一看到上校,急忙跑過來報告:
“上校老爺,一切準備完畢。”
切爾尼亞克伸腳踏住馬鐙,飛身上馬。哥薩克大尉正在對付倔強的坐騎。切爾尼亞克勒住韁繩,對警衛隊長說:
“告訴你們司令,這裏的一堆廢物,我全給放掉了。你告訴他,我要關他兩周禁閉,我看他還瞎鬧不。至於剩下的那個人,給我好好看著,盡快押到我這兒來。”
“是,上校老爺。”警衛隊長舉手敬禮。
上校和哥薩克大尉朝廣場疾馳而去。那兒的閱兵式快要結束了。
保爾·柯察金跑過七道柵欄,沒有了力氣,停了下來。
他被關了那麽多天,又悶又熱,又餓著肚子,全身無力。家是不能回去的,謝廖沙·勃魯紮克那兒也不行——有人看見了,會連累他們全家的。去哪兒呢?
他不知道該去哪兒,隻能繼續跑,經過一個個菜園和住宅的後院,直到迎麵一道柵欄擋住他才停下來。抬頭望去,他愣住了:“高高的柵欄前麵是林務官家的花園。兩條疲乏的腿意然把自己帶到這兒來了。是他自己想來這兒嗎?不。
那麽,他為什麽來這兒呢?
他不清楚。
必須找個地方歇一陣子,然後考慮一下該怎麽辦。他知道花園裏有座涼亭,很隱蔽的。
柯察金縱身爬上柵欄,翻進了花園。他望望四周,朝涼亭走去。這亭子幾乎四麵都沒遮攔。夏日爬滿涼亭的野葡萄隻剩下了光禿禿的藤子。
他想回到柵欄那邊去,可是背後響起了狗叫聲。一條大狗朝他猛躥過來。狗吠聲震顫著整座花園。
保爾拉開架勢,準備自衛。
大狗撲了過來,被他一腳踢翻。但是大狗轉個身,又要撲上來,正在緊張之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特列佐爾,回來!”
冬妮亞跑了過來,她抓住特列佐爾脖子上的皮圈,對站在前麵的保爾說:
“您怎麽進來了。狗會咬傷您的,幸虧我來……”
她一下子不再作聲,瞪大了眼睛。眼前的這個人怎麽這麽像保爾·柯察金!
柵欄前的人向前邁了一步,輕聲說:
“您……您還認得我嗎?”
冬妮亞驚呼一聲,猛地向前跨了一步。
“保夫魯沙,是你?”
特列佐爾誤以為冬妮亞讓它進攻,便猛地一躍,想上前撲咬。
它被冬妮亞踹開了,夾著尾巴,委屈地朝房屋那邊走去。
冬妮亞緊緊抓住柯察金的手,問:
“你被放出來了?”
“你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嗎?”
冬妮亞心中激動不已,急促地說:
“我知道的,莉莎告訴我了。可你怎麽會在這兒呢?你被釋放了嗎?”
柯察金渾身疲累,輕聲回答:
“他們錯放了我,我跑到了這兒,現在他們可能又在抓我了。我想一下。”接著又抱歉似地補充一句:“我累壞了。”
冬妮亞驚喜交加,心底蕩漾起無窮的憐惜與愛意。她盯著保爾的臉,緊握著他的手說:
“保夫魯沙,親愛的,親愛的保夫卡,我的親人……我愛你……聽見了嗎?……你呀,上次你為什麽走掉了?現在你到這兒來,到我身邊來,我是不會放你走的。我家很安全,要住多久都可以。”
柯察金搖搖頭。
“如果他們發現了我,會連累你們的。我不去。”
冬妮亞的臉在顫動,眼光閃閃,把保爾的手握得更緊了。
“你要是離去,就永遠別再見我。你能去哪兒,阿爾焦姆抓去開火車了,所有鐵路工人都被征調了。”
柯察金知道她的心意,可是卻害怕心愛的人會受牽連,所以遲遲不敢答應。但他實在精疲力盡,心力交瘁。他沒別的選擇。
他坐在冬妮亞的房間裏時,母女倆正在廚房裏交談。
“媽媽,你聽我說。你還記得保爾·柯察金嗎?他就在我的房間裏。我曾指點過他讀書。我不想瞞你。他由於救了一個布爾什維克水兵而被逮捕。他逃了出來,現在沒有地方藏身。”冬妮亞聲音發顫了。“媽媽,我求你同意讓他暫且在我們家住下。也許隻要待不了幾天。他現在餓壞了,又受盡折磨。好媽媽,你愛我就不要拒絕吧。我求求你。”
女兒向母親哀求著。
母親看著女兒的表情。
“好吧,我不拒絕。那你讓他住在哪裏呢?”
冬妮亞激動不已,臉漲得通紅,有些害羞地說:
“我把他安頓在自己房間的沙發上。先不要把這件事兒告訴爸爸好嗎?”
母親看著冬妮亞的眼睛,看穿了她心中的激動。
“這就是近幾天你眼淚汪汪的原因吧?”
“是的。”
“他還是個孩子。”
冬妮亞急切地扯著自己的衣角。
“對。可是他要不是逃了出來,一定會像成年人一樣被槍斃的。”
母女 兩個不再說話了。葉卡捷琳娜·米哈伊洛芙娜自己一生飲嚐悲酸,因為她的母親守舊、頑固。她忘不了母親如何嚴格管她,向她灌輸的虛偽的“禮儀”、“教養”毒害了她的青春年華。因此她對待女兒,是采取了十分開明的態度,摒去了許多陋習。她一直關注著女兒的成長,有時還為她憂心忡忡,悄悄地幫她擺脫各種困境。
現在,葉卡捷琳娜·米哈伊洛芙娜為保爾的出現感到有些不安。這個孩子曾被捕過,而冬妮亞又十分喜歡他。況且她的確不了解保爾這個人。
冬妮亞儼然成了主人的樣子,開始前後張羅了。“他得先洗個澡。我馬上去準備熱水。他那麽髒,好些天沒洗臉了。”
她跑來跑去,燒水,找衣服。然後,把保爾徑直拉進了浴室。
“你得換一套衣服。這兒有一套服裝,你身上的衣服必須洗一洗,穿這一套吧。”她指了指椅子,上麵整齊地放著一套藍色水兵服和肥腿褲子。
保爾很驚訝。冬妮亞笑了。
“這是我穿著參加化裝舞會的衣服,你一定合身的。哦,我先去給你弄點兒吃的。你先洗個澡,你不要拘束,要像在自己家裏一樣。”
她砰地關上了門。柯察金沒辦法了,趕緊脫下衣服,跨進澡盆。
一小時後,母親、女兒和保爾三個人一起在廚房裏吃午飯。
保爾太餓了,一下子吃了三盤,起初,麵對冬妮亞的母親他很不好意思,但是後來她那和藹可親的態度使他不再拘謹。
午飯後,在冬妮亞的房間裏,葉卡捷琳娜·米哈伊洛芙娜要保爾講講他的經曆。他便講了一遍。
“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葉卡捷琳娜·米哈伊洛芙娜問。
保爾想了想。
“我想見見阿爾焦姆,然後就離開這兒。”
“去哪兒?”
“我想去烏曼或者基輔。我自己也還沒拿定主意,不過一定要走。”
保爾真不敢相信這一天來所發生的事情。
早晨還是個囚犯,現在則獲得了自由,坐在了冬妮亞的身旁。
生活就是這樣不可預料。要不是仍然有被抓的危險,現在保爾簡直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然而就是現在,在這平靜的莊園內,他仍然感到一種危險。
必須要走,去哪兒都行,不能留下。
但是他真難以舍得離開,這是怎麽了?他想起他心中的英雄加裏波第,他一生艱辛,奔波於世界各地。可他保爾總共才受了七天的折磨,卻仿佛度過了一年。
看來保爾注定做不成英雄。
“你在想什麽?”冬妮亞俯身問他。他看著冬妮亞的眼睛,覺得是那麽深不可測。
“冬妮亞,我給你講講赫麗斯季娜的遭遇,想聽嗎?”
“說吧。”冬妮亞來了興致。
“……就這樣,她再也沒有回來。”他講完這兩句,心情沉重。
房間裏,時鍾滴答滴答地走。冬妮亞垂下頭,把嘴唇咬得發紫,險些哭出來。保爾看著她。
“我今天就得走。”保爾說。
“不,你今天哪兒也別去!”
她的手輕柔地撫摸著保爾那不馴順的頭發。
“冬妮亞,你得幫助我。必須找到阿爾焦姆,槍被我藏在烏鴉窩裏,我不能回去了,讓謝廖沙幫我拿出來。你幫得了我嗎?”
冬妮亞站起身來。
“我這就去找莉莎·舒哈裏科,讓她和我一起去機車庫。你寫紙條吧,我去送給謝廖沙。他住在哪兒?如果他想見你,告訴他你在哪裏嗎?”
保爾稍稍想了一下說:
“讓他親自把槍送到花園裏來吧。”
冬妮亞很晚才回來,保爾睡著了。不過當冬妮亞的手一碰保爾,保爾立即醒了。冬妮亞高興地說:
“阿爾焦姆馬上就來。他剛出車回來。有莉莎的母親擔保,他可以出來一小時。我沒告訴他你在這兒,隻是說要交給他一件非常重要的東西。瞧,他來了。”
冬妮亞跑去開門了。阿爾焦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愣在門口。冬妮亞帶他進來,關上門,以免讓父親聽到。
阿爾焦姆緊緊抱住保爾。
“好弟弟!保夫卡!”
決定出來了:保爾明天走,阿爾焦姆把他帶到機車上,它正要去卡紮京。
阿爾焦姆一直在為弟弟擔心,此時此刻,他太高興了。
“就這樣,明天早晨五點你到材料庫來。機車在那裏上木柴,你上去好了。真想多留一會兒,可是我不得不回去了。明天我去送你。我們鐵路工人也被編成了一個營,幹活兒時有士兵監督,和德國人在時一樣。”
阿爾焦姆告別後離開了。
天黑了下來。謝廖沙也快來了。保爾·柯察金在幽黑的房間裏踱來踱去。冬妮亞和母親則去陪伴父親圖曼諾夫。
保爾與謝廖沙在昏暗中見了麵,互相緊握雙手。瓦莉婭也來了,他們很輕地談話。
“手槍我沒拿來。你家全是彼得留拉匪兵,我根本沒辦法上樹去拿。唉,沒辦法。”謝廖沙解釋著。
“算了。”保爾安慰他。“這樣也好。萬一路上被搜了出來——那可就完了。不過以後你一定要設法把槍取走。”
瓦莉婭向保爾跟前湊了湊。
“你什麽時候走?”
“明天,瓦莉婭,天亮就走。”
“可你怎麽脫身的,能說說嗎?”
保爾簡短地講了一遍。
他們親切地告別。謝廖沙心情激動,沒有說一句玩笑話。
“保爾,一路平安。記著我們呀。”瓦莉婭難過地說。
他們走了,消失在夜色中。
房間裏靜靜的。隻有時鍾在走,滴答聲清晰可聞。兩個人都不想睡。六小時後,他們就要分開了,也許下次的重逢會是遙遠的未來。兩個人都有滿腹的話要說,可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哪裏說得完!
青春多麽美好——情竇初開的年齡,猛烈的心跳,漲紅的臉龐顯示了濃濃的愛意;手偶爾碰及女友的身體,便驚慌地縮回去,似乎這一切都在奇妙的夢裏。此時此刻,意中人緊緊摟住你的脖子,那電擊般熾熱的吻,是最珍貴不過的了!
他們戀愛至今,這是第二次接吻。保爾很久沒有受過這樣的愛撫了,挨打倒是常有。因此,這個熱吻更讓他激奮不已。
在殘酷的現實 中,他不知道這是真的。在人生的道路上遇到這樣一位可愛的少女,真是莫大的幸福。
最後幾個小時,他們緊緊挨在一起。
“你還記得我在懸崖上的誓言嗎?”輕柔的聲音撫摸著保爾的耳膜。
保爾聞到了她身上的幽香。當然,他忘不了她的誓言。
“可是我怎能接受這個誓言呢?冬妮亞,我愛你,我更尊重你。這一點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我明白,當時你是脫口而出。”
他無力再說下去了。火熱的雙唇封住了他的嘴。嬌柔的軀體依附在他的身旁……然而,青春的友誼高於一切,比火更熾熱更亮麗。難以抗拒的魅力終究敵不過剛毅的性格,崇高的友誼,一定能自我克製。
“冬妮亞,等局勢好了我一定能當上電工。隻要你不嫌棄我,還愛著我,我一定能成為你的好丈夫。我絕對會保護你,如果我欺負你,我不得好死。”
他們不敢摟著睡,怕被母親看到產生誤會,所以分開了。
他們立下海誓山盟,永不相忘。等他們睡著的時候,東方快要發白了。
清晨,葉卡捷琳娜·米哈伊洛芙娜叫醒了保爾。
他趕忙起身。
他在浴室裏換上自己的衣服、靴子,穿上多林尼克的外衣。這時,母親叫醒了冬妮亞。
他們匆匆趕往車站,繞了一圈,走近堆木柴的倉庫。在裝好木柴的機車邊,阿爾焦姆正焦急地等著他們。
大功率機車緩緩駛進,噗噗地噴出一團團蒸汽,罩住了自己。
駕駛室裏,紮哈爾·勃魯紮克正在朝窗外張望。
他們告別了。保爾抓住機車扶梯的鐵把手爬了上去,又回過身來。岔道口上,有兩個熟悉的身影在向保爾揮手道別:高大結實的阿爾焦姆和苗條可愛的冬妮亞。
風猛吹在冬妮亞的臉上,她高舉著手揮個不停。冬妮亞強忍住眼淚,沒哭出聲兒,阿爾焦姆看著她,心中暗想:
“我是個大傻瓜、還是被他們倆給迷住了。嗨,保夫卡!你是個孩子呀!”
列車消失在視線中,阿爾焦姆轉身對冬妮亞說:
“哎,好了,咱們也算是朋友了吧?”於是,冬妮亞的小手握在他的大手裏了。
遠處傳來轟鳴聲,火車在加速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