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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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朵拉經常來探望保爾,所以巴紮諾娃認識她。
    “柯察金同誌,我們約好了,臨走前您得見見我父親。還記得吧?我已經把您的詳細病情告訴了他。我想讓您接受一次他的檢查。今天晚上就可以進行。”
    保爾馬上答應了。
    當天晚上,巴紮諾娃帶著保爾來到她父親寬敞的工作室。
    這位著名的外科專家仔細地為保爾做了檢查。巴紮諾娃也在,她還帶回了x光片和所有的化驗單。專家不僅回答了女兒的問題,還用拉丁文說了許多話。巴紮諾娃聽得臉色蒼白。保爾察覺到這些。他望著教授那有些謝頂的大腦袋,注意著他敏銳的目光,竭力想從中知道點兒什麽。然而教授始終不動聲色。
    保爾穿好衣服。巴紮諾夫教授很紳士地與他道別,說需要去參加一個會議,他的女兒會告知保爾檢查結果。
    巴紮諾娃的房間格調高雅,精致脫俗。保爾倚在長沙發裏耐心等著。但是女醫生正犯著難,她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怎樣解釋。因為父親告訴她,保爾體內那目前的醫學水平尚無法治療的致命的炎症正在日益加重。教授不同意再進行外科手術:“這個年輕人有癱瘓的危險,但我們卻無法阻止這一悲劇的發生。”
    做為醫生和朋友,巴紮諾娃覺得不能實話實說。她揣度再三,決定向保爾透露一小部分實情。
    “柯察金同誌,我相信在葉夫帕托裏亞做治療會對您的病症幫助很大。到秋天時您就能回到工作崗位上了”。
    她這樣說,但她忘了保爾那正注視著她的目光有多銳利。
    “從您的話裏,或者更準確些,從您那無法說出的話裏,我已經完全了解了我病情的嚴重性。您該沒有忘記,我向您請求過,一定要告訴我真相。不必隱瞞,不用擔心,我不會被嚇昏,更不會絕望地去自殺。我隻是希望知道自己的將來。”保爾表達他的願望。
    但巴紮諾娃還是很巧妙地扯遠了話題。
    到了當天晚上,保爾仍未了解實情,不知道自己今後會怎樣。臨別在即,巴紮諾娃輕輕說道:
    “柯察金同誌,別忘了我們的友情。在生活中什麽事都可能發生。如果您需要我,需要我的幫助或是建議,那就來信吧。我會盡我一切努力的。”
    從窗口,她注視著身穿上衣的保爾那高大的背影,目送他拄著拐杖,吃力地從大門口走向一輛輕便的出租馬車。
    又一次來到了葉夫帕托裏亞。人們頭上頂著繡金邊的小圓帽,臉膛黝黑,噪門粗大。旅客們經過十幾分鍾的汽車車程,就到了“邁納克”療養院——一座石灰砌成的二層樓房。
    值班醫生帶領新來的人去各自的房間。
    “同誌,您的療養證是哪個單位的?”他停在十一號房間門口,問保爾。
    “烏克蘭共產黨中央委員會。”
    “那您就和埃布納同誌一塊兒住這間吧。他是德國人,想找個俄羅斯室友。”醫生邊解釋邊敲門。
    屋裏傳來不純正的俄語。
    “請進。”
    保爾走進房間,把手提箱放下。他轉過身,看到床上一位金發男子正眨著一雙漂亮有神、仿佛會說話的藍眼睛。他正和藹可親地衝保爾微笑著。
    “古騰摩跟,格諾賽。對不起,我想說,你好。”他改用俄語,同時朝保爾伸過手去。他那手指細長的手蒼白而缺少血色。
    幾分鍾過去了,保爾坐在德國夥伴的床邊,兩人正在用“國際通用語”交談——其實語言不很重要,主要是靠些單詞,配合手勢、表情進行猜測在了解對方。總而言之,他們用上了國際語中約定俗成的全部表達方式。
    保爾已經知道德國工人埃布納在1923年的漢堡起義中大腿中彈,這次再次被迫臥床是因為早傷複發。他雖然病痛難耐,而始終鬥誌昂揚。這立刻贏得了保爾的敬重。
    保爾感到格外高興能有這麽好的一位病友同住。他不會從早到晚發愁哀歎自己的病情,相反,在跟他待在一起時甚至連自己的痛苦也能拋到腦後。
    “可惜的是我一句德語也不懂。”保爾暗自遺憾。
    花園的一個角落裏,一張藤桌周圍放著幾把搖椅和兩輛輪椅,有五個人會在每天治療後在這裏泡上一整天,他們被其他人稱作“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
    埃布納半躺在輪椅上。另一輛上坐的是被禁止步行的保爾。另外三個人,分別是:愛沙尼亞人魏曼,一個大胖子,在克裏木共和國貿易人民委員會工作;年輕女郎瑪克塔·帶琳,來自拉維脫維亞,是個外表像是才十八歲,有一雙深褐色眼睛的姑娘;列傑涅夫,西伯利亞人,身材魁梧,兩鬢斑白。很顯然,這五個人來自五個民族:德意誌、愛沙尼亞、拉脫維亞、俄羅斯和烏克蘭。瑪爾塔和魏曼會說德語,埃布納就請他們做翻譯。埃布納和保爾同住一室,他又因和瑪爾塔、魏曼有共同語言而親近,而保爾則是因國際象棋與列傑涅夫相識。
    保爾曾是療養院的國際象棋“冠軍”,這是在英諾季夫·帕夫洛維奇·列傑涅夫到來之前。這個冠軍稱號是他在激烈的爭奪戰之後從魏曼手裏奪來的。平日少言寡語的胖小夥子魏曼輸棋後,一直心裏不平衡,不服氣,窩一肚子火。好在不久後,一個長相比他老五十歲,真實年齡卻年輕得多的魁偉的老頭兒入院。他向保爾邀戰。保爾沒有心存戒心,開了個後翼棄俗局。而列傑涅夫挺進中卒回應。作為一場“冠軍”與新來棋手的比賽,觀眾自然有很多。然後在第九步時保爾發現,對方的小卒正在以不可阻擋之勢穩步進軍。他這才明白,自己遇上厲害角色了,不該輕敵。
    大戰了三個鍾頭,保爾竭盡全力也未能挽回敗局,不得不認輸。他比所有觀棋者更早看出比賽的結果。他看看列傑涅夫,對方正衝他微笑,顯然他也早明白保爾敗局已定。魏曼絲毫不掩飾對保爾吃敗仗的希望,不過神情緊張觀戰的他始終什麽也沒發現。
    “我一向是戰鬥到最後一秒鍾的。”保爾說。
    隻有列傑涅夫懂得他的話。他讚許地點點頭。
    五天裏兩人共下了十盤棋,結果是保爾七負二勝一平。
    魏曼高興極了:
    “太謝謝您了,列傑涅夫同誌,您終於把他殺了個落花流水了。活該!我們這些老將都被他打敗了,可他終究輸在了一員老將手裏。哈哈哈!……”
    “如何,輸棋之後感慨良多吧?”他轉而諷刺被人打敗的保爾。
    雖然保爾丟了這個“冠軍”的榮譽稱號,但他卻結識了列傑涅夫,這位成為他後來的知己的令人尊敬的老者。輸棋也並非偶然,保爾在象棋戰術上隻略懂一二,所以碰上真正精通於此的高手,失敗也就是必然的了。
    巧的是保爾出生那年正是列傑涅夫入黨那年。他們恰好代表著布爾什維克近衛軍的老一輩和年輕的一代。一個做過多年地下工作,蹲過沙皇的監獄,生活閱曆和政治經驗十分豐富;一個擁有大好的青春年華,八年的戰鬥曆程比得上好幾個人的一生。一老一少都是傷病纏身,但內心始終是火熱的。
    埃布納和保爾的房間一到晚上就成了大家的俱樂部,成了傳播政治新聞的發源地,每天都異常的熱鬧。魏曼酷愛黃色笑話,總想一吐為快,不過他會遭到瑪爾塔和保爾的圍攻。瑪爾塔擅用巧妙辛辣的冷嘲熱諷讓他閉嘴。如若還不行,保爾就會給他當頭一擊:
    “魏曼,至少你該聽聽大夥兒的意見——恐怕你的‘幽默’不受歡迎。我可真不明白,你這麽一位好同誌怎麽會開口閉口就講這種……”保爾大吐不滿。
    魏曼眯著小眼睛,噘起厚嘴唇,滿臉嘲弄地環視一周。
    “看來我們得在政治教育委員會下設上一個道德督察處,讓柯察金擔任督察長。瑪爾塔身為女同誌是天然的反對派,我可以理解。那麽柯察金試圖裝成共青團裏一個純樸無邪的乖巧小男孩……說實話,這種雞蛋教訓母雞的情形我實在看不慣。”
    在一場關係到共產主義倫理道德的激烈辯論戰後,黃色笑話問題被提到原則問題的高度來討論了。瑪爾塔把不同的觀點翻譯成德語講給埃布納聽。
    “黃色笑話不太好,保夫魯沙說得對。”埃布納說。
    魏曼隻得就此認輸,他嬉皮笑臉地扯開了話題,後來也沒再聽他講過這種笑話。
    保爾從瑪爾塔的外表判斷以為她才十九歲,是共青團員。結果在一次談話中他吃驚地得知,瑪爾塔已經三十一歲了,1917年入的黨,是拉脫維亞共產黨機關內一名積極的工作人員。1918年,白匪曾抓住她判處槍決,後來蘇維埃政府用白匪俘虜換回了她和另幾名同誌。如今她在《真理報》工作,並念完了大學。保爾不知道她用什麽方法,也不知從什麽時候起,這個來看埃布納、身材嬌小的拉脫維亞姑娘已經成為“五人小組”裏的重要成員了。
    另一個拉脫維亞人等格科特是地下工作者,他愛扮鬼臉跟瑪爾塔開玩笑:
    “親愛的瑪爾塔,你那可憐的奧佑爾正像隻熱鍋上的螞蟻在莫斯科急得團團轉吧?這怎麽能行呢!”
    每天清晨,總有響亮的公雞的報曉聲趕在起床鈴一分鍾前響起。埃布納的雞叫學得堪稱一絕。療養院的工作人員找遍每一個角落也沒找到這隻雄雞,這令埃布納頗為得意。
    月末,保爾的病情加重了,他不得不整日臥床,埃布納十分難過。他很喜歡這個性格開朗從不愁眉苦臉的小夥子,可惜本應朝氣蓬勃的他偏偏過早地失去了健康。他從瑪爾塔那裏得知,醫生對保爾的未來不抱希望。埃布納聽了焦急萬分。
    一直到離開療養院,醫生都沒允許保爾下地行走。
    保爾沒有在別人麵前表露出痛苦,隻有瑪爾塔從他蒼白的臉上看了出來。在應該出院的一周前,一封來自烏克蘭共青團中央的信通知保爾延長假期兩個月,還說根據療養院的診斷書他的健康狀況不允許他恢複工作。同時,還隨信匯來一筆錢。
    如同當年跟朱赫來學拳擊,經受住第一拳時一樣,保爾承受了這第一次打擊。當年他被擊倒,但他馬上就站了起來。
    他很意外地收到了母親的來信。信上說她有個老朋友,叫阿爾賓娜·丘察姆,住在一個港口,有十五年沒見麵了。她的住處離葉夫帕托裏亞不遠,因此母親關照兒子要去她那裏看看。這封偶然來信對保爾此後的生活產生了巨大的影響。
    一周後,病友們熱情地把保爾送到碼頭。臨別時,埃布納熱烈地擁抱和親吻保爾,像對待親兄弟一樣。瑪爾塔沒有露麵,保爾沒能向她告別就離去了。
    第二天早晨,一輛敞篷馬車把保爾帶到了一座帶小花園的房子前。保爾請陪他來的人去幫忙打聽,這裏是否住著丘察姆一家。
    丘察姆一家五口。母親阿爾賓娜已過中年,胖胖的,凝滯的黑眼睛常能看出哀憂,日漸衰老的臉上依稀有著舊時的風韻。兩個女兒叫廖莉婭和達雅,還有廖莉婭年幼的兒子,最後就是體格肥碩的老頭兒丘察姆。
    另外,他還有一個兒子喬治在列寧格勒。
    老頭兒在合作社幹活兒,達雅在外邊做工。廖莉婭原本是個打字員,前些日子跟嗜酒的流氓丈夫離了婚。目前沒有工作,在家裏帶孩子,做家務。
    保爾耐心地和阿爾賓娜講自己所知道的家中的情況,並順便探問她家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