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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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保爾和達雅去了莫斯科,在一個機關的檔案庫裏待了幾天。不久在這個單位領導的幫助下,保爾進了一所專科醫院。
    此時保爾深深地體會到,當一個人體格強健、青春勃發的時候,做到堅韌頑強並不太難。如若被嚴酷的生活像鐵圈一樣緊緊勒住時,要做到這一點就格外困難,而愈發顯得珍貴了。
    從保爾在檔案庫度過的兩個晚上到現在,已經過去一年半了,這是痛苦得難以忍受的十八個月。
    在醫院裏,教授阿維爾巴赫直截了當地告訴他,視力沒希望恢複了。要是炎症能夠消失,可以先嚐試做一下瞳孔手術。為了消除炎症,他建議做一次外科手術。
    醫院詢問保爾的想法。保爾回答說隻要醫生認為需要,無論怎樣他都同意。
    保爾躺上了手術台,手術刀劃開他的頸部,摘掉了一側的甲狀腺,在手術期間,死神曾三次來到他的身旁。但保爾的生命極為堅韌。達雅一顆心懸到嗓子眼兒,等了幾小時後,看到臉色像死人一樣慘白、但仍然親切安詳的丈夫終究還是活了下來。
    “別擔心,好姑娘,我可沒那麽輕易就進棺材。我要活下去,並做出一番功勳來,好挑戰醫學權威的判斷。病症他們診斷得極為正確,然而下結論說我完全失去了勞動能力,就大錯特錯了。咱們等著瞧吧!”
    保爾毅然決然地選擇,一定要重回建設新生活的大軍之中。
    冬天終於走了,春天到了,關得緊緊的窗戶打開了。失血過多的保爾又一次經受住了考驗,最後一次手術後,他意識到再不能在醫院繼續堅持下去了。十幾個月來,身邊的病人受盡折磨,將要死去的人在痛苦地呻吟、哭泣,這種環境比他自己所受的煎熬更讓人受不了。
    醫生提議再做一次手術。他冷冷地回絕了:
    “行了,我做的夠多了。我的一部分鮮血已經給了科學事業,剩下的我要留做他用。”
    當天保爾寫信給黨中央委員會,要求得到幫助,他要在莫斯科定居下來,因為他的愛人在這個城市工作,而且也沒必要再到處求醫問藥了。這是他頭一次向黨請求幫助。收到信後,莫斯科市蘇維埃撥給他一間住房。保爾出院了。他此時最大的願望就是再也不進什麽醫院了。
    克魯泡特金大街一條偏僻的小巷裏,座落著保爾簡陋的住房。他覺得這屋子夠豪華的。夜裏醒來時,他常常不敢相信自己已經離開了醫院。
    達雅已成為正式黨員。她也在頑強拚搏著,即使個人生活如此艱辛,她也沒有被其他突擊手落下。沉默寡言的她得到了人們的信任,當選為廠委會的委員。愛人成了布爾什維克令保爾倍感自豪,也稍稍減輕了他的痛苦。
    女醫生巴紮諾娃到莫斯科出差,順道來看望保爾,兩人暢談了好長時間。保爾激動萬分,興奮地告訴她自己選擇的路,爭取不久以後回到戰士們的隊伍中。
    巴紮諾娃看到保爾已兩鬢斑白,不禁低語道:
    “看得出您受了不少磨難,但依然熱情似火。有什麽能比這更加珍貴呢?您已經準備了五年,現在決定要動筆了,這很好。不過,您怎麽寫字呢?”
    保爾笑著讓她放下心來。
    “明天會有人給我送來一塊描好許多長格紙的硬紙板,有了這種硬紙板,我就不會寫字時把一行寫到另一行上去了。這是我反複思考後想出來的:比著硬紙板上的一條條長格線,我的鉛筆就不會跑到格子外邊去了。當然,看不到自己寫的字,對創作困難很大,但不至於不能寫作,這一點我確定不疑。曾有好長一段時間我老是寫不好,但現在,我慢慢地,小心翼翼地寫每一個字母,能寫得很不錯。”
    保爾開始寫作了。
    照他的計劃,這是一本描寫英勇無畏的科托夫斯騎兵師的中篇小說,沒怎麽想就想出了書名:《暴風雨所誕生的》。
    從此以後,保爾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小說創作中,他慢慢寫,一行接一行,一頁接一頁。他腦子裏全是一個個英雄形象,至於其他的早忘得一幹二淨了。刻骨銘心的情景一幕幕閃現,是如此清晰生動,然而真要落實到筆頭,保爾有些力不從心了。文字蒼白無力,沒有激情,這時,他第一次體驗到著書立作的辛勞困苦。
    他必須把寫好的東西每個字都記在心裏,不然線索一斷,寫作就得停下來。母親看到他如此忙碌,心裏焦慮極了。
    在創作過程中,保爾常常需要把整頁,甚至整章的內容背出來,因此有時母親以為兒子快瘋了。他寫作時母親不敢走到他跟前,隻有撿起那些散落在地板上的稿紙時,母親才會小心地勸說:
    “保夫魯沙,幹點兒別的吧。哪有像你這樣寫起來沒完沒了的……”
    感覺到母親的擔心,保爾會心地笑了,他要母親相信,他並沒有完全“發病”。
    在他完成了構思中的小說的前三章後,保爾把稿子寄到教德薩,請科托夫斯基師的老戰友們指正。不久回信來了,戰友們都很讚賞。不料,郵局把往回寄的手稿弄丟了,六個月的心血一下子全沒了。這個打擊太沉重了。保爾後悔之極沒有留份複件,就把惟一的手稿寄出去了。他告訴了列傑涅夫稿件丟失這件事。
    “你怎麽能這麽不小心呢?算了,別生氣了。如今罵人也沒用,從頭再來吧。”
    “唉呀,英諾肯季·帕夫洛維奇,六個月的辛勤勞動就這樣化為烏有了。每天要緊張工作八小時呀!我恨死那些隻知道瞎混的人了!”
    列傑涅夫竭盡全力地勸慰他。
    隻好一切從頭幹起。列傑涅夫找來一些紙,又幫他去打印寫好的稿子,於是,一個半月後,第一章又出爐了。
    阿列直謝耶夫家跟保爾住在同一座樓房裏。大兒子亞曆山大擔任本市一個區的團委書記。他有個妹妹,今年十八歲,叫加莉婭,剛從技校畢業,性格活潑開朗,保爾讓母親找她商量一下,問他是否願意幫忙作保爾的“秘書”。加莉婭很樂意,痛快地答應了。她笑眯眯地走進保爾的房間,聽他說是寫小說,就說:
    “柯察金同誌,我很高興能幫上您的忙。比起幫爸爸寫那些保持住宅衛生的單調通知來,這可完全不同。”
    從這天起,寫作的速度快了一倍。才一個月就寫這麽多,保爾也驚喜不已。加莉婭出於同情和敬佩,積極地幫助保爾創作。她的鉛筆在紙上沙沙作響。遇到她很欣賞的段落,她就一念好幾遍,打心眼兒裏為保爾能順利創作而高興。在這幢房子裏,隻有加莉婭相信保爾做的是有意義的工作,其他人都認為這是白廢力氣,隻是保爾閑極無聊打發時間罷了。
    列傑涅夫出差後返回莫斯科,讀了小說的前幾章後說:
    “朋友,堅持下去,勝利是我們的。保爾同誌,你會聽到勝利的鍾聲的。我深信你很快就能重返隊伍的。好小夥子,千萬別沒信心。”
    見到保爾勁頭十足老人非常滿意,高興地走了。
    加莉婭準點到達。她的鉛筆沙沙作響,寫出一行行描述令以難以忘懷的往事的字句,當保爾沉浸在回憶的長河中時,加莉婭透過他顫抖的睫毛、變化的眼神,可以猜出他心中的所想。姑娘不相信眼前坐著的人已雙目失明,因為他的眼睛明亮有神,充滿生氣。
    這天的創作告一段落,加莉婭重念一遍記錄下來的內容。她發現正仔細聽著的保爾皺緊了雙眉。
    “柯察金同誌,您怎麽皺眉?文章很吸引人呀?”
    “不,加莉婭,寫得不怎麽樣。”
    他認為有幾頁寫得很糟,就自己親手重新寫。他被硬紙板狹長的格子製約著,有時煩躁難忍的不行,便扔開不寫了,這個時候,他恨透了失去光明的生活,恨得折斷了一支支鉛筆,咬得嘴唇出了血。
    幾乎誰都能發泄心中的鬱悶,直接抒發自己強烈或是溫柔的情感,但保爾沒有這種權利任意發泄。靠著努力不懈的意誌,他控製著自己的種種感情。但工作即將完成時,被禁錮的感情發作得愈加頻繁和強烈,企圖脫離意誌的約束。隻要被這些感情中的其中一種纏住,他的事業便會麵臨失敗。
    達雅經常半夜才從工廠回來,輕聲跟保爾的母親談幾句,就上床睡覺去了。
    最後一章終於完成了。花了幾天功夫,加莉婭為保爾念完了整部小說。
    明天,就是書稿寄去列寧格勒,寄去州委文化宣傳部的日子了。如果他們認同了,為書稿簽發“出生證”,就能送交出版社,那麽一來……
    他的心緊張得跳如擂鼓。那樣的話……新生活就真的到來了。這是多年的不懈努力換來的。
    書的命運決定著保爾的將來。萬一稿子被完全否定,他這一輩子也就完了。要是隻有部分失敗,加以修改還能補救,他將會再投入新的戰鬥中,獲得重生。
    母親帶著厚厚的書稿去了郵局。令人焦慮不安的等待開始了,一天又一天。保爾·柯察金自出生以來頭一次這麽焦灼地盼望著信件。從早班到晚班,但列寧格勒一直沒有消息傳來。
    出版社的沉默慢慢地演化為一種威脅,失敗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保爾明白得很,如果書稿被否決,他的生活也將就此完結。這樣一來,他就再也無法生活下去了,因為這沒有任何意義。
    這時他又想起郊外的海濱公園,於是他一次次問自己:
    “為了衝破牢籠,為了重返隊伍,為了體現生命的價值,你有沒有盡全力呢?”
    每次都是相同的答案:
    “是的,我已經盡全力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直到漫長的期盼再也讓人難以忍受時,滿心焦慮一點兒不比他少的母親跑進房間高喊:
    “列寧格勒來信了!!!”
    這是封電報,州委發來的。電報紙上隻有簡短幾句話:
    小說倍受讚賞。即將出版。向你祝賀。
    保爾的心歡悅到了極點。啊,多年來在心頭縈繞的理想終於實現了!牢籠已經衝破,他拿起新的武器,回到隊伍裏,開始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