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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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1)
    天剛破曉,我就爬起來穿好衣服。我用一兩個小時整理了我屋子裏的東西,清理了抽屜和衣櫥,做好了一段不長時間的離別狀態。這時我聽見了聖約翰走出房門在我屋門前停了下來,我正害怕他敲門進來,但他沒有,他隻是從門縫裏塞進了一張紙條。我拾了起來,上麵寫道:你昨晚的舉動太過於突然。你隻要安靜地呆一會兒,上帝就會給你基督的十字架和天使的冠冕了。我想,兩周後,待我從劍橋回來你一定會告訴我你正確的決定。隻是,在這些時間裏你要對誘惑滿懷戒備;因為,我是相信,靈魂是願意的。但我也知道,肉是軟的。我會為你時刻禱告。我站了一會兒,心裏默默地回答道:“我的靈魂是願意聽話做正當的事的,但我的肉體也會在上帝的意誌下堅強地執行旨意。無論如何,它是堅強的,它會去尋找摸索,走出那衝破疑問的霧,看到那明朗無雲的萬裏晴空。”
    我記得那天是六月一日,清晨的天空有些陰寒,那小雨密集地拍打著我的窗戶。我可以清楚地聽見聖約翰打開前門走出去了。透過窗戶,我可以看見他正經過園子,朝那通向惠特克勞斯的霧蒙蒙的荒原小路走去。他得在那兒搭便車。“表哥,幾個小時之後我就也走上你走的那條路了。”我在心裏想到,“在我永遠離開英國之前,我要到惠特克勞斯去搭車拜訪和查訪一些人。
    現在距早餐還有兩個鍾頭。我在房間裏輕輕地踱著步,以打發時間,同時我迅速地回想昨晚那奇異的事,正是它促使我采取目前這個計劃。我現在想來仍然可以記得那種內心的無法言說的感覺。我回想我聽到的喊聲,我不覺又一遍徒勞地詢問自己到底來自何方。似乎它是從我的內心發出的,而絕不像是外邊的世界。我自言自語地問道,那是神經質的力量麽?我無法回答,也不想去相信。它似乎是神靈的啟明燈。
    這種震動感情的喊聲,就如同是把關保羅和西拉的監牢的地基都震搖動了的那次地震(見《聖經?新約》《使徒新傳》第16章26節使徒保羅和西拉在馬其頓傳道,被捉拿下獄,半夜時,突發地震,牢門開,眾囚犯身上鎖鏈立鬆。),它打開了緊鎖著的心門,給它鬆開鎖鏈,從沉醒中喚醒它,使得它全身戰栗地跳了起來,目瞪口呆地傾聽著,接著就是那連著的三聲大喊,使我耳朵振聵,我的心戰栗,我的靈魂出竊。但是那出竊的靈魂既無驚慌失措地無畏退縮,反而一陣狂喜,似乎是在它與掙脫肉體的阻礙中的鬥爭裏取得了勝利,“我就可以知道昨晚那呼喚我的人的一些消息了。寫信是沒有用的,我必須親自去一趟查訪。”在吃早飯時,我就趁機告訴黛安娜和瑪麗我要出趟遠門,至少也得四天。“你一個人去麽,簡?”她們問道。
    “是我,我一個人。我要去看望我牽掛了許久的一個朋友。”我想,她們原本可以問我的,如她們此時正想的一樣,我不是曾對她們說過除了她們我已無任何朋友和熟人?但她們那天生的體貼入微,使得她們總是那麽小心翼翼地避免了問起尷尬的一些事情。隻有黛安娜說了句我的身體是不是好得可以出門,因為我看上去是那麽蒼白。我告訴她我身體很好,現在正擔心那個朋友,不久我肯定就全好了。於是,我順利多了,沒有了盤問也沒有了猜測,我向她們解釋說現在我不想說出我的打算,她們是那麽好心而通情達理地理解我,就如在別的情況下一樣,給我充分的自主權。
    我是下午三點左右離開荒原莊,四點就到了惠特克勞斯的路標下,我停止在那等待著去桑菲爾德的馬車。我不久就聽到了一輛馬車的聲音在那偏僻的道路和荒漠的群山中漸漸地駛近。它卻如此巧合地是一年前的那個夏日傍晚裏我在這兒下車的那輛馬車,那時我是多麽的孤獨,絕望和渺茫嗬!我招了招手就讓它停了下來,我爬上了車,隻是這次我無須用我的東西抵車費了。我在桑菲爾德的路上愉快地走著,仿佛是一個回家的鴿子。我連續走了三十六個小時的路。在星期二下午從惠特勞斯出發,我在接下來的那個星期四停在了一家路邊客棧,因為馬要飲水。這客棧周邊風景如畫,碧綠的樹籬,廣闊的田地和矮矮的牧草環繞著它,與莫爾頓那荒涼的北方中部荒原相比是多麽的柔和和青翠嗬!我看著它們,就如同是看著久違的老朋友一樣。“這兒距桑菲爾德還有多遠?”我向店裏的馬夫打聽。“小姐,隻兩英裏路。它就在田地的那一邊。”
    “我就到了。”我這樣想著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我托客棧馬夫替我保管我的一隻箱子。我給馬夫付了足夠的費用,也付了車費就開始向桑菲爾德方向走去。天越來越亮了,我看到了那客棧的招牌的金色大字“羅切斯特紋章。”我的心竟跳了起來,我已來到了我認識的地盤了。但是我忽然想到:“或許你一點兒也不知道,你的主人現在正住在莫吉利海峽的那遙遠的另一邊呢;即使他在桑菲爾德府,你匆匆地趕去,除了他之外還會有誰呢?他那正發著瘋的妻子。可你是他什麽人?你既不能同他說話,也不能見他。你這樣做又有何益?你還是止步吧!”我的心在一步步下沉,那告誡的聲音在竭力勸著。“還是先向客棧裏的人詢問一下吧,他們肯定知道那事情的原委,他們能給你答案。走上前去詢問那個人吧,他會告訴你羅切斯特先生是否在家。”
    這樣的想法合理合情,可是我怎麽也不敢去做。我害怕得到我會失望得受不了的回答。那疑團存在,我的希望就也存在。這總可以在那希望存在的星光下看一眼那宅子。我前麵的路就是那踏級,我是在那天早晨,急急地逃出桑菲爾德府的,在無限的心傷中又聾又瞎地漫無目的地穿過那片田地。我還沒想好自己該怎麽辦,就已到了這田地中間了。我是如何的飛快地走著,有時甚至是在飛奔,我是多麽渴望望一眼那熟悉的樹林子嗬?當我看到那一棵棵親切熟悉的樹,那久違的樅樹叢間露出的一片片牧草地和小山坡我又是怎樣的高興。
    我終於來到了樹林子裏,看到了那白嘴鴉高興地擠在了一塊,那歡悅的鴉噪聲衝破了清晨的安寧。我渾身充滿著一種無名的喜悅和興奮,我急衝衝地繼續走著。我又穿過一塊田地再走過一小段路,就看到了院牆。那宅子後邊的廚房,下屋和宅子本身還在樹林中隱沒。我在心裏想著,“我一定要第一眼看桑菲爾德府的正麵,那是最美麗的桑菲爾德府,而且,從那兒我能一眼就望到羅切斯特先生的窗子,我的主人一向起得很早,此時說不定他正站在窗前,或者他正在果園裏或是前麵的石路上散步呢。我隻求看他一眼,能夠看他一眼就可以了。當然,我不能保證自己不會在那種情況下,發瘋似地奔向他,我實在不能這樣說。即使我走到他跟前,我又能怎樣呢?上帝會保佑他的!那還要怎樣呢?我在他溫柔的目光中重生?這樣又是在傷誰呢?說不定我全都是癡人說夢呢。他這會兒正在比利牛斯山上眺望遠方,或者在南方某個海麵上平靜地觀看日出呢。
    我知道果園外較矮的一帶牆的拐角處有一扇園門,通向牧草地的,兩邊是兩個頂上有石球的石柱,我小心地順著繞過去。我躲在了柱了後麵,偷視那桑菲爾德的瑰麗正麵。我擔心有哪個臥室的窗簾已拉起來便看著我了,我於是小心翼翼地把頭探了出去。我在這兒,便望見了那全部的雉堞,窗子,長長的漂亮的宅子正麵。或許那在我頂上盤旋飛翔的烏鴉們正在注視我這種偷視吧,我才不知道他們是否會想些什麽呢。或許它們覺得奇怪,怎麽這樣一個人起先是那麽小心翼翼,卻變得越來越大膽和放肆?我隻是窺視一眼,便久久地呆在那兒,待我明白過來,我便徑直從隱身處走出來到外麵的牧草地上,我忽然整個地呆在那兒不動了,我死死地瞪大眼睛望著桑菲爾德府的正麵。它們或許在嘲笑我,“剛開始時那麽裝作害羞的樣子,現在卻是那麽一種無所畏懼的表現?”
    讀者嗬,你聽我用形象的比喻來描述給你聽吧。在一個情人知道他的愛人正甜蜜地跪在那長滿青草的河岸上,他隻想偷偷地看看她那美麗的臉而不把她吵醒。他是那麽小心翼翼,不出一點聲音地在草地上走過去。她似乎翻了翻身,嚇得他趕緊停住了腳步,想退回去。他是怎麽也不想讓她知道的,可並沒有什麽動靜,他於是再向前走過去。他彎下腰去掀開愛人臉上的那塊輕紗,他期待著一張嬌美可愛的睡美人的臉。他的雙眼是那麽迫不急待地迎上去,可是卻如此呆住了,他是如何地震驚嗬!他突然瘋狂般地抱住那個原來碰也不敢碰的身體。他大喊著那個人的名字,把她放到了草原上,瘋了似地盯住她。他哭泣著抱緊了她,伏在她身上嚎啕大哭。他是不用再有何擔心會因為他動作的什麽聲音吵醒他了。原來他是以為他的愛是在甜睡,卻想不到已是全身冰涼了。
    我正是這樣,頻頻地抬頭指望看到那瑰麗的宅子,卻是一堆黑色的廢墟侵入了眼睛。真的,我何苦要那樣縮縮躲躲地在那柱子後頭!我何必擔心有人在那臥室的窗格裏走動!我還是那麽歡欣而又小心地凝聽開門的聲音,那石路和沙礫小路上的腳步聲!草坪、庭園早已荒蕪不堪了。那大門也是空空地敞開著。宅子的正麵也隻剩下一堵薄殼似的牆,高高地,卻是破爛不堪地立在那兒,帶著一個個早已沒有玻璃的窗洞,沒有那漂亮的屋頂,也沒有雉堞,那煙囪也不見了,一切的一切都已是焦黑的廢墟,與我曾經在夢中遇到的情景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