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複仇不成英雄發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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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門慶此時果然在獅子街橋下大酒樓上和那李外傳吃酒。那李外傳是特意前來告知西門慶,知縣已回出了武鬆的狀子。西門慶請他上大酒樓吃酒,又給了他五兩銀子,把個李外傳樂得笑不攏嘴。他告訴西門慶:“那武鬆別看是個打虎英雄,告狀沒門,接回狀子像個爬蟲。”西門慶自然高興,他一邊聽著李外傳說話,一邊不時地放眼四望。他並不知道武鬆會來找他廝打,隻是眼睛溜慣了。這獅子街大酒樓又稱獅子樓,建造得十分高大,客座二層,連頂三層,坐在二樓上喝酒,可以眺望整個清河縣城,樓下橫直兩條街道全收眼底。
    他正望著,忽見武鬆凶神般從橋上奔下衝著酒樓前來。西門慶就知是來找自己的,想下樓逃走,怕來不及,說不定就在樓下同武鬆撞個正著。於是借口方便,轉身朝後樓躲避,跳到隔壁人家,溜走了。隻剩下個李外傳貪杯縱飲。
    武鬆三步兩跨,衝進酒樓,問酒保道:“西門慶在哪?”
    “西門大官人正在樓上吃酒。”
    武鬆拔步撩衣,飛搶上樓。不見有西門慶,隻見那李外傳正飲得高興,就知這家夥來報信,不覺怒從心起,跨上前來,指定李外傳罵道:“你這廝把西門慶藏哪裏去了?快說,饒你一頓拳頭。”
    李外傳抬起頭,跟前的西門慶不見了,換了個武都頭,嚇呆了,又見他惡狠狠逼緊來問,哪裏還說得出話來?
    武鬆見他不作聲,越加惱怒,一腳踢倒桌子,“砰砰叭叭”,碟兒盤兒全打得粉碎。李外傳起身要跑,武鬆一把扯了回來:“你這廝,問著不說,待要往哪裏去?且吃我一拳,看你說也不說。”隻見“颼”的一拳,李外傳的嘴角流出血來,吐出三顆牙兒,腫了半邊臉兒。李外傳叫聲:“哎呀”,忍痛不過,隻得說道:“大……大官人往後樓方便去了,不幹我事,饒……饒了我吧。”李外傳的話已是含糊不清,武鬆一肚子冤火沒處發泄,雙手揪住李外傳,乘勢一使勁,就把他撮將起來,隔著樓窗兒,往外一兜,說道:“去你的吧!”就聽見外麵“撲通”一聲。這獅子樓二樓高有二丈餘,樓下的街道鋪的是一溜大花崗石。武鬆並非有意摔死這李外傳,他奔得急,沒想到酒樓高大。當他摔出李外傳後,便去後樓找西門慶,沒找著,以為是李外傳說謊,轉身跑下樓去。到街頭一看,李外傳躺在地上不動彈,旁邊已圍上好幾個人。武鬆認定是裝死,氣不過,兜檔又是兩腳。武鬆打人不知輕重,別說是已摔得半死的人,就是粗壯好人,挨這樣兩腳,也得半天轉過氣來,李外傳豈有不嗚呼哀哉的?當時有人叫道:“喲,死了。”也有人說:“這不是李皂隸嗎?怎同武都頭交手相爭?”又有人說:“這兩人該是有仇吧,要不武鬆為何打殺他?”
    武鬆聽說李外傳死了,也不逃去,說道:“我要打的是西門慶,不料這廝晦氣。卻和他一路,撞到我手裏。”
    地方保甲聽說打死了人,自然趕來察看抓凶手。一見是武鬆,不敢上前,隻得客氣地說:“都頭,行個方便,到縣衙裏去說個明白,也免得小人不好交差。”
    西門慶前腳到家,後腳就有消息報來,說武鬆打死李外傳,已被關進死牢待審。西門慶欣喜非常,連忙進了花園,一五一十對金蓮說了,二人拍手稱快,以為除了大患。金蓮要西門慶上下多使些錢,務要結果武鬆的性命,或是休要放他出來,否則,自己性命難保。西門慶叫家人來旺兒帶著金銀去了縣衙,饋送知縣一副金銀酒器、五十兩銀子,上下吏典也使了許多錢。
    知縣得了賄賂,當然為西門慶辦事。但武鬆畢竟做過英雄,這事又得有個限度。衙門中那些皂隸差役也曾得過武鬆的好處,佩服武鬆的為人。知縣的想法是死罪不問,活罪重責。到了打板子的皂隸那兒,拶指是拉而不緊,五十大杖也是起得高落得輕。否則,有三十大杖就夠犯人趴在床上三個月別想下地。審畢驗完,縣裏做了文書,解送東平府來。文書是這樣寫的:
    東平府清河縣為人命事,呈稱:犯人武鬆,年二十八歲,係陽穀縣人氏。因有膂力,曾打死猛虎,本縣參做都頭。因公差回還,祭奠亡兄,兄嫂潘氏,守孝不滿,擅自嫁人。是日,鬆在巷口打聽,不合在獅子街酒樓撞遇先不知名、今知名李外傳。因酒醉,索討前借錢三百文。外傳不與,又不合因而鬥毆,揪打踢撞傷重,當時身死。比有娼婦牛氏、包氏見證,致被地方保甲捉獲。委官前至屍所,拘集仵作、裏甲人等,檢驗明白,取供具結,填圖解繳前來,覆審無異詞。擬武鬆合依鬥毆殺人,不問手足、他物、金刃,律絞。證人俱供明無罪。今合行申到案發落,請允施行。
    東平府尹陳文昭是個清廉明白人,見此公文,已知其情曲折。再叫武鬆細問,才知詳情。又見武鬆正真孝悌,更是佩服。於是打開武鬆身上的長枷,換了一麵輕小的。又行文書到清河縣,要添提西門慶、潘氏、王婆、鄆哥、何九等人重勘此案。
    早有人把此事告知西門慶,西門慶慌了手腳。他知陳知府清廉,不敢行賄。隻得派來旺連夜去東京找到親家陳洪,要陳洪下書與楊戩,轉央內閣蔡太師。那陳文昭本是蔡京的門生。蔡師一紙文字星夜傳到,陳文昭隻得收回添提西門慶等人的文書,免了武鬆的死罪,刺配二千裏充軍。這樣一辦,人情兩盡。
    發落已完,武鬆臉上刺了兩行金字,押著回到清河縣,將家中物什變賣了,打發兩個公人路上盤費。又把小女迎兒托給左鄰姚二郎看管:“倘遇朝廷恩典,赦人還家,恩有重報,不敢有忘。”街坊鄰居見此情此景,都資助他銀兩、酒食的。武鬆還禮告別,往孟州充軍去了。
    雖沒有置武鬆於死地,然充軍二千裏外的孟州,與置於死地相差無幾。所以西門慶與潘金蓮心中一塊石頭落地,如去了痞一般,十分自在。西門慶吩咐家人,收拾打掃後花園芙蓉亭,鋪設圍屏,掛起錦障,安排酒席齊整,叫了一起樂人,吹彈歌舞,十分熱鬧。請出大娘子吳月娘、第二李嬌兒、第三孟玉樓、第四孫雪娥、第五潘金蓮,合家歡喜飲酒。家人、媳婦、丫環、使女兩邊侍奉。
    正飲酒間,隻見小廝玳安領下一個小廝、一個小丫頭,拿著兩個盆兒,說道:“隔壁花家送花兒來與娘們戴。”
    那小女兒才頭發齊眉,生得乖覺,領著小廝走到並排坐上的西門慶和吳月娘前,磕頭行禮道:“俺娘使我送這盒兒點心並花兒,與西門大娘戴。”揭開盒兒看,一盒是朝廷上用的果餡椒鹽金餅,一盒是新摘下來的鮮玉簪花。月娘滿心歡喜,說道:“又叫你娘費心了。”一麵看菜兒,打發兩個吃了點心。月娘與了那個小丫頭一方汗巾兒,與了小廝一百文錢,說道:“多上複你娘,多謝了。”又問小丫頭兒:“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繡春,小廝他是天福兒。”
    “好機伶的孩子。”月娘打發二人走了,便向西門慶說道:“咱這花家娘子兒,倒且是好,常時使小廝送東西來我們,我並不曾回些禮兒與她。”
    西門慶說道:“花二哥娶了這娘子兒,今不上二年光景。他自說娘子好個性兒,不然,房裏怎生得兩個好丫頭。”
    月娘說道:“前者他家老公公死了,出殯時,我在山頭會她一麵。生得小巧玲瓏,團麵皮,細彎彎兩道眉兒,又白淨,好個溫克性兒。年紀還小哩,不上二十四、五。”
    “是喲。”西門慶挺有精神,他喝了一口酒,說道:“你們不知,她原是大名府梁中書妾,晚嫁花子虛,帶了一份大財來。”
    吳月娘說道:“她送盒兒來,咱休差了禮數,到明日也送些禮物回答她。”
    金蓮聽見西門慶與月娘談了半天花家娘子,心中不由地問自己:“這女人到底是什麽模樣呢?我倒想看看。”
    這一席酒,從午後一直吃到天黑。月娘道:“差不多了,也該回房歇息。”大家各自散回自己的房間。
    西門慶已有半酣,他走進花園,進了金蓮的房中,欲乘著酒興和金蓮雲雨求歡。金蓮連忙薰香打鋪,二人一道解衣上床。玩到興頭上,西門慶喚春梅進來遞茶。金蓮恐怕丫頭看見,再說春梅還是個閨女,連忙放下帳子來。西門慶卻說:“放帳子做什麽?怕怎的?隔壁花二哥房裏,倒有兩個好丫頭。今日送花來的是小丫頭,另一個也有春梅年紀,都是花二哥收用過了。人家花二哥年紀輕輕的,豔福不小。”
    金蓮聽了,瞅了他一眼,說道:“怪行貨子,我不好罵你,說了半天花家娘子,全是為了這個丫頭。你心裏要收這個丫頭,收她便了,如何遠近周折,指山說磨,拿人家來比奴。奴不是那樣人。既然如此,明日我往後邊坐一回,騰出個空房,你自在房中叫她來,收她便是了。”
    西門慶歡喜得抱住金蓮道:“我的兒,你這般識情解趣,怎教我不愛你。”
    第二天,金蓮果然往孟玉樓房中去坐了。西門慶把春梅叫到房中,收用了這小妮子。從此,金蓮也是另眼看待春梅,一力抬舉她起來,不令她上灶,隻叫她在房中鋪床疊被,遞茶水,也常給些好衣服首飾與她。這春梅生得有幾分姿色,性聰明,喜謔浪,善應對,得西門慶的寵愛和金蓮的喜歡是自然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