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瓶兒榮耀因得子(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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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大妗子也勸道:“喬親家,別的日子你不去罷了,到十五日是你親家生日,也不去?”
    喬大戶娘子這才說道:“親家十五日好日子,我怎敢不去?”
    月娘還是要留大妗子下來:“大妗子,親家若不去,隻在你身上。”生死把大妗子留下了,然後作辭上轎。
    吳月娘在頭裏,接下去是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李瓶兒,如意兒和惠秀隨後。如意兒轎子裏用紅綾小被把官哥兒裹得嚴嚴的,還怕孩兒著冷,腳下又蹬著銅火爐兒。到了家門首下轎,西門慶正在上房吃酒。月娘眾人進來,道了萬福,坐下。月娘便把今日酒宴上的事說了。
    西門慶並不十分滿意這門親事,說道:“既然做了親也就罷了,隻是有些不般配。喬家雖說同你們吳家有親,他隻是個縣中大戶,白衣人。你我如今現居著這官,又在衙門中管著事,到明日會親,酒席間他戴著小帽,與俺這官戶怎麽相處?很不雅相。前日,荊都監央及營裏張親家,再三和我做親,我嫌他是房裏生的,所以沒曾答應。不想倒與他家做了親。”
    潘金蓮在一旁接過話來:“嫌人家裏房裏養的,誰家是房外養的?就是今日喬家這孩子,也是房裏生的。你就別說長嫌短的了。”
    西門慶聽了此言,心中大怒,罵道:“賊淫婦,還不過一邊兒去!人這裏說話,也插嘴插舌的,有你什麽說處?”
    金蓮一臉通紅,抽身走了出來:“誰這裏說我有說處?可知我在這個家是沒說處了!”走到月娘房裏,想到今日酒席上月娘與喬大戶家做了親,瓶兒也是披紅簪花遞酒,心中本已是有氣,來家又被他罵了兩句,越發氣急了,竟哭了起來。
    這時,孟玉樓進來,見金蓮哭得傷心,勸慰道:“你隻顧惱什麽?隨他說幾句不就得了?”
    金蓮說道:“這你是在旁邊聽到的,我說了什麽歹話來的?你的兒不也是房裏生的?能瞞得住人?不得好死的強人,就隻睜著眼罵起我來,那般的絕情絕義!我怎來的,沒有說話的地方?變了心了。我不說的,人家喬小妗子出來,還有喬老頭子的一些氣兒;你家的失迷了家鄉,還不知誰家的種兒哩!扳親家耍子兒,拿我惹氣,罵我,管我屁事!多大的孩子,又是和一個懷抱的尿泡種子平白扳親家,有錢沒處施展的。爭破臥單沒的蓋,狗咬尿胞空喜歡!如今做濕親家還好,到明日休要做了幹親家才難。吹殺燈擠眼兒,後來的事看不見的勾當!做親時人家好,過後三年五載,妨了的才一個兒!”
    玉樓說道:“你就少說兩句吧。不過也說得是。論起來還早哩,才養的孩子,割什麽衫襟?不過是圖個往來罷了。”
    金蓮說道:“那你扳親家你自扳去,平白無故罵我怎的?”
    “誰教你說話不留著點。他不罵你罵誰?”玉樓說道。
    “我不好說的,她不是房裏,是大老婆?還不知是誰家的種兒哩!”金蓮咬住這句話不放。
    玉樓聽了,不言語,自個開門去了。
    金蓮也回到自己房裏,聽見隔壁傳來西門慶和瓶兒逗孩兒取樂的笑聲,心中好不上火,進門抓住秋菊“啪啪”就是兩個耳光,高聲罵道:“賊淫婦奴才,叫了一日的門不開,做什麽去了?”
    秋菊被打糊塗了,自己可是一聽見叫門就開了的,說遲,也就遲了那麽幾步。
    金蓮還要打她,又怕西門慶在那屋聽見,隻得悶住氣,卸了濃妝,上床睡了。
    次日,待西門慶往衙門中去了,金蓮把秋菊扯到院裏,教她頂著大塊石頭,跪在院中。跪到她自己梳了頭,叫了畫童兒來扯去秋菊的衣裳,拿板子打著,罵道:“賊奴才淫婦!你從幾時這般了不得?別人興你,我卻不興你!姐姐,你也知我這個人,將就些罷了。平白撐著頭兒,逞什麽強?姐姐,你休要倚著。我到明白,洗著兩個眼兒看著你哩!”罵了又打,打了再罵。那秋菊痛得似殺豬般地哭叫。
    瓶兒那邊才起來,正看著奶子奶孩兒,孩兒吃著奶才睡著,便被金蓮的罵聲和秋菊的哭叫聲嚇醒了。瓶兒抱過孩兒,把他耳朵捂著,使繡春去對金蓮說別再打了,哥兒才吃了些奶睡著。
    金蓮聽了繡春的話,越發打得狠,嚷著罵道:“賊奴才,你身上打著一萬把刀子,還知道叫饒?我就是這性兒,你越叫饒我越打。你好姐姐,對漢子說,把我別變了吧!”瓶兒這才聽明白,罵的是自己,把兩隻手氣得冰冷,茶水也不吃,摟著官哥兒在炕上睡了。
    西門慶回家來,入房看官哥兒,見瓶兒哭得眼紅紅的,睡在炕上,忙問怎回事。
    瓶兒不提金蓮指罵之事,隻說是心中不自在。
    西門慶告知瓶兒:“喬親家那裏給你送生日禮來了,還有給哥兒的。上房的請你去計較。大妗子先來了,說明日喬親家母來不了,後日才來。他們家有一門子做皇親的喬五太太,聽說和咱們做親,好不喜歡,到十五日,也要來走走。”
    瓶兒這才慢慢起來,梳了頭,走到後邊,拜了大妗子,和月娘一道收了禮物,賞了送禮的。
    十五日這天,喬老親家母、喬五太太、尚舉人娘子及堂客女眷,來了十幾頂轎子,送禮的挑子一趟接一趟,好不熱鬧。院中吳銀兒也送了禮來,與瓶兒上壽,拜瓶兒為幹娘。李桂姐次日才來,得知此事,一肚子不高興。王皇親家又送來二十名小廝唱戲。不一會,周守備娘子、荊都監母親、張團練娘子先後到了。西門慶安排妥貼,邀了應伯爵幾個去獅子街房喝酒看燈,這裏讓堂客們自在說話聽戲。這一日,合家歡樂,連丫頭們也打扮得齊整,西門慶早幾日就為她們各做了兩身好衣服,那春梅還另做了大紅遍地錦比甲,與眾丫頭不同。
    次日,有借貸的商客李智、黃四來還銀子利息,兌收明白,送走客人,西門慶拿四錠黃烘烘的金鐲兒,心中十分喜愛,想道:“李大姐生的這孩子,真是腳硬,一養下來,我平地裏就得了此官,前日與喬家結親,今日又進了這許多財。”想到這,用袖兒抱著四錠金鐲兒徑往花園內瓶兒房裏來。
    走金蓮門首過時,被金蓮看見,叫住問道:“你手裏托的是什麽東西?過來我瞧瞧。”
    西門慶偏不停步,邊走邊答道:“等回來與你瞧吧。”轉身進了瓶兒房。
    金蓮見叫不住他,心中已有幾分羞訕,狠狠說道:“什麽稀罕貨,忙得這等剌剌的。不與我瞧則罷了,賊跌折腿的三寸貨強盜,進她門去把兩條腿都折歪了才見報了我的恨。”
    西門慶拿著金子進了瓶兒房,見奶子正抱著孩子玩耍,便把那金鐲遞過去讓孩兒抓弄。
    瓶兒說道:“哪裏來的?隻怕冰了他手。”
    西門慶便把商客還銀子利息的事說了。瓶兒取了一方汗巾兒,把金鐲子裹了,再給孩子耍子。
    這時,玳安進來說:“雲夥計騎了兩匹馬來,在外邊,請爹出去瞧。”
    西門慶丟下四錠金子去了。
    後邊的李轎兒、孟玉樓陪著大妗子來看官哥兒。瓶兒見眾人來到,忙與眾人見禮讓坐,把那金子的事忘了。到後來,隻找到三錠。
    奶子如意兒問瓶兒:“娘,沒曾收哥兒耍的金子?隻三錠,少了一錠。”
    瓶兒說道:“我沒曾收,不是拿汗巾子裹著的麽?”
    如意兒說:“汗巾子也落在地下了。那錠金子會丟哪裏?”
    這一說,屋裏亂了。如意兒問迎春,迎春問馮媽媽。
    馮媽媽叫苦道:“耶,耶!我老身在這裏這幾年,就是根針也不敢動。娘老人家知道我,我也不愛金子。你們守著哥兒,怎冤枉起我來?”
    瓶兒笑道:“你看這媽媽子說混話。別亂了!等你爹進來再問問,隻怕是你爹收了。怎麽會隻收一錠兒?”
    過了許久,西門慶才從前邊回來。
    瓶兒問道:“金子你收了一錠去了?如何隻三錠在這裏?”
    西門慶說道:“我丟下就出去了,沒收那錠金子。”
    “你沒收,往哪裏去了?尋了一日也沒有找著。奶子推老馮,急得老馮賭咒發誓,隻是哭。”瓶兒說道。
    西門慶卻說道:“到底是誰拿了?由他,慢慢兒尋吧。”
    瓶兒說:“頭裏因大妗子她們來,亂著,就忘記了。尋找起來,把她們也唬走了。”說著,把那三錠金子交與西門慶收了。
    潘金蓮聽見這邊嚷嚷,得知孩兒耍沒了一錠金鐲子,趕著走來後邊告月娘說:“姐姐,你看三寸貨幹的營生!隨你家怎的有錢,也不該拿金子與孩子耍。”
    月娘說道:“剛才她們從那邊過來告訴了我。不知哪來的金鐲子。”
    “誰知他是哪來的。”金蓮說道,“你還沒看見哩,他先前從外邊拿進來,用襖子袖兒托著,恰是八蠻進寶似的。我問他是什麽,要他給我瞧瞧。他頭兒也不回,直往那房裏鑽。過了一會,就亂起來,就不見了一錠金子。你猜他怎說:‘不見了,由他,慢慢尋吧。’你家就是王十萬也使不得。一錠金子,至少重十來兩,值五六十兩銀子,平白就罷了?甕裏走了鱉,左右是她家一窩子,再有誰進她屋裏去!”
    這時,西門慶進來,把失金子的事說了,吩咐月娘:“你與我把各房裏丫頭叫出來審問審問。我使小廝上街去買狼筋了。早拿出來便罷,不然,我就用狼筋抽起來。”
    月娘責怪道:“論起來,這金子也不該拿與孩子,沉甸甸冰著他,一時砸了手腳怎了?”
    潘金蓮在旁接過話來說道:“不該拿與孩子耍?隻恨不得全搬她屋裏去!頭裏叫著,給俺瞧瞧。恰似紅眼軍搶將來的,不教一個人知道。這回找不著了,虧你怎麽有臉來對大姐姐說,還教大姐姐替你查考各房裏的丫頭。教丫頭們口裏不笑,心裏直笑哩!”
    就金蓮這幾句話,說得西門慶急了,走上前一把把金蓮拉了過來,按在月娘炕上,掄起拳頭就要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