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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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元璋對劉伯溫的評價已經低到這種地步,讓很多人震驚,要知道,劉伯溫跟隨他八年,指引了他八年,就像是養了個小孩子,用民間的說法,是一把屎一把尿把朱元璋拉扯到龍椅上去的。這樣一個對朱元璋一生都至關重要的人,得到的卻是朱元璋一句“心胸狹隘”的評價,連朱元璋本人都大感吃驚。
    宋濂一點都不吃驚,劉伯溫這次拖著一副蒼老的皮囊回到南京城後,宋濂經常去看他。兩人坐在一起,從不談朝中的事,兩人隻是回憶“浙東四先生”的曆史。這段曆史,早已沾染上了厚厚的塵埃,恐怕隻有劉伯溫和宋濂這兩位老人才有興趣拂去塵埃,咀嚼著被人遺忘的曆史,而有滋有味。
    宋濂望著秋葉在空中打著轉,說:“我還記得我們那年來見皇上,好像也是這樣的天氣。”
    劉伯溫咳嗽了一聲,說:“你記錯了,我記得是春天,下著毛毛雨。我渾身淋濕了。”
    宋濂說:“是嗎,可我記得皇上那時已經穿上了棉衣,多樸素啊,沒有一點顏色。”
    一陣風把劉伯溫灰白的頭發吹起,劉伯溫打了個哆嗦,說:“你可能又記錯了,我那時穿的可是單衣,我這樣的身體還穿著單衣,說明那肯定不是秋天。”
    宋濂又說:“我沒有記錯。皇上當時還讓你即興作詩,你在詩裏就談到了秋天。”
    劉伯溫對老友的記憶如此不開竅,很是氣憤。他說:“你真的記錯了,我根本就沒寫過什麽詩。這十多年來,我寫的詩、文章都屈指可數。你記錯啦。”
    宋濂說:“好吧,我不想跟你爭了。不過有件事你肯定記得。”
    劉伯溫說:“很多事我都不記得了,你剛才說的什麽浙東四先生,我都想了很久。”
    宋濂說:“如果這件事你不記得,那我一定記得,而且終生難忘,雖然你說的是假話。”
    劉伯溫一直迷茫的眼睛像打開開關的燈一樣亮了起來,他想從躺椅上坐起,但沒有成功。他很急切:“我劉伯溫還說過假話,我隻在……”
    他腦海中還有塊清醒的地盤,所以說到這裏時,馬上停了。宋濂笑了笑,說:“這件事是這樣的,有一次皇上問你,當今文壇誰是老大。你說是我宋濂,你又說,這第二的位子我劉伯溫是當之無愧的。”
    劉伯溫張著已經看不到牙齒的口,許久,才緩緩地說:“大概是說過這樣的話吧。但我不明白,哪句是假話。”
    宋濂謙虛地一笑,說:“我的文才不如你啊。”
    劉伯溫急忙搖頭,那顆蒼老的頭顱搖搖欲墜。他說:“這是真話,我不如你。”
    宋濂一臉的嚴肅,從身邊拿出一首長詩來,說:“你的這篇詩歌代表了你最高的成就,我望塵莫及。”
    劉伯溫看過去,那是他前不久作的一篇,名為《二鬼》。這是一篇洋洋灑灑1400餘字的詩歌,正如宋濂所說,它是劉伯溫詩歌中最光輝的篇章。詩中以“二鬼”喻他和宋濂,“天帝”則指的是朱元璋。通過離奇變幻的神話故事誇張他們要在動亂中重建儒家封建秩序的幻想,也說明了他們受到朱元璋的牢籠豢養、抱負無法實現的苦悶。我們想要理解才子劉伯溫,不必去看他所有的文章詩歌,隻需要看這一篇就足夠了:
    憶昔盤古初開天地時,以土為肉石為骨,水為血脈天為皮。昆侖為頭顱,江海為胃腸,嵩嶽為背膂。其外四嶽為四肢,四肢百體鹹定位,乃以日月為兩眼,循環照燭三百六十骨節,八萬四千毛竅,勿使淫邪發泄生瘡痍。兩眼相逐走不歇,天帝湣其勞逸不調生病患,申命守以兩鬼,名曰結璘與鬱儀。鬱儀手捉三足老鴉腳,腳踏火輪蟠九螭。咀嚼五色若木英,身上五色光陸離。朝發暘穀暮金樞,清晨還上扶桑枝。揚鞭驅龍扶海若,蒸霞沸浪煎魚龜。輝煌焜耀啟幽暗,燠煦草木生芳蕤。結璘坐在廣寒桂樹根,漱咽桂露芬香菲。啖服白兔所搗之靈藥,跳上蟾蜍背脊騎。掐光弄影蕩雲漢,閃奎爍壁葩花摛。手摘桂樹子,撒入大海中,散與蚌蛤為珠璣。或落岩穀間,化作珣玕琪。人拾得吃者,胸臆生明翬。內外星官各職職,惟有兩鬼兩眼晝夜長相追。有物來掩犯,兩鬼隨即揮刀鈹。禁製蝦蟆與老鴉,低頭屏氣服役使,不敢起意為奸欺。天帝憐兩鬼,暫放兩鬼人間娭。一鬼乘白狗,走向織女黃姑磯。槌河鼓,褰兩旗,跳下皇初平牧羊群,烹羊食肉口吻流膏脂。卻入天台山,呼龍喚虎聽指麾。東岩鑿石取金卯,西岩掘土求瓊葳。岩訇洞砉石梁折,驚起五百羅漢半夜撥刺衝天飛。一鬼乘白豕,從以青羊青兔赤鼠兒,便從閣道出西清,入少微,浴鹹池。身騎青田鶴,去采青田芝。仙都赤城三十六洞主,騎鸞翳鳳來陪隨。神霓清唱毛女和,長煙嫋嫋飄熊旗。蜚廉吹笙虎擊築,罔象出舞奔馮夷。兩鬼自從天上別,別後道路阻隔不得相聞知。忽聞韓山子,往來說因依。兩鬼各借問,始知相去近不遠,何得不一相見敘情詞。情詞不得敘,焉得不相思。相思人間五十年,未抵天上五十炊。忽然宇宙變差異,六月落雪冰天逵。黿鼉上山作窟穴,蛇頭生角角有岐。鱷魚掉尾斫折巨鼇腳,蓬萊宮倒水沒楣。攙槍枉矢爭出逞妖怪,或大如甕盎,或長如蜲蛇。光爍爍,形躨躨。叫鹿豕,呼熊羆,煽吳回,翔魌魑。天帝左右無扶持,蚊虻虱蠅蚋蜞,噆膚咂血圖飽肥,擾擾不可揮,筋節解折兩眼眵,不辨妍與媸。兩鬼大惕傷,身如受榜苔,便欲相約討藥與天帝醫。先去兩眼翳,使識青黃紅白黑。便下天潢天一水,洗滌盤古腸胃心腎肝肺脾。卻取女媧所摶黃土塊,改換耳目口鼻牙舌眉。然後請軒轅,邀伏羲、風後力牧老龍告泰山稽。命魯般,詔工倕,使豐隆,役黔羸,礪釜鑿,具爐錘,取金蓐收,伐材尾箕。修理南極北極樞,斡運太陰太陽機。檄召皇地示,部署嶽瀆神,受約天皇墀。生鳥必鳳凰,勿生梟與鴟。生獸必麒麟,勿生豺與狸。生鱗必龍鯉,勿生蛇與。生甲必龜貝,勿生蝓與蜞。生木必鬆楠,生草必薺葵,勿生鉤吻含毒斷人腸,勿生枳棘覃利傷人肌。螟蝗害禾稼,必絕其蝝蚔。虎狼妨畜牧,必遏其孕孳。啟迪天下蠢蠢氓,悉蹈禮義尊父師。奉事周文公魯仲尼曾子輿孔子思,敬習《書》《易》《禮》《樂》《春秋》《詩》。履正直,屏邪欹,引頑嚚,入規矩。雍雍熙熙,不凍不饑,避刑遠罪趨祥祺。謀之不能行,不意天帝錯怪恚,謂此是我所當為,眇眇末兩鬼,何敢越分生思惟。呶呶向瘖盲,泄漏造化微。急詔飛天神王與我捉此兩鬼拘囚之,勿使在人寰做出妖怪奇。飛天神王得天帝詔,立召五百夜叉,帶金繩,將鐵網,尋蹤逐跡莫放兩鬼走逸入嶮巇。五百夜叉個個口吐火,搜天刮地走不疲。吹風放火烈山穀,不問杉柏樗櫟蘭艾蒿芷蘅茅茨,燔焱熨灼無餘遺。搜到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仞幽穀底,捉住兩鬼眼睛光活如琉璃。養在銀絲鐵柵內,衣以文采食以麋。莫教突出籠絡外,踏折地軸傾天維。兩鬼亦自相顧笑,但得不寒不餒長樂無憂悲。自可等待天帝息怒解猜惑,依舊天上作伴同遊戲。
    仙鬼門徒
    1374年的春天,劉伯溫在宋濂的陪伴下到紫金山遊玩。他已玩不動,不停在動的隻是他的思維。就是思維,現在也是在做反向轉動。劉伯溫有意識地讓自己跳進回憶的陷阱中,不想爬出來。
    他對宋濂說:“紫金山氣勢雄偉,是座帝王之山,和其他的道教仙山涇渭分明。”他說,年輕時他在栝蒼洞天遊玩,山上有座紫虛觀。很久以前,觀裏有個叫徐泰定的道士,經過多年修煉後,突然有一天騎著仙鶴飛入雲霄,做神仙去了。
    他還說,他年輕時在青田山裏,看到一隻隻仙鶴從山中飛起,一直飛進雲層中消失不見。據說,那些仙鶴都是接引使者,誰能乘坐它們,誰就會成為神仙。
    在溫暖的回憶中,劉伯溫想起了青田山中的石門洞,世人說,就在那裏他得到了天書。不過劉伯溫太老了,對這件事一點都不敢肯定。不過有件事他記得特別清楚。那是在天台山上清玉平洞中,他遇到一位仙風道骨的老道,兩人很快就成為道友。有一天,月光如水,探進洞中,老道士坐忘良久,突然歎氣道:“其實多年以前我也是紅塵中人,而且還在科舉考試中中過舉。”劉伯溫問他是哪一科,道士說:“這我不記得了,我隻記得那一年中進士的人中有晏幾道。”劉伯溫大吃一驚,晏幾道是北宋時期的人,也就是說,這老道士如果沒有撒謊,已經有三百多歲了。
    老道士繼續說:“我中舉後無意仕途,隱居山間,參悟神仙之道,終於在昨天被我參悟,我將要駕鶴西去,今有一奇書,我贈與你,希望能對你將來的人生有所幫助。”
    劉伯溫等老道走出山洞後,打開那本奇書,乃是《火攻陣法》。隨便翻了幾頁,發現是自己即使超越想象力的極限都無法聯想到的火攻技巧。劉伯溫跑出山洞,就在他麵前,起了一陣發光的微風,那位道士正在飛升,並且揮手向他告別。那一天,劉伯溫清晰地記得是1347年陰曆三月八日。
    宋濂“哦”了一聲,指出這個故事的虛假處:“三月八日哪裏來的月光?”
    劉伯溫茫然若失,想了想說:“那就是我記錯日期了,或者是,那天根本沒有月光。”
    宋濂笑著問道:“如果這件事是真的,你真的認為那個老道士飛升成神仙了?”
    劉伯溫說:“神和仙可不是相同的,世界上沒有神,但有仙。古人認為,神是天地萬物的創造者和主宰者,是天地之本,萬物之始。但天地萬物是‘氣’所形成的,根本就不是神所創造的,所以世界上沒有神。仙和神不同,仙是有的。”
    宋濂問:“你怎麽知道有仙?”
    劉伯溫回答:“看物啊。比如狐狸,是野獸;楓樹,是植物,這兩種物都能怪變。人是萬物之靈,當然更會變。所以說,仙人,隻是人的怪變而已。怪變可有,但很少,所以你很難見到仙。”
    宋濂再問:“仙會永遠不死嗎?”
    劉伯溫回答:“這怎麽可能?天以其氣分而成為萬物,人隻是其中一物,隻要是物,就是有機生命,那就注定有生有死。所謂仙人,不是可以長生不死,而是能活得久一點。我曾寫過一首《古歌》,就是我的神仙觀:舊花欲落新花好,新人少年舊人老。佳人見此心相憐,舉觴勸我學神仙。我聞神仙亦有死,但我與子不見耳。隻言老彭壽最多,八百歲後還如何?”
    就在宋濂和他談話的那天晚上,劉伯溫坐在庭院中,開始行道教的“坐忘”之功。很快,他就陷入夢幻狀態,在外人看來,坐忘之功達到巔峰狀態時,人的靈魂會沉睡,物我兩忘,雷打不動。
    劉伯溫至少有十年不曾修行“坐忘”之功,這是因為他一直在為朱元璋排憂解難,沒有時間。如今,他有了時間,當他坐在那裏,進入坐忘狀態後,周圍的一切立即模糊起來。他睜開眼,黑夜成白晝,庭院裏起了白色的霧。他看到有幾個道士推門進來,徑直走向他。
    劉伯溫注意到共有七個道士,他們穿著靚麗的道袍,飄飄如仙。走在最前麵的道士向他鞠躬,帶著燦爛的笑容問他:“還記得我嗎?”
    劉伯溫根本不必用心回憶,因為在他記憶的海洋中,有一塊道家的寶地,那裏的太陽永不會落下去,永遠照耀著那些人和那些事。他說:“我記得你,你叫張玄中,當年我被元政府羈管紹興時,我曾到寶林寺遊玩,就在那裏,你我相遇,從此成為好朋友。”
    張玄中點頭,說:“你那時心情沮喪,一心想要和我修道,想不到的是,造物弄人,你最後還是步入紅塵,成就如此大業。”
    劉伯溫悵然若失,喃喃地說:“現在如此,何謂大業啊?”
    在張玄中後麵的道士閃了出來,仰天長嘯,問劉伯溫:“還記得我嗎?”
    劉伯溫不需去認真辨認,隻看他那放蕩不羈的樣子,就知道他是張雨。張雨是元代茅山派道士,據很多人說,張雨一生都和僵屍打交道,這也難怪,茅山道士本來就是捉僵屍的專業戶。張雨不僅有捉僵屍的本領,在道家和道教的思想層麵上,也有非比尋常的建樹。他能在元大都結交無數高級知識分子就是一個毋庸置疑的證明。
    劉伯溫清晰地記得,他在江浙教育部門工作的1349年,在一次遊覽西湖時遇到了張雨,二人相談,劉伯溫就確定這是兩人偉大友誼的開始。張雨飛升前,曾要劉伯溫答應給他寫墓誌銘,由此可見二人的情誼之深。
    劉伯溫一麵回憶他和張雨那些美好的時光,一麵看其他的道士。他看到了吳梅澗,那位在劉伯溫讀書時代就把劉伯溫看成是朋友的吳梅澗,看到劉伯溫蒼老的麵容,不由得歎息不已。他說:“光陰真可怕啊。”劉伯溫說:“幸好,它很快就不會折磨我了。”
    剩下的幾個道士異口同聲道:“劉伯溫啊,你正在開竅啊。”
    劉伯溫去看說話的人,那是元末著名的道士梁惟適、王有大,還有詹明德。這三人都是劉伯溫在道教人生中的精神導師。特別是詹明德,他曾在劉伯溫被元政府多次拋棄後,勸說劉伯溫要麽徹底歸隱山林,做一個無憂無慮的道士,要麽就在心中栽種一顆意誌的大樹,讓它生根發芽,等待英明的君主來大樹下乘涼。劉伯溫最終被動地選擇了後者,他們的道士朋友們貢獻頗多。
    正當他和這三個人講話時,突然一個年輕的道士從人群背後飄到了他麵前。劉伯溫吃了一驚,因為這人雖然穿著道袍,但穿得七扭八歪,而且,在他記憶中的道士裏,沒有這個人。
    這人看出了劉伯溫的驚訝,微笑著問:“你真不認識我了?”
    劉伯溫仔細辨認,實際上,他的眼睛在一年前已經看不清什麽東西了,隻是今天,他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能看清一切。但他還是沒有認出這個人來。
    他抱歉地搖了搖頭。那人從袖子裏拿出一塊木牌,木牌上寫了九個字: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劉伯溫的記憶豁然開朗,驚喜地叫道:“你是朱升。”隨之又恐懼起來,“你不是死了嗎?”
    朱升哈哈大笑,聲如驢鳴。劉伯溫就在他縱聲大笑時,急忙整理自己的回憶,試圖還原一個真實的朱升。
    朱升的確死了。他死於1370年,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離世,因為他死在偏遠的徽州府休寧縣(今安徽休寧),他的老家。朱升在元末明初是和劉伯溫並駕齊驅的人物,他在1357年被人舉薦給朱元璋後,奉獻了九字真言: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緩稱王,肯定是朱升的智慧,但高築牆和廣積糧,有人說是汪廣洋的智慧。1360年,劉伯溫來到南京獻上《時務十八策》,朱升在朱元璋心目中的地位緩緩下降。他漸漸地成了朱元璋的謀士,而劉伯溫則成了朱元璋的導師。劉伯溫和朱升曾親密合作過,在鄱陽湖之戰中,朱升也是隨行的謀士之一。在後來“親朱派”的努力下,劉伯溫在鄱陽湖上的那些出神入化的智謀一股腦地扣在了朱升的頭上,包括他救了朱元璋一條老命。
    鄱陽湖之戰,無論如何都是劉伯溫一個人的表演,雖然如此,朱升的影響力在當時卻是毋庸置疑的。他跟隨了朱元璋11年,一直為朱元璋出謀劃策,1368年,朱元璋建立了他的新中國,朱升腦海裏驚雷滾滾。他和劉伯溫一樣,看清了朱元璋陰鷙無常的嘴臉,所以他請求退休。朱元璋之所以允許了他,是因為那年他已經71歲,老得連路都走不動,最讓朱元璋放心的是,朱升這麽多年來老實謹慎,從來沒有讓朱元璋不放心的地方。
    朱升幫劉伯溫重溫了二人的同事經曆,劉伯溫還是不太相信,眼前這個人就是朱升。因為朱升死的時候,已經老得快成粉末。而麵前這個自稱是朱升的人還儼然是個活力充沛的年輕人。
    朱升告訴他:“在那個世界,光陰是倒流的。人會越來越年輕,直到成為不足月的嬰兒,最後再投胎到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