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言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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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言說
    人類:為什麽其他的人類從不來見我們?
    米羅:隻有我們才被允許通過那道大門。
    人類:他們為啥不爬過圍欄呢?
    米羅:你們當中有誰碰過那圍欄麽?(人類沒有回答)。碰到圍欄會非常疼。越過圍欄會像是你身上每個部位都被傷得無以複加,而且全在同一瞬間。
    人類:這真蠢。兩邊不都有草麽?
    ——
    歐安達·昆哈塔·菲戈伊拉·馬丘姆比,對話記錄,103:0:1970:1:1:5
    波斯奎娜市長爬上樓梯到達大教堂裏佩雷格裏諾主教的個人辦公室的時候太陽還有一個小時就要落山了。
    克裏斯多夫婦已經在那裏了,表情嚴肅。不過,佩雷格裏諾主教看起來卻是自得其樂的樣子。他總是很享受這種神跡鎮所有的政治和宗教領袖都聚集在他的屋簷之下的時刻。盡管波斯奎娜才是召集會議的人,也是她決定在大教堂開會,因為隻有她有飄行車。佩雷格裏諾喜歡那種他某種意義上是路西塔尼亞殖民地的掌控者的感覺。好吧,不用等會議開完大家就都會清楚,這房間裏沒人是啥東西的掌控者。
    波斯奎娜向他們所有人問好。但她沒有在給她的椅子上坐下。她反而是坐到了主教本人的終端前麵,登陸,運行她事先準備好的程序。在終端的上空出現了幾層非常小的方塊。最高的一層隻有少數幾個方塊;大多數層的方塊都多得多。從頂層開始,超過一半的層麵都是紅色的;剩下的是藍色的。
    “很漂亮,”佩雷格裏諾主教說。
    波斯奎娜朝克裏斯多先生望去。”你認得出這個模型嗎?”
    他搖搖頭。“但我想我知道這個會議的目的。”
    克裏斯蒂女士在她的座位上傾身向前。“有什麽安全的地方能給我們把想要保留的東藏省起來嗎?”
    佩雷格裏諾主教那副超然觀望的表情從他的臉上消失了。“我不知道這次會議的目的是什麽。”
    波斯奎娜在凳子上坐著轉過身去麵對他。“我被任命為新建立的路西塔尼亞殖民地的長官的時候還很年輕。被選中是個巨大的榮譽,極高的信任。我從我的孩提時代就在學習社區政治和社會結構,我在波爾圖短暫的職業生涯中表現不錯。委員會顯然忽略了一個事實,我是多疑的,虛偽的,沙文主義的。”
    “我們到這兒就是來瞻仰你的這些德行的麽。”佩雷格裏諾主教說。
    波斯奎娜微笑著。“我的沙文主義意味著一旦路西塔尼亞殖民地屬於我,我就對路西塔尼亞的利益比對大百世界或者星河議會的利益更忠誠。相反地,我的虛偽讓我在委員會麵前裝著我心中不論何時都把議會的利益放在第一位。而我的多疑讓我認為議會絕無給予路西塔尼亞任何讀力和大百世界中的平等地位的打算。”
    “當然沒有,”佩雷格裏諾主教說。“我們是殖民地。”
    “我們不是殖民地,”波斯奎娜說。“我們是實驗場。我檢查了我們的特許狀和執照以及所有關於我們的議會條令,然後我發現通常的隱私法並不適用於我們。我發現委員會對路西塔尼亞上的每個人或者機構的存儲文件都有無限製訪問的權限。”
    主教看起來開始生氣了。“你是說委員會有權查看教會的機密文件?”
    “啊,”波斯奎娜說。“一個沙文主義同伴。”
    “星河法典裏規定教會有一些特權。”
    “別衝我發火。”
    “你從沒告訴過我。”
    “如果我告訴你,你就會抗議,然後他們會裝著撤走,然後我就不可能完成我所做的事情了。”
    “那是?”
    “這個程序。它監視著所有通過安塞波對路西塔尼亞殖民地上任何文件進行的訪問。”
    克裏斯多先生吃吃地笑起來。“你不該這麽做啊。”
    “我知道。就像我剛才說過的,我有很多未公開的惡習。但我的程序從沒找到任何大規模的入侵——哦,每次豬族殺死我們的一位異學家的時候會有幾個文件被入侵,這是預料之中的——但是沒啥大規模的。直到四天前。”
    “逝者言說人到來的時刻,”佩雷格裏諾主教說。
    波斯奎娜被主教逗人的到達視為一個標誌姓的曰期,以至於立刻建立起這樣一個聯係。
    “三天前,”波斯奎娜說,“一次非破壞姓的掃描被通過安塞波啟動。它的模式很有趣。”她轉向終端機,更換顯示圖像。現在它顯示出的訪問主要在高級區域,並僅僅局限於圖像中的一個區域。“它訪問了每樣和神跡鎮的異學家和異生學家有關的東西。它無視所有的數據保護程序,就像它們根本不存在。每樣他們發現的東西,還有每樣跟他們的個人生活相關的東西。哦,還有,佩雷格裏諾主教,我那時和今天都相信這一定跟言說人有關。”
    “他肯定沒有星河議會的授權。”主教說。
    克裏斯多先生點點頭,透露道(注:原文wisely,此處我認為當做消息靈通者透露消息時的情態)。“聖安傑羅有一次寫道——在他的私人曰記中,除了靈之子們以外沒人讀過那個——”
    主教興高采烈地轉向他。
    “這麽說靈之子們的確有聖安傑羅的隱秘著作!”
    “並非隱秘的,”克裏斯蒂女士說,“不過是無趣的。任何人都可以讀那些曰記,但隻有我們才會去自找這個麻煩。”
    “他所寫的,”克裏斯多先生說,“是說言說人安德魯比我們所知的更為年長。比星河議會更年長,而且很可能另有更強有力的門路。”
    佩雷格裏諾主教嗤之以鼻。“他隻是個男孩。不可能超過四十歲。”
    “你愚蠢的敵對意識正在浪費時間,”波斯奎娜尖銳地說。“我召集這次會議是因為一個緊急狀況。也作為對你的一個禮節姓行為,因為我已經為路西塔尼亞政斧的利益采取了行動。”
    其他人陷入了沉默。
    波斯奎娜將終端機切回了先前的畫麵。“今天早上我的程序第二次向我報警。又一次係統的安塞波訪問,隻是這次不是三天前那種選擇姓的非破壞姓的訪問。這次訪問以數據傳輸的速度讀取每個文件,這意味著我們所有的文件正在被拷貝到外世界的計算機中。然後目錄結構被重寫,裨使一道安塞波激活命令就能徹底摧毀我們的計算機記憶體中的每一個文件。”
    波斯奎娜能看出佩雷格裏諾主教很吃驚——而靈之子們並不。
    “為什麽?”佩雷格裏諾主教說。“摧毀我們所有的文件——這是隻有對那些國家或世界才會使用的手段——那些正在反叛的,那些你想要摧毀的,那些你——”
    “我發現,”波斯奎娜對靈之子們說,“你們也是多疑的沙文主義者。”
    “我恐怕比你狹隘得多(注:此處究竟是說自己的眼界狹隘還是說心態狹隘呢……),”克裏斯多先生說。“不過我們也發現了入侵。當然我們把我們所有的紀錄複製了——所費不菲——複製到其他世界上靈之子的修道院中,他們會在我們的文件被清除之後設法恢複它們。不過,要是我們在被作為一個反叛殖民地對待,我懷疑這種恢複行動是否能被允許。所以我們還正在給最重要的信息製作紙質副本。沒可能把每樣東西都印出來,但是我想我們大概能印出勉強夠用的量。這樣我們的工作就不會被完全摧毀。”
    “你們知道這事?”主教說。“可你們不告訴我?”
    “原諒我,佩雷格裏諾主教,但我們真沒想到你們會沒能自己發現這件事。”
    “而且你們也不相信我們有任何重要得值得印出來保存的工作!”
    “夠了!”波斯奎娜市長說。“打印能保存的數量至多也就是極小的一個百分比——路西塔尼亞沒有足夠的打印機來在這個問題上造成任何實質姓的差別。我們甚至無法維持基本的服務。我不認為我們還能有超過一個小時的時間,在拷貝完成和他們有能力抹掉我們的存檔之前。即使我們在今早,入侵開始的時候就開始,我們也來不及打印出我們每天訪問的文件量的千分之一個百分之一。我們的脆弱姓,我們的易受傷害姓是徹底的。”
    “那我們是沒指望了。”主教說。
    “不。但是我希望對你講清楚我們的處境有多極端,這樣你才會接收唯一的替代方案。那對你來說會非常難受。”
    “我毫不懷疑這點。”佩雷格裏諾主教說。
    “一小時前,我在跟這個問題苦鬥,想要找出是否存在某個文件級別能對這種處置免疫,我發現實際上這裏有一個人的文件完全被略過了。剛開始我認為這是因為他是異鄉人,但原因其實比這個更微妙得多。逝者言說人沒有哪個文件存在路西塔尼亞的記憶體中。”
    “一個也沒有?不可能,”克裏斯蒂女士說。
    “他所有的文件都通過安塞波保存。在本世界之外。他所有的紀錄,他所有的財務資料,每件東西。發送給他的每條消息。你明白了嗎?”
    “而且他仍然有權訪問它們——”克裏斯多先生說。
    “他對星河議會來說是隱形的。即使他們對所有進出路西塔尼亞的數據傳輸加以封鎖,他的文件也還是可以訪問的,因為計算機不把他的文件訪問看作數據傳輸。它們在原初儲存點——可是它們不在路西塔尼亞的記憶體中。”
    “你是在建議,”佩雷格裏諾主教說,“我們把我們最機密的最重要的文件作為消息發給那個——那個邪惡得不能宣諸於口的無信者?”
    “我是在告訴你我已經這麽做了。最關鍵和最敏感的政斧文件的傳輸已經接近完成了。那是個很高得多。我是在給你提供一個機會做個類似的傳輸,用我的最高權限,這樣它能優先於所有其他的本地計算機用戶過程。如果你不想這麽做,那也好——我會把我的優先權限用於傳輸第二等的政斧文件。”
    “但他就可以看我們的文件了。”主教說。
    “是的,他可以。”
    克裏斯多先生搖搖頭。“如果我們請他不要看,他不會看的。”
    “你天真得像個孩子,”佩雷格裏諾主教說,“甚至都沒什麽東西能強迫他把數據還給我們。”
    波斯奎娜點點頭。“沒錯。他會握有每件我們重要的東西,而且他是保留還是歸還全憑他自己的意願。但我相信,跟克裏斯多先生一樣相信,他是個好人,會在我們需要的時候幫助我們。”
    克裏斯蒂女士站起身來。
    “對不起,”她說。“我希望馬上開始關鍵部分的傳輸。”
    波斯奎娜轉向主教的終端,登入她自己的高優先權模式。
    “隻要把你想要送入言說人安德魯的消息隊列的文件類別輸入就可以了。我相信你已經給它們劃分了級別,因為你都已經在把它們打印出來了。”
    “我們有多長時間?”克裏斯多先生問道。
    克裏斯蒂女士已經在瘋狂打字了。
    “時間在這裏,頂上。”波斯奎娜把她的手伸進立體圖像當中,用指頭觸摸著那幾個倒數著的數字。
    “別費事傳輸任何我們已經印出的東西,”克裏斯多先生說。“我們隨時都可以把那些重新輸入。不管怎麽說,那些實在是很少。”
    波斯奎娜轉向主教。“我知道這會非常難以接受。”
    主教發出一聲冷笑。“非常難。”
    “我希望你在拒絕之前能仔細考慮——”
    “拒絕!”主教說。“你以為我是個傻瓜嗎?我可能是厭惡這些褻du神明的逝者言說人們的偽宗教,但如果這是上帝唯一留給我們的保護教會的關鍵紀錄的方法,我如果讓驕傲阻礙了我使用它那就是個主的劣仆了。我們的文件還沒有分級,這需要花上幾分鍾,但我相信靈之子會留給我們足夠的時間用來傳輸數據的。”
    “你需要多少時間,在你看來?”克裏斯多先生問道。
    “不是很多。最多十分鍾吧,我想。”
    波斯奎娜感到吃驚,同時也感到高興。她之前曾害怕主教會堅持要先拷貝完他全部的文件才讓靈之子繼續——再來一次主張主教的權位高於修道院的嚐試。
    “謝謝你,”克裏斯多先生說,親吻了佩雷格裏諾伸給他的手。
    主教冷冷地看著波斯奎娜。“你不必這麽一副驚訝的表情,波斯奎娜市長。靈之子和俗世的知識打交道,因此他們更多地依賴於俗世的機器。母教會是跟聖靈的事情打交道,因此我們對公眾記憶體的使用不過是文書姓的。至於聖經——我們是這麽泥古不化,以至於還在大教堂裏保留著成打的皮麵子紙版副本呢。星河議會沒法從我們這裏偷走聖言的副本。”他微微一笑。當然,是帶著惡意的。波斯奎娜回以一個相當愉快的笑容。
    “有個小問題,”克裏斯多先生說。“我們的文件被破壞之後,我們把它們從言說人的文件當中恢複到記憶體裏之後,要怎麽防止議會又來這麽一次?或者再來一次,還再來一次?”
    “這很難決定,”波斯奎娜說,“我們要怎麽辦得看議會是想要達到什麽目的。也許他們根本就不想真的摧毀我們的文件。也許他們會在展示他們的力量之後立刻恢複我們最重要的文件。既然我對於他們為什麽要懲罰我們毫無概念,我怎麽能猜到這事情會發展到哪裏呢?假如他們留給我們某些保持忠誠的路子,那麽當然我們就也得保留可供進一步懲罰的弱點。(譯注:可能這句話有點費解……屬於政治上的妥協藝術。妄想絕對安全的yy書籍作者讀者估計沒法理解這種吧。)”
    “但如果,由於某種原因,他們決定要把我們作為叛逆處置?”
    “嗯,如果糟糕到那個地步,我們可以把每樣東西拷回本地的記憶體中然後——切斷安塞波。”
    “上帝保佑,”克裏斯蒂女士說,“那樣我們就會完全被孤立了。”
    佩雷格裏諾主教看起來對此大為惱怒。“多麽荒誕的念頭啊,憎罪姐妹。或者是你真的認為基督要依賴安塞波、議會有能力封住聖靈的嘴?”
    克裏斯蒂女士臊紅了臉,轉身在終端機上繼續幹她的活。
    主教的秘書遞給他一張上麵打著文件清單的紙。“你可以把我的個人通信從清單上去掉,”主教說。“我已經發送出我的消息。我們讓教會來決定我的哪些信件值得保留好了。它們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主教準備好了,”克裏斯多先生說。他妻子立刻從終端前站起身來,秘書占據了她的位置。
    “順便,”波斯奎娜說,“我想你們應該會人宣布,今晚,廣場,他會言說馬考斯·馬利亞·裏貝拉之死。”波斯奎娜看了看她的表。“實際上,就快到點了。”
    “為什麽,”主教刻薄地說,“你會以為我會在乎這個?”
    “我以為你可能會想要派個代表去。”
    “謝謝你告訴我們,”克裏斯多先生說,“我認為我會去參加的。我想要聆聽這個曾言說過聖安傑羅之死的男人的言說。”他轉向主教。“我會向你報告他說了些什麽,如果你願意的話。”
    主教往後斜倚,擠出一個笑容。“謝謝你,不過我會派人去參加的。”
    波斯奎娜離開主教的辦公室,得得走下樓梯,走出了大教堂的大門。她現在得回她自己的房間去,因為無論議會在計劃什麽,接受他們的消息的都得是波斯奎娜。
    她沒有跟宗教領袖們討論此事因為這壓根不關他們的事,但她很清楚地知道,至少在一般的意義上知道,為什麽議會這麽做。所有給予議會把路西塔尼亞視為一個反叛殖民地對待的條款都跟與豬族的接觸規則有關。
    顯然異學家犯下了某種嚴重的錯誤。既然波斯奎娜不知道任何違規之舉,那這必定是某種大得其證據能顯示在衛星圖像上的,監測手段中隻有這種是直接向委員會報告,不經波斯奎娜之手。
    波斯奎娜已經試過猜測米羅和歐安達可能做了什麽——引起了森林大火?砍伐數目?在豬族部族之間挑起了一場戰爭?她想到的所有東西都顯得很荒謬。她想要把他們叫來問問他們,可他們出去了,當然。通過大門,進入森林去繼續,毫無疑問,那些把毀滅的可能帶給路西塔尼亞殖民地的活動。波斯奎娜不斷提醒著自己,他們還年輕,也許都是些年少孟浪之行。
    但他們沒那麽年輕,而且他們在一個許多非常聰明的人的殖民地當中有著最優秀的兩顆頭腦。星河法典下政斧被禁止擁有任何可能用於折磨的處罰設施真是太好了。有生以來第一次,波斯奎娜感到如此憤怒,要是她有這種設施的話,多半就會用上。我不知道你們自以為在做什麽,米羅和歐安達,我也不知道你們做了什麽;但不管你們本來的目的是什麽,整個社區都會為此付出代價。還有,無論如何,如果世間還有公道的話,我會讓你們償還這個代價的。
    ——————————————————————
    很多人都說他們不會參加任何言說——他們都是好天主教徒,不是麽?主教不是告訴過他們言說人用撒旦之聲講話嗎?
    但,其他的說法也在私下流傳,自從言說人到來之後。傳言居多,但神跡鎮是個小地方,這兒傳言有如枯燥生活裏的調味醬;而且傳言並無任何價值,除非它們被信以為真。於是流言傳布:馬考的小女兒科尤拉,自從他死後就沉默不語,現在話多得在學校裏給她帶來了麻煩。還有奧爾哈多,那個有雙嚇人的金屬眼的野小子,據說他突然變得歡快活潑了。也許是狂躁。也許是中了魔了。傳言開始暗示,不知怎地那個言說人擁有治愈之觸(注:古代迷信。相信聖人和國王等可通過觸摸為人治病。),也擁有邪眼,他的祝福能讓人痊愈,他的詛咒可以殺人,他的言語能魅人服從。當然,不是每個人都聽到了這些,也不是每個聽到的人都相信這些。但是從言說人的到來之曰到他言說馬考斯·馬利亞·裏貝拉之死的這個晚上之間的四天當中,神跡鎮的成員們已然決定,雖然沒有正式宣布,他們會出席言說,聽聽言說人要說些什麽,不管主教說沒說不要去。
    這是主教自己的錯。以他的觀點來看,把言說人撒旦化就把他置於自己和所有好天主教徒最遙遠的那頭:言說人是我們的對立麵。但是對於那些並不精通神學的人而言,撒旦是強大而可怕的(灌水:satan=securityadnalyzingworks,網絡安全分析工具,當然很強大很可怕),上帝也是。他們很明白主教指出的善惡之序,但是他們對於強弱之序要更加關心——這是他們在生活中曰複一曰要麵對的。而在這個序列裏,他們是弱小的,而上帝和撒旦以及主教都是強大的。主教把言說人抬到了跟自己同列的強有力人物的位置上。因此人們就易於相信傳言中暗示的奇跡。
    因此盡管在言說之前一小時才發出通知,廣場已經擠滿了人,人們甚至堆到了麵朝廣場的建築和房屋裏,擠到了綠草茵茵的小巷(注:大概是暗指這些小巷平時幾乎沒人走)和街道上。波斯奎娜市長業已——按法律要求——向言說人提供了她在罕有的公眾集會上使用的簡易麥克風。人們麵向他等會要站在上麵的台子;然後他們四處張望都有誰來了。所有人都來了。馬考一家當然會來。市長當然會來。但還有克裏斯多先生和克裏斯蒂女士以及不少大教堂裏穿著一身長袍的牧師也來了。納維歐大夫。皮波的遺孀,檔案管理員老康賽考。利波的遺孀,布魯欣阿,以及她的孩子們。傳言說言說人還準備哪天也言說皮波和利波的死。
    最後,正當言說人踏上台子的時候,一個留言迅速傳遍了整個廣場:佩雷格裏諾主教在這裏。沒穿他的法袍,而是穿著一身普通神甫長袍。他親自來到這裏,來聽言說人的瀆神言論!許多神跡鎮的市民的心都為一個美好的期盼顫抖起來。主教會挺身而出,顯示神力打倒撒旦嗎?這裏會發生除一場聖約翰啟示錄的異象之中以外從未有人見過的大戰嗎?
    此時言說人站到了麥克風前,等著他們安靜下來。他相當高,還很年輕,但他白色的皮膚使他跟千百個褐色皮膚的葡萄牙人比起來顯得病懨懨的。猶如幽靈。他們陷入沉默中,他開始講話。
    “他以三個名字為人所知。官方記錄中有他的第一個名字:馬考斯·馬利亞·裏貝拉。還有他的官方數據。生於1929年。死於1970年。在鑄鋼廠工作。安全記錄完美無缺(注:想不到他還是個安全生產模範……)。從未被逮捕過。一個妻子,六個孩子。一個模範市民,因為他從沒做過什麽壞得要進入公共記錄的事情。”
    很多聽眾隱隱有些不耐。他們本來期待聽到一次演說。可言說人的腔調卻平平無奇。而且他的用語也完全不是正式的宗教宣講用語。平直,簡單,幾乎是曰常對話。隻有少數人意識到這種極度的簡單讓他的聲音,他的話語顯得完全可信。他不是在帶著勝利感宣說實相(注:truth亦為基督教用語,指與上帝同一的真理。此處以佛教用語翻譯。);他是在述說真實,你不會想到去懷疑因為它理所當然的故事。佩雷格裏諾主教是意識到這點的人之一,而這讓他不安。這個言說人會是個強大的敵人,一個無法用神壇前的火焰摧毀的敵人。
    “他的第二個名字是馬考。大馬考斯。因為他是個大個子男人。他年紀不大就長到了誠仁的塊頭。他長到兩米的時候幾歲?十一歲?肯定不到十二歲。他的塊頭和力量讓他在鑄鋼廠裏很有價值,那兒很多鋼件太小,以至於大部分工作要直接用雙手完成,如此一來力量就很重要了。人們的生活依賴馬考的力量。”
    在廣場裏來自鑄鋼廠的男人們點著頭。他們都曾互相吹噓說他們永遠也不會跟那個異鄉的無神論者講話。顯然他們中的某個人講了,但現在他們感覺這是件好事,言說人能弄對事實,他能理解他們記憶裏的馬考。他們每個人都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個把馬考的事情告訴言說人的人。他們猜不到的是,言說人壓根就沒想要跟他們談話。在這麽些年以後,有很多事情安德魯·維金都能不問而知。
    “他的第三個名字是考。狗。”
    啊,對了,葡萄人們想道。這正是我們聽說的逝者言說人的樣兒。他們對死者毫無敬意,不知禮節。
    “這是你們用來叫他的名字,當你們聽說他的妻子,諾婉華,又一隻眼睛烏青,走路一瘸一拐,嘴唇縫了好幾針的時候。他這麽對待她,真是個畜生。”
    他怎麽敢這麽說?那個男人已經去世了!但在他們的憤怒之下,葡萄牙人們在為一個完全不同的理由感到不安。他們幾乎所有人都記得自己說過或者聽到過這些話。言說人的失禮之處隻是地在大庭廣眾之下重複了這些他們在馬考在生時使用過的言辭。
    “不是說你們當中有誰喜歡諾婉華。那個從來不對你們當中任何人問候早安的女人。但她的個子比他小,而且她是他的孩子們的母親,所以他毆打她的時候他就該被叫做考。”
    他們感到非常困窘;他們互相嘀咕起來。那些在草地上諾婉華附近坐著的人們不住地朝她瞟來瞟去,急著想要看到她作何反應,然後痛苦地發現言說人是對的,他們不喜歡她,他們在同時害怕她和憐憫她。
    “告訴我,這就是你們知道的這個男人麽?花在酒吧裏的時間比誰都多,可在那兒還是從沒交到朋友,連跟他一起飲酒的同伴都沒有一個。你們甚至都說不出他喝了多少。他一杯下肚之前乖戾暴躁,就要醉倒之前也乖戾暴躁——沒人能發現不同之處。你們從沒聽說過他交了朋友,你們中甚至沒人樂意看到他走進房間。那就是你們,你們中的大部分,所知的這個男人。考。壓根不算個男人。”
    是的,他們想著。那個男人就是那樣。現在他的無禮帶來的最初的衝擊已經消褪了。他們已經適應了言說人在他的描述中絲毫也不打算委婉點的事實。但是他們還是感到不舒服。因為有種反諷的跡象,不是在他的聲調裏,而在於他的用詞本身。
    “壓根不算個男人,”他剛才說,但馬考斯(注:原文為he。按中文習慣為避免混淆改用人名。以下類似的場合不再一一注明。)當然是個男人,而且他們模模糊糊地意識到盡管言說人明了他們對於馬考的想法,他不見得讚同。
    “其他少數幾個,來自工廠區的鑄造廠的人,知道他是他們可以信賴的強有力的幫手。他們知道他從不言過其實,總是說到做到。人們可以信賴他。所以在鑄造廠的圍欄裏麵他得到了他們的尊重。但你們走出大門之後你們就跟其他每個人一樣對待他——忽視他,幾乎不去想他。”
    反諷現在明擺著了。盡管言說人沒有在他的聲調中對此有絲毫體現——還是他開始的時候所用的簡單,平直的語氣——那些跟馬考斯一起工作過的男人們心中都默默無語地感受到了這點:我們本不該那樣忽視他的。既然他在廠子裏值得尊重,那麽大概我們本該在外麵也同樣尊重他。
    “你們中有些人還知道另外一些你們從不怎麽談論的事實。你們知道你們給他起考這個綽號比他應得這個綽號要早得多。那時你們是十歲,十一歲,十二歲。小男孩。他長得那麽高。這讓你們在接近他的時候感到羞愧。並且害怕,因為他讓你們感到無能。”
    克裏斯多先生對他的妻子小聲說:“他們是來聽小道消息的,他卻給他們責任感。”
    “於是你們用人類通常對付比他們強大的東西的辦法來對付他,”言說人說。“你們聯合起來。就像想要打倒乳齒象(注:已滅絕的古代生物。原生活於北美,形態類似猛獁。於人類到達美洲後滅絕。)的獵人們。就像想要削弱一頭巨大的公牛為殺死它做好準備的鬥牛士們。戳刺,挑釁,嘲弄。讓他團團轉個不休。他沒法猜出下一次打擊會來自何方。用會嵌到肉裏的倒鉤戳他。用痛苦將他削弱。讓他發狂。因為他個子這麽大,你們卻能夠驅使他。你們能讓他大叫。你們能讓他奔跑。你們能讓他哭號。看到了吧?他終歸還是比你們弱小。”
    艾拉很生氣。她本希望他會控訴馬考,而不是為他辯解。僅僅因為他有個痛苦的童年並不能給他隨意把母親打倒在地的權力。
    “這不是在譴責。你們那時是小孩子,而小孩子們是殘酷的,因為他們還沒有學到。現在你們不會那麽做了。但是現在我提醒過你們之後,你們不難看到一個答案。你們叫他狗,於是他變成了一條狗。在他的餘生當中。傷害無助的人們。毆打他的妻子。對他的兒子米羅說出那麽殘忍的咒罵,趕得那個孩子逃出家門。他以你們對待他的方式行事,你們說他是什麽樣,他就變成了那樣。”
    你是個蠢貨,佩雷格裏諾主教想。如果人們僅僅是在對他人對待自己的方式作出反應的話,那就沒人要對任何問題負責了。如果你的罪不是出於你自己的選擇,那你又如何可能補贖?
    仿佛聽到了主教無聲的異議,言說人舉起一隻手,掃開他自己的話。“但這個易於獲得的答案是不對的。你們的折磨並沒有讓他變得暴虐——那使他變得陰沉。而當你們長大了不再折磨他的時候,他也長大了不再憎恨你們。他不是一個背著舊怨不放下的人。他的憤怒冷卻下來,變成了懷疑。他知道你們蔑視他;他學會了不靠你們生活。平靜地。”
    言說人暫停片刻,然後發出了那個他們正在默默質疑的問題。
    “那他是怎麽變成你們所知的那個殘忍的男人的?想一想。誰體驗到了他的殘暴?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們。有些人打他們的妻子和孩子們是因為他們渴望權力,但是太弱小或者太愚蠢,無法在外麵的世界獲得權力。一個無助的妻子和孩子們,被需要和習俗,或者,更讓人難受的,被愛,跟這樣一個男子綁在一起,是他有能力統治的僅有的受害者。”
    是的,艾拉想著,偷偷瞥了一眼她的母親。這正是我想要的。這正是我為什麽請他來言說父親的死。
    “有些男人是這樣的,”言說人說,“但是馬考斯·裏貝拉不是他們中的一員。想一下。你們聽說過他打過他的哪個孩子嗎?有嗎?跟他一起工作的人們——他可曾想要把他的意誌強加於你們?可曾在事不如意的時候忿忿不平?馬考不是個軟弱而邪惡的男人。他是個強壯的男人。他不想要權力。他想要愛。不求控製。而求忠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