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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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四日?!”青雲大吃一驚,“現在天氣可是越來越冷了,那麽多天沒人看見他們,那可有人送衣服吃食進去?!”
    前來與他們會合的一名官差答道:“牢裏有飯菜供應,隻是衣物卻一直送不進去。三位大人本來是被喚去接受問話的,誰也沒想到欽差大人會忽然下令收監,因此除了身上穿的,一件多的衣裳也沒帶。我們先前原也送過,隻是被大牢那邊打了回來,說是怕有夾帶的,牢裏自有被褥,不必再送。”
    青雲聽了擔心不已。周康與鍾淮都是家裏有錢的,身上肯定穿得足夠暖和。但劉謝的新棉襖被劉明偷去當掉,出門時隻帶了一件舊襖和一件皮背心,那時候倒罷了,如今天氣一日比一日冷,哪裏經得住?她立時便急了:“這是怎麽回事?怕夾帶搜一搜就行了,怎麽連家裏送衣服過去都不許了呢?從前也沒聽說這樣的規矩呀?!”
    “誰說不是呢?”那官差道,“我們私下也在議論呢,那位欽差大人是不是在故意折騰人?悄悄問府衙那邊的人,他們心裏也納悶,不過昨日新知府卻下了令,不許他們議論這件事。聽說新知府與欽差大人是舊識。”
    鍾六在旁插嘴道:“可不是舊識麽?聽說欽差喬大人是定國公的兒子,新知府是走定國公府的門路,才坐上這個位置的。”
    臥槽!青雲心中直罵娘,這種官官相護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
    她又問:“不許探望就算了,連送東西都不行,這絕對是故意的!連重刑犯和死囚都沒這個待遇呢!”
    鍾六皺了皺眉頭:“也罷,咱們帶了證據來,先報上去證明二哥的清白吧。如今這情形,能救得一個是一個!”說罷就帶著人,從後麵一輛馬車上卸下幾個箱子,命人抬著往府衙裏去了。
    青雲看著他們離開,心裏暗暗著急,鍾家人可以有所謂的物證什麽的去證實鍾淮的清白,但劉謝這邊本身就是欲加之罪,要如何去救?要不要……回清河去弄個萬人大簽名之類的東西?不過還是要先見劉謝一麵,把事情弄清楚再說。目前看來,很可能隻是欽差誤會了而已。嘖,早知道她就該把劉明帶上的。
    曹玦明見她著急,忙道:“妹妹莫急,咱們先想法子找人打探一下,或許還有轉機。”
    曹玦明的法子果然很給力,他在去清河之前,曾在淮城逗留過一段時間,雖然不長,但托他老本行的福,倒是救過幾個病人,其中一位重病患者的兒子正是司獄司大牢的司獄,手下管著周鍾劉三人呢。他帶著青雲直接找上門去了。
    那司獄是個孝子,曹玦明救了他老子的性命,他心裏感激到了十二分,一見麵就先來了個大禮,又要招呼妻兒一起來磕頭。曹玦明忙攔住了,壓低聲音對他道:“有件為難的事,想請大人幫忙。”那司獄知機,寒暄幾句閑話,便讓妻兒都退了下去,將曹玦明與青雲請到花廳裏品茶,一個下人都沒留。
    曹玦明便向他介紹了青雲的身份,隻說是自己的表妹,家裏原住在西北,因西北大旱,舉家南遷,路上父母都去世了,滯留清河,親戚們趕去救援之前,蒙清河縣主簿劉謝照應了些時日,便認了幹親,如今劉主簿竟被下了獄,她就趕過來打探消息。
    司獄對此表示了理解,歎道:“雖說欽差大人與新來的知府都道那位劉主簿是個昏官,但我每日瞧他言行,竟是個正派的老實人,其中必有什麽誤會。薑姑娘知恩圖報,也是難得。”
    青雲說:“不瞞大人,我都問過了。原是我幹爹的兄弟從家鄉前來投奔他,那是個糊塗人,也不知聽了誰胡編的謠言,明明我幹爹隻是從司吏升了主簿,又因曹家表兄好意,搬進了曹家宅子借住,他卻當我幹爹做了大官,發了大財,一便在外人麵前胡亂炫耀。誰知不巧,他竟與欽差大人一路結伴同行,還把自己的身份來曆都說了,欽差大人想必是聽信了他的胡話,才誤會了我幹爹。隻可惜我幹爹這個兄弟平日裏吃酒賭錢無所不為,我怕帶了他來,事情反而更糟,也不知該如何為幹爹辯解。”
    司獄笑道:“原來如此,這倒也容易,想法子給新來的知府大人遞個話好了。他跟前的幾位師爺,平日都慣了收禮替人辦事的。府衙的幾位大人都不覺得劉主簿有什麽要緊,是關是放,都是一句話的事。當日欽差大人會拿下他,多半隻是個搭頭,關鍵是那位周縣令!”
    曹玦明察覺到他話外之意:“莫非……欽差大人是有意針對周大人?”
    司獄笑了笑,低聲道:“不瞞小曹大夫,欽差大人雖不曾明說什麽,但我們底下人都看得分明,周大人才是正主兒呢,他們二位從前必有舊怨!隻是知府大人不許我們議論,我們才裝作不知道罷了。”
    青雲與曹玦明對視一眼,後者點點頭,青雲便從袖中掏出一張薄薄的紙來,卻是一張五十兩的銀票。來之前,曹玦明已經告訴過她淮城府衙的行情了。五十兩固然讓人肉疼,但隻要能把人救回來,錢財尚在其次。
    司獄笑著將銀票收下了,這不是他要的,而是拿去打點知府身邊的師爺們。他又與曹玦明和青雲約了個時間,兩人便告辭了。
    這時候,天色已經黑透。青雲趕緊和曹玦明一起回到同伴們身邊,就在雲來客棧要了幾間客房。不過林家兄弟與林大嬸嫌這裏房錢太貴,自行駕著車去了附近相熟的王氏大車店。
    一宿無話。第二日清早起來,青雲與曹玦明到了大堂裏吃早飯,鍾六已經坐在那裏了,神色頗為輕鬆,還很高興地跟他們打了個招呼。青雲心想鍾縣丞那邊定是有了進展,忙問他昨兒夜裏如何。鍾六果然笑著說:“雖不曾見到欽差大人,但他底下辦事的人倒是很客氣,知道我們帶了有力的證據來,便答應了會告訴欽差大人,眼下我們隻要等消息就好了。”
    青雲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把東西都交給他了嗎?”
    “怎麽可能?”鍾六倒很是精明,“要緊的證據,自然是要見到正主兒才上交的。”
    果然才過了晌午,府衙那邊就有了下文,命鍾六帶著證據過去了,下午回來,已經有了準信,道欽差大人查看過證據了,鍾淮果然是誤判,隻是還有些旁的瓜葛,需得他留下問話,要到明日才能放出來。
    青雲知道鍾六交上去的證據是什麽,不外乎一疊“王府工匠畫的首飾圖紙”,一些用剩下的珠寶首飾——當然,是完全民間風格的,還有一份年月“久遠”的陪嫁單子,用來證明鍾淮用來送禮的珠寶全是來自亡母的嫁妝,剩下的就是幾個箱子、妝盒之類的東西,都是幾個月前被發賣的犯官物品。說真的,青雲自己都沒想到他家當日原來買下了那麽多東西,有好些都是她沒見過的呢,難道是縣衙發賣之前,鍾縣丞就把自己看中的部分好東西先截了胡嗎?
    還有,那一點所謂的證據,能占多少空間?鍾六昨晚抬進府衙的可有好幾個箱子呢!今日抬去的倒是隻有一箱,消失的那幾箱是怎麽回事?
    不過青雲也能理解鍾家的做法,自己還不是一樣嗎?隻是沒他家出手大方罷了。她歎了口氣,也就裝作不知道了。
    傍晚時曹玦明帶著她又去了一次司獄家。司獄已經有了準信。新知府身邊的兩位師爺收了銀子,都表示願意網開一麵,在知府麵前替劉謝多多美言。他們還道,劉謝的事其實完全沒有證據,連府衙的人都聽說過傳言,知道他是個老實人,不過是傳聞中為周康所賞識倚重,受了後者連累,才被欽差一並丟進牢裏去的。若是劉謝能知機一點,主動招出周康的黑曆史,最好是有明確證據的,那就一切好說,不但能順利出獄,還能官複原職呢,日後前程說不定能更加光明!
    這種事青雲不必問劉謝,也知道他是絕不會答應的。他那脾氣雖有些軟弱怕事,但執拗起來也是固執得可怕。他一向感激周康的知遇之恩,明知道對方有麻煩了,態度也不曾冷淡半分,頂多是不主動攪和進那些麻煩裏頭罷了,叫他去陷害指證周康?隻怕比讓他打一頓兄弟還難!
    當然,青雲不會把這話說出口,隻是苦笑著向司獄道謝,頓了一頓,道:“不瞞大人,我幹爹的為人素來老實,他認定了周大人對他有知遇之恩,就不會輕易改口說周大人的壞話。我又沒法見到他,連勸一句都做不到,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曹玦明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吭聲。
    司獄也是個明白人,想了想,便道:“我請師爺們向知府大人探探口風,看能不能讓你進去見劉主簿一麵,若能勸得他答應,自然一切好說。不過你也別擔心,兩位師爺收了銀子,就不會不盡力。我看劉主簿還是很有可能平安出來的。”
    青雲的目的就在於此,見他說出了口,心裏也暗暗鬆了口氣。咬咬牙,她又掏出了三張銀票放在手邊的茶桌上,都是二十兩的麵額,這差不多已經是她能掏出來的所有現金了:“一切就拜托大人了,這是一點小小心意。三張銀票,是分別孝敬您和兩位先生的。”
    司獄忙道:“這如何使得?給兩位師爺的也就罷了,我深受小曹大夫大恩,怎能收他表妹的銀子?”便隻拿了其中兩張銀票。
    青雲忙道:“您念的是表哥的情麵,但我知道衙門裏一向是有規矩的,您幫了我大忙,我已經很感激了,怎能讓您白忙一場呢?”
    曹玦明歎息一聲,勸司獄道:“你就收下吧,我這妹子心實,一心盼著能將劉主簿救出來呢。”
    司獄想了想:“也罷,銀票我就收下了,回頭換成兩張三十兩的送與師爺們。他二位都是見慣世麵的,銀子少了,怕會不夠盡心。至於我,你們就當我已經收了吧,若再與我計較這個,就是瞧不起我了。”
    青雲與曹玦明方不敢再勸。
    銀子送了進去,果然很快就有了好消息。新知府表示經過府衙的仔細調查,劉謝的案子存在很大的疑點,需要重審。欽差對此沒有發表看法,若是一切順利,等到淮城府衙的“調查”工作結束,劉謝就能平安出來了。與此同時,司獄司那邊也有消息傳來,允許劉謝的家眷去探監。
    青雲鬆一口氣之餘,也依然有些擔心,她手上已經沒有多少銀子了,萬一府衙“調查”結束後,仍不肯放人怎麽辦?曹玦明便安慰她:“依我看,劉謝家境清貧,那司獄也遞了話給知府了,他們都知道從劉家榨不出多少銀子,隻要欽差那邊不反對,放人就是遲早的事。你不如先打點些衣物吃食,去獄中探望一回,看劉大人情形如何再說。若實在不得已,我手裏還有些錢,救人要緊,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青雲很是感動:“多謝你,曹大哥,如果沒有你,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曹玦明微微一笑:“又說這些話了,若你果然感激我,晚上我叫你喝的藥,你給我一滴不漏全喝下去如何?不許嫌苦!”
    青雲忙道:“本來就是為了我好才開的方子,我怎會嫌苦?隻要你叫我喝,我一定全喝光光!”
    鍾家那邊也有了好消息,府衙即將釋放鍾淮出來,但他暫時還不能回家去,要留在淮城一段時間。鍾六打算明日就去司獄司接人。如今就隻剩下周康沒有著落,也不知周家那邊是如何操作的,青雲一直沒聽到消息,也不見周楠來找自己。此時她也顧不上別人,專心將帶來的衣物打好包裹,預備明日一早就去牢裏探監。曹玦明會陪著她一道去。
    就在這時,周楠忽然找上門來了。她穿著厚厚的鬥篷,頭戴觀音兜,坐著外頭雇來的馬車,駕車的是丘大,還有丫頭打著傘遮掩,瞧著似乎有避人耳目的意思。青雲聽夥計來稟報的時候,還以為客棧弄錯了,到了大堂看到她,才知道是真的,嚇了一跳:“你還真來了?”
    周楠低頭走近她,快速而小聲地道:“你明日要去探監是不是?帶上我吧。”
    青雲怔了怔:“什麽意思?你家裏人讓你去的嗎?”
    這時來了幾個客人,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衣著富貴,走到櫃台前,見兩個小姑娘在旁邊,便轉頭過來看了兩眼。
    周楠連忙避過頭去。青雲見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拉了她一把:“跟我到房間去,我們坐下細說。”周楠便隨她上了樓,丘大與丫頭也趕緊跟上。
    那中年男子將注意力收回來,正要與掌櫃說話,忽然聽得掌櫃向他身後打招呼:“小曹大夫,你回來了?”中年男子吃了一驚,猛地轉回身來:“曹玦明?!”
    曹玦明的表情瞬間僵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才衝那中年男子扯出一個幹巴巴的笑容:“真巧啊,薑七爺,您怎會到這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