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帝王篇,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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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病倒,上官忠死於‘鳳棲宮’,賢妃自殺……
三天之內,原本他所預料的事一下子都發生了,但是就算他曾預料到,卻在真正發生的時候,依舊是措手不及……
他在‘坤寧宮’大殿外來回踱步,卻不知道該用什麽方法才能讓自己鎮定下來,上官婉兒死了,他不痛心,上官忠死了,他也不惋惜,但是太後……太後代母妃撫養他將近十載,直到他大婚之時,太後才不過問他的一切,她是他最敬重的人,而害她如此的凶手竟是他的枕邊人……
他不知道該笑自己愚蠢還是該敬佩她所籌劃的一切夠完美,他知道,如果他此刻出手阻止,即便明月再聰慧,也不是自己的對手,但是他真的很想知道她布了這麽大一個圈套的目的是什麽,難道當真隻是單純的扶如月重登妃位麽?倘若是如此,他可以成全她,他可以立刻就為木氏昭雪,畢竟上官忠與賢妃已死,他若將這個罪名加在他們身上,也不會有人懷疑什麽,畢竟暮氏與歐陽氏此刻也是各自求平安,根本不會替一個已經被滅門的小族求情……
但是在他還沒有來得及準備赦免如月的罪行時,皇後竟又在此時歸西……
皇後的心性他是不了解的,雖說他們是結發夫妻,但是或許是少年的自己對父皇與曆代先皇安排的這樁婚姻的排斥,所以他習慣的冷落她,雖然他自己也知道,當年一個十四歲的女子嫁進這陌生的宮牆裏,有多無助……
皇後大去,太後在‘坤寧宮’大哭了一場,自古以來,歐陽氏一族就沒有出一個廢後,所以他也不會因為皇後的毫無賢德在她死去之時剝去她的後位,雖然他以為名分不過隻是一個稱謂,可有可無……
皇後大去的消息一傳出,秦安便將皇後留下的‘遺書’交到了他手上,他看了一眼上麵所寫的娟秀字體與流暢的文字,便隨手扔給了秦安,因為那根本不全是皇後的筆記,上官婉兒已經死了,明月千方百計要害的人也是上官婉兒,所以皇後的死應該跟明月沒有半點關係,而看這信上的內容,八成與歐陽紅玉有關……
歐陽紅玉不擅長妒忌,心性冷清,是一個極為端莊典雅的女子,她一直擁護皇後,所以不可能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將皇後致於死地,更何況她應該比誰都清楚,皇後雖不得寵,但依舊是千歲之身,是他們歐陽氏的保命符,如今皇後一死,歐陽紅玉就算再賢惠,也不可能登上後位……
閉上眼,不想再去分辨這些是非,揮手讓秦安下去,獨自一個人坐在‘禦書房’中,他想要靜下心來想一想,需要一個喘息的空間,明月下一步想做什麽,他猜不透,但是至少他知道,她為了將如月救出冷宮,還會做出讓這皇宮更為混亂的事,所以,他打算如她所願……
他的仁慈讓她懂得了什麽叫殘忍,因為,她竟然為了除去歐陽紅玉,嫁禍胡海,殺了他的孩子……
他永遠都無法忘記那一日,在冷孤雲窮追不舍的要他早日迎娶傾城公主的時候,秦安大汗淋漓的跑進皇宮中,語不成言的對他說的話:“皇上,大事不好了,德妃娘娘的龍嗣不保……”
他當時就怔住了,手中緊握著奏本,像是下一刻他的世界就會崩潰,但是在麵對冷孤雲這樣的對手時,他強忍住了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硬是將婚事後延,而後撇下他,不顧及後果的從‘禦書房’衝出來,直奔‘唚心宮’……
一路上,他不顧眾人驚詫的眼光,奔跑得狼狽致及,卻依舊無法壓抑心口處的疼痛,明月,他的妻,他的孩子……
砰的一聲踢開了緊閉的寢殿大門,他卻僵直的站在大殿前側,不敢再向前走一步,他眸光失去了焦點的在人群中尋找她的身影,但是最後卻落在了床榻上,那個了無生氣的女子身上……
“皇上,小姐對您是真心的,一直都是真心的……”,蕭童突然衝到他麵前,在他愣怔之時,猛的跪在地上,哭著說道,而後將頭狠狠的磕在地上,額頭上的猩紅的血跡觸目心驚……
真心的……他的心窒了一下,百般都是撕心的疼痛,真心的,什麽是真心的,她真心過麽?他的身子有些踉蹌,心痛得另他麻木……
他坐在床前守著她,整個人麻木得像是被掏空了,直到床上的女子發出一聲細微的聲響時,才驚覺,但是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淚流滿麵……
“明月……”他沙啞的喚著她的名字,緊緊的握住她的手,閉上眼,可是卻怎麽都無法阻止那種鑽心的疼痛侵噬他的身體,讓他痛不欲生,恨不得撕裂了自己……
她緩緩的睜開眼,卻是毫無生氣的望著帳頂,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一般,那一刻,他突然驚恐的怕她忘記了一切,怕她變成了真正的暮雪而不是他的明月,他滿是慌亂無措的望著她茫然的神情,直到她的眸光接觸他的麵容時,才猛的將她的身子緊緊抱住,淚卻怎麽都止不住……
“軒……對不起……”,片刻的僵硬後,她沙啞的說出了這幾個重如千斤的字,而他,則是像是得到了贖罪一般,猛的親吻的著她的麵容,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她的唇,而後閉上眼睛,顫抖的道:“你沒事就好……什麽都不重要……”,隻要她在他身邊就好,別的什麽都不重要,真的什麽都不重要……
她在他的懷中輕微的搖了搖頭,沙啞而絕望的道:“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軒的孩子,對不起……”
“別說了……”他打斷她的話,將頭緊緊的埋進了她的發絲裏,他從來都沒有經曆過這樣的恐懼,從來都沒有嚐試過這樣的痛苦,他怕了,他真的好怕,他怕得想什麽都依她,怕得……連想到會失去她的勇氣都沒有……
他的聲音顫抖得厲害,但是卻還是不停的重複著:“隻要你沒事,什麽都好,真的什麽都好……”
胡海殺了他的孩子,他第一次有了要將一個人碎屍萬斷的心念,所以,他徹夜親審胡海,但是他卻怎麽都沒有想到,這次親審,卻讓他的幾乎發瘋,因為胡海在被他打得不成人形後,卻依舊不肯承認他殺了皇嗣,卻一口咬定是明月自己所為……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明月會傷害自己的孩子,那是他們的骨肉,那是他愛她的見證,她怎麽可能會這麽狠心,可是,他卻發現越是這樣說服自己,就越覺得荒唐,因為他知道,那個狠心的女人其實什麽都能做得出來,她幾乎沒有什麽是幹不出來的……
想到這裏,他站在監牢裏像是發瘋了一樣的大笑起來,他的明月會害死他的孩子麽?怎麽會……他紅了眼,望著躺在地上,已經被他用皮鞭抽得奄奄一息的胡海,顫抖的手指著他,卻怒不成言,但是胡海卻淒慘的笑起來,他道:“皇上明知那個女人不同尋常,卻依舊甘願縱容,可昭儀娘娘對您百般真心,卻被糟蹋……”,或許,是他說中了他心底最無法承受的痛,或者是他讓他看到了自己最可笑悲涼的一麵,所以他將他亂鞭打死……
他不允許任何人說明月的壞話,可是心裏卻又偏偏清楚的知道,別人說的都是真的,全都是真的……但是就算是真的,他把夭折的孩子卻依舊是太子,是他冷昊軒的第一個孩子,他閉上眼,下達旨意,曰:“太子雖然夭折,卻依舊是懷月第一皇嗣,呈以太子之名……”,因而,他下令舉國哀悼……
一夜未眠,他病倒了,太醫說是心鬱成疾,真的很可笑,這是什麽病?當年太祖皇帝因為明月貴妃與皇子夭折而心鬱成疾,最終撒手人寰,他是不是也會是一樣的結局?
第二日,百官集聚‘禦書房’前,以暮鐵雲與歐陽遲為首,要求見駕,他知道他們來是為了什麽,一個是想要為皇後討回公道,另一個是想為德妃討回公道,他閉上眼睛,讓秦安帶話給他們,三日不朝,隻批閱奏本……
第三天,他將所有的國事都批奏完,卻依舊不敢去看她,因為他還是沒有辦法接受孩子是明月自己扼殺的事實,但是在自己百般猶豫之下,還是打算去試探她一下,或許……或許孩子當真不是她扼殺的,或許她隻是失手也不一定……
但是他怎麽都沒有想到,他此行,不僅讓將他打入了地獄,也讓她絕望到離開他……
他一路步行,不準任何人宣報,但是在剛要推開寢殿大門的時候,卻聽到了她哀傷的聲音:“蕭童,我是不是做錯了?皇上他那麽難過,可是我卻……如果我沒有為了將計就計,沒有在脖上劃下那一條傷痕的話,或許太醫就可以保住孩子……”
她也許不知道,她這句話可以徹底的殺了他,讓他從人間跌進黑暗的地獄,他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的世界天崩地裂,但是他卻依舊強忍著那種鑽心刺骨的疼痛,推門走進,若無其事的執起她不願喝的藥喂她:“來,朕喂你……”
她望著他,顯得乖巧了許多,一口一口的喝著那彌漫著苦澀味道的藥汁,如果她就能這樣平靜,這樣乖巧下去的話,或許他真的會放開一切,與她重新來過,但是他怎麽都沒有想到,喪子之痛卻依舊不能讓她於他坦誠以對,她還是虛假的問他:“皇上政務繁忙,今日怎麽有時間來看明月?”
他的確不想來看她,因為心太痛,可是他卻又偏偏想念她,握緊了手中的藥碗,控製著內心的痛苦,伸手握住她的纖細手腕,試圖平靜的問她:“明月,告訴朕,孩子究竟是怎麽沒有的?”,這是他給她的最後一個機會,最後一個……
但是她卻讓他再一次失望了,她帶著幾許慌亂的搖首,那模樣像是心虛卻又像是難過,而後依舊撒謊:“胡海向臣妾射毒鑣,臣妾躲閃不及,摔在了地上……”,他握住她的手,緊得讓她疼痛,雙眸緊緊的鎖住眼前這個沒心沒肝的女人,而後猛的鬆開她的手,轉身離去……
從‘長生殿’離開之後,他怒不可懈的命令秦安去準備毒酒,並且要他去拿太祖當年研製出來,卻還沒有來得及給明月貴妃用的毒酒……
百步碎心,離心愛的男人一百步便會心痛男忍,相思成疾,他望著秦安手中捧著的幽綠色的液體,袖中的大手握成了拳頭,明月,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所以,別恨他,他隻是因為太絕望,太愛她……
秦安的手不住的顫抖,像是隨時都會端不出手中的盤子,而他,則是麵無表情的下命令:“去將如月貴妃的朝服拿去,命令巧兒精心梳妝,說是今日會重複她的貴妃之位,讓她梳妝好之後,先去探望病重的德妃……”
明月是一個聰慧的女子,輕功又十分了得,所以像她這樣的女子,若是單純的逼迫她喝毒酒,她或許寧願會選擇的別的方式死去,因為她很驕傲,也很決絕,所以,他要讓她絕望,讓她別無選擇的喝下去,隻要她喝下這酒,這一生,她就隻能棲身在他的懷中,永遠……
想到這裏,他不知道是絕望還是悲傷,可是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他愛她,愛得什麽都沒有了,甚至是自己的孩子,可是她,她1卻能在做了這麽事後,依舊平靜的麵對自己,她是沒有心的,他再不奢望這樣的女人能愛上他……
所以,那天在‘長生殿’這個他們共棲的地方,他利用了如月演繹了一場連自己都痛得死去活來的戲碼,然後將自己與她,都推進了宿命的輪回裏……
花開落沒,一夜荼毒,乍然相逢,卻隻若曇花一顧……
他站在大殿外,聽著如月與明月的對話,然後在感覺到如月似乎有可能傷害到明月的時候,推門而後,而後,當著她的麵,伸出手,示意如月到他的懷抱中來……
這一天,他為自己,也為她,演繹了一場最殘忍的戲碼,他緊摟著如月的身子,聽著她嬌柔的道:“昊軒,你來了……”,他笑,心疼得幾乎血肉模糊,但是他卻依舊強忍著不去看明月的模樣,帶著笑意的依偎在如月的耳邊輕道:“月兒真美,美得朕的心都碎了……”
她真的很美,他眼角的眸光停留在明月身上,可是那美卻似乎會讓他的心都擰碎,如月輕柔的笑起來,撒嬌的對他道:“討厭,昊軒又在取笑如月了……”
他閉上眼,揮手讓秦安將毒酒端進來,他知道自己這一刻有多殘忍,也知道成敗就在這一刻,所以,他殘忍的壓抑住了自己對她的滿新憐惜與不舍,將最毒的話梗在咽喉中,逼迫著她走向他給她指引的路……
手捧著一杯金杯的秦安幾乎全身顫抖的低著頭走進了大殿內,似乎連看都不敢看明月一眼,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接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顫抖的道:“德妃娘娘,這是……這是皇上賞賜的,請娘娘飲用……”
秦安是最懂他心的人,他曾為明月悲傷歡喜的所有情緒,隻有他知道,所以,在他今天做了這個決定後,他知道秦安雖有諸多不解,但是心也跟他一樣很痛苦,畢竟,他知道,明月是他最深愛的女人,他為了她做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大殿內的人都被嚇住了,就連如月都僵硬的依偎在他的懷中,秦安顫抖的望著明月,哽咽道:“娘娘若是有什麽心願,盡管吩咐老奴,老奴定當盡心盡力為娘娘完成……”,說著,秦公公起身,上前兩步,低首將托盤遞到明月身前……
如月全身輕顫了一下,而後緊抓住他的手,或許是感覺到了他的冰冷,聲音竟含著顫抖,害怕的道:“皇上,不要,皇上,德妃雖沒能保護好皇嗣,但罪不至死,皇上……”
她望著他,不,應該說望著他與如月,輕顫著長睫,一步一步的向後退去,直至退到床沿,才輕聲道:“禦昊軒……你忘記你曾經誓言了?”,她的聲音很輕很輕,輕得他幾乎都聽不見……
他的心一緊,滿是痛楚蔓延在血骨中,卻是悲傷卻又憤怒的大笑起來,誓言,她為什麽要在現在跟他說誓言?他望著她,眼中滿是恨意的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麽?”,當初就是這句話讓他像是跌進了深淵一樣,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就愛上了她,閉上眼,冷笑道:“明月,朕的愛妃,你當真以為朕情不自禁了麽?”,而後將如月摟緊在懷,怒不可懈的望著她,咆哮道:“若非不是想讓如月重登貴妃隻位,朕早就殺了你……”
空氣凝結住了,他的心也碎了,而她,卻竟突然大笑起來,他看到她的眼淚都掉了出來,可是卻還在笑,接著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之時,突然端起了酒飲下……
而後在眾人的驚詫中猛的扯下了棉被,嘩啦一聲,拔出了那把寶劍,將拋在空中的被褥一劈兩半,而後又扯下明黃錦綢的床單,瞬間揮劍斬斷……
“生不成雙,死不相守……”她悠悠的道,接著將懷中的一塊玉佩摔在地上,再次開口,卻是對秦安說:“請公公幫暮雪立牌位,初一十五進貢跪拜,明月感激不盡……”,接著,提身飛出了窗外,丟下驚詫失神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