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帝王篇,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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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要對付的人果然是賢妃……
    太後急昭,他火速趕往‘坤寧宮’,卻在踏進大殿時,看到二品以上的嬪妃全都聚集於此,且歐陽紅玉與淑妃正在為線索一案爭執。太後喜好安靜,無事絕對不會召見任何人,更不會容許嬪妃不守禮數,因而他心中已有所了然,畢竟後宮六局井內發現的屍體一案,必須要有個了結……
    他負手走進大殿中,眾人慌忙跪拜請安,道:“臣妾、賤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他眸光一掃,竟見太妃心腹花美人也在,劍眉一動,卻是點了點首,走上前,勾身扶起剛才在大殿上與淑妃起了衝突的歐陽紅玉,冷清的道:“朕聽說子辰找到了‘井投屍案’的線索,可有此事?”
    “回皇上的話,臣妾的確找到了一些線索,但是卻事關賢妃,因而……等會請皇上過目……”,歐陽紅玉低垂著頭,神色似乎帶著幾分委屈,但卻又依然乖巧可人,他點首,知曉她必然會將事情辦得妥當,所以也沒有刻意交代她什麽,而是轉身向太後請安道:“兒臣給母後請安……”
    太後的麵色在見到他之時,就變得和善可親,隻是這些日子宮內發生的事情,卻一夜之間,讓這個歲月不留痕跡的母後瞬間蒼老了許多,所以在她步下石階,上前握住他的手談笑時,他竟不知道自己如此成全明月是否是對的,畢竟他的所言所行,也在無形中傷害了太多人,而這些人中,有他最敬重的母後……
    “皇上多禮了,近些日子,雪兒的身子可還好?皇上可要多注意雪兒的飲食啊,哀家聽侍女說,雪兒吃得不多,補藥也要蕭童那丫頭逼著才肯喝,你瞧瞧這脾氣,簡直跟個孩兒一樣……”太後的麵容露出疼愛之色,如同往日一樣,在提及明月時,就像得到了寶一樣,他的心口泛著窒悶,卻依舊笑道:“母後放心,德妃雖然有時調皮,但卻也十分乖巧,太醫開得那些藥極苦,她有抗拒也是理所當然,不過為了皇兒,也都喝下了……”
    這是他第一次為一個女子欺騙母後,可是卻是那樣的理所當然,他不知道自己與明月最後的結局是什麽,但是他卻不得不維持現在的假象,雖然,他知道這後宮裏,有一場明月精心策劃的陰謀正在如火如荼的展開,這場浩劫可能會讓他失去自己所在乎的人,比如母後與……三弟……
    “甚好……甚好……”,太後的慈愛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淺笑著扶太後上坐,然太後在掃視了石階下一群人後,麵色竟突變嚴肅的道:“皇上,這個賢妃現在是越來越沒規矩,昨日竟在‘瓊香宮’中攉掌花美人,還威脅花美人要將其妹轟出宮廷,賜嫁市井乞丐,今日哀家召見她來與花美人對質,她竟派了一個奴婢過來……”
    他劍眉一動,眸光露出一絲疑惑,賢妃?轉首,帶著幾許懷疑的道:“母後此言當真?”,賢妃性子雖然顧我,但是再怎麽乖張也不會公然對太後不敬,思緒著,突然感覺台下有人凝視自己,他眸光一掃,卻見太妃的心腹花如霜麵色難看,眸光一凜,看來這件事,參與的人還不少……
    太後沒有回話,卻見大殿外,歐陽紅玉的侍女青蘭匆匆跑進大殿中,且手中拿著一和十分精致的錦盒,在看到他時,表情甚為詫異,像是十分慌張,就連叩拜都略顯顫抖:“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而後慌張的望了一眼站在他身側的歐陽紅玉,低聲道:“娘娘要的東西,奴婢拿來了……”
    他帶著懶散的倚靠在椅背上,冷清的望著歐陽用玉有些遲疑的接過那個錦盒,不禁帶著幾分玩味的把玩著手中的白玉扳指,歐陽紅玉所能得到的證據,想必就是明月設下的圈套,他道是很想知道明月想出了什麽樣的好辦法,可以一舉扳倒上官婉兒……
    歐陽紅玉望著手中的錦盒,伸手極為不自然的打開上麵的銅鎖,而後像是想要堅定自己的立場一般,轉首對他與太後道:“太後、皇上,這就是臣妾在‘思暮宮’附近找到了東西,據臣妾拚湊,這乃是嬪妃所持的‘聖祖家訓’內的破碎紙屑……”,說著,走上前,將盒中那些似被風雨摧殘的書頁遞到他與太後麵前……
    在看到這些殘存書頁之事,他的心頭咯噔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有這樣的反應,或許是在初見明月時,她給他的印象便是躺在睡榻上,翻閱著這本書的關係,但是這書頁又怎會與上官婉兒扯上關係……
    他不明所以,但是太後卻一語道破,道:“這……這莫非是德妃所丟的那本祖訓?”,心一動,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他盯著歐陽紅玉手中的盒子,驀地明白了明月所謂的計謀就是要上官婉兒犯下褻瀆懷月太祖的罪名……
    好一個聰慧絕頂的女子,他雙眸微眯,明月知道,若是嫁禍別的罪名到上官婉兒身上,或許上官婉兒還能有機會開脫,這就是為什麽她之前用砒霜之毒嫁禍後,卻又反駁呈詞,帶著病體為上官婉兒求情的原因,也或許,那次事件隻為了讓眾人對上官婉兒的印象大打折扣……
    袖中的大手握成拳頭,他怎麽就沒有想到這個小女子竟會使用緩兵之計,竟將整個計劃完美得如此疏而不漏,他深吸了一口氣,在感覺到歐陽紅玉抬首凝視他之時,不動聲色,而後便聽到歐陽紅玉又道:“皇上,太後,臣妾追查之時,發現這些紙屑最後一張正好灑落在‘思暮宮’的大殿門口,因而臣妾斷定,此事必與賢妃娘娘有幹係……”
    歐陽紅玉話音剛落,淑妃與花美人震驚的望著歐陽紅玉的錦盒,而太後則是睜大了眼,心頭如同有一股怒氣囤積一般,壓抑得喘不過氣來,她激動的道:“這個賢妃竟大逆不道如此地步,枉顧哀家以前那樣疼寵她,本以為她賢良淑德,卻不想暗地裏做出如此敗壞皇室門風之事,皇上,這次您可不能袒護賢妃,哀家必須處置她……”
    他垂下眼瞼,卻是深吸一口氣,轉首坦然的對太後道:“朕已將後宮執法大權交給淑妃與子辰,那麽就依太後的意思吧……”,他將執法大權交給她們二人,當初的意思就是為了避免其他嬪妃以得寵的身份糾纏與他,如今涉及上官婉兒,以她的性子,必然是呼天搶地的想要見他,所以,他應允太後,是最好的辦法……
    太後欣慰的點了點頭,而後望向歐陽紅玉,道:“子辰,你現在就帶著禦前侍衛去將‘思暮宮’包圍,無論如何都要給哀家搜出證據來……”,說著,又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望了一眼站在殿外的李容,有些沉凝的道:“李容,如今趙傳失蹤,你就先代替他的位置,給哀家到‘思暮宮’去傳旨,無論賢妃病地有多重,都給哀家抬過來……”
    他眉心一跳,趙傳失蹤了麽……
    看來明月已經將上官婉兒的後退全部切斷了,否則一直忠心於上官婉兒的趙傳又豈會莫名消失?她早就已經策劃好了一切,還是臨時編排了這場戲,他已經想不明白,但是這一次,歐陽紅玉與淑妃去‘思暮宮’搜查,必然也是事先有人動了手腳,因為明月不是一個會半途而廢的人……
    更何況淑妃與上官婉兒向來是夙敵,就算這次在‘思暮宮’中沒能找出個蛛絲馬跡,以她善妒的心性,必然也會借此機會大殺上官婉兒的威風……
    閉上眼,胸口像是有一股難以消去的氣堵在自己胸口,明月,明月,你究竟想怎麽樣,你最終的目的究竟是什麽……
    “報——”‘禦書房’外,一名侍衛匆匆跑進,在見到他時,跪拜在地,雙手抱拳,低首道:“報,淑妃娘娘與昭儀娘娘在‘思暮宮’賢妃娘娘的枕頭裏中找了‘凝雪宮’德妃娘娘丟失的那本‘聖祖家訓’,如今賢妃娘娘的罪行卻證,太後請皇上定奪……”
    他睜開雙眸,望著窗外昏暗的天色,負手輕道:“打入天牢,但尚且保留妃位頭銜……”
    那名侍衛先是一怔,似乎疑惑不解,但是卻立刻道:“遵命……”
    上官婉兒入宮三載,與他無愛卻有恩,他雖然也曾為了明月要將她舍去,但是她的一生都已經成為他想得到‘嫁衣神功’的犧牲品,那麽他也應當善後她的一切,畢竟,他欠她的……
    黃昏時,他回‘唚心宮’,但卻不見她的蹤影,侍女前來稟報,說她在後花園中散步,片刻便回,許是因為太累,他竟不想去計較她去了何處。他若是想知道她去了哪裏,其實是一如反掌,隻是他已經不想讓自己再增添煩躁,所以也就是不在追問……
    片刻後,她果然回來,但是卻是從通往‘禦書房’的那條小路上緩緩回來,他站在窗前望著她似乎滿身疲憊的神色,突然間覺得他們之間,真的隔閡著一段很遠的距離,他看得見她,但她卻看不見他……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依舊是一個人站在冰冷的寢內,他知道,她必然是與蕭童在隔壁的大殿裏說些什麽,因為今日她的所策劃的一切都已經成功了,此刻,她該是開心的吧……
    閉眸,門外漸漸傳來一陣陣輕柔的腳步聲,他薄唇冷笑,她回來了,可是那腳步聲卻在門口停住,這一刻,他似乎能感受得到她內心的猶豫與掙紮,笑意更深,但卻滿是苦澀,他們之間,似乎隻剩下苦澀與僵持了,因為當初的虛假,都已經被他一夜之間全部撕毀了……
    很多人都是如此,在不了解對方時,都會覺得對方是完美的,但是一旦撕破了那層阻隔的薄膜,赤。露麵對時,就會發現,原來他們都不是自己當初所見的那個人,更不是自己所要的……可是他們之間,他在看到她最赤。露的一麵後,依舊深愛著她,可是她……也許已經不再可能會愛上他了……
    她還是沒有進來……時間一點點的過去,他閉上雙眸,卻是壓抑住了心口那股想灼熱的衝動,他轉身走向門口,吱呀一聲將門打開,而後在她沒有反應過來時,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身,難過卻還是擋不住關切的道:“怎麽才回來……”
    她的身子一僵,有些想掙紮的退縮,但他卻不容許她有絲毫退縮,他們已經如此這般了,她為什麽就不能留一點希望給他,為什麽她偏偏要將一切都扼殺,讓他就連後退都找不到……
    “皇……皇上……”或許是因為他摟得太緊,她有些喘息不過的虛弱呼喚,一雙清澈的眸光帶著無措的望著他,他的心一緊,隨後閉上眼,鬆開了她,帶著幾許疲憊的道:“為什麽這麽晚?”而後緩緩睜開,親吻了一下她的額頭,歎息道:“朕等了你好久……”,久得像等了一輩子……
    她的身子不在掙紮,十分乖巧的依偎在他的懷中,可是就在他以為她已經想通了的時候,她卻又如同被驚嚇到一般的猛的推開了他……
    他狼狽的後退了幾步,眸光止不住怒氣的望著她,千般罪責卻隻能吐出一個‘你’字,而後在察覺到自己這樣很可能再次嚇到她,於是強製壓抑了自己的呼吸,轉而道:“愛妃怎麽了?”
    “我……”,她的聲音聽起來比他更為結巴,神色慌張得像是他可怕得已經讓她無法忍受了一般,許久,才混亂的道:“臣妾……臣妾今日身體不是,所以……”
    所以什麽呢?他轉首望著她那張蒼白的麵色,胸口的疼與澀同時灌進血液,她就是如此,每一次都是這樣的讓他矛盾,讓他無言以對,閉眸,握緊拳頭,在她嚇得步步後退之時,上前從她的身後摟住了她,緊貼著她柔軟的身子,低聲道:“朕錯了……明月,朕錯了……”
    他猛的扳過她的身子,望著她的容顏,伸手撫著她的麵容,想告訴她,他真的不想再這樣對他對峙下去,但是她卻僵直著身子,滿是惶恐的對他道:“臣妾不想惹皇上生氣的,可是……”,她說著,卻閉上了雙眸,像是真的很害怕他發怒的模樣一般……
    “是朕錯了……”他打斷她的話,將她的身子緊摟在他懷中,閉上那雙滿是複雜與隱忍的雙眸,沙啞道:“是朕不知道該怎麽哄你才能讓你一直待在朕的身邊,朕不想那麽對你,可是朕卻控製不了自己,朕想一回來就看見你在等朕,可是你卻讓朕一回來就心慌的看到這間寢殿是空蕩的,甚至連你的氣味都淡了,明月,朕隻是心疼,朕不想對你凶,可是朕的心好疼……”
    她哭了,冰涼卻又溫特的淚水滴落在他的龍袍上,他一驚,鬆開她的身子,卻見她已經滿麵婆娑,心疼的伸手輕撫著她的麵容,不禁吻上了她的額頭,悸動的道:“明月,朕要你……朕……愛你……”
    這是他第一次真心的向她表白,他愛她,真的愛她,很愛很愛她……
    她無聲的落淚,在他以為這一切就這樣結束的時候,卻猛的環過他的腰身,緊緊的抱住了他,而他,則在心灰意冷之後,卻又陷入了無盡的疼痛與掙紮裏……
    那夜,他逼迫她將自己的心交付給她,明明知道她隻會驚慌失措的閃躲,但是卻依舊窮追其後,他愛她,但是如果她不愛他,那麽他的愛就是死的,沒有結果的,就算他愛得太深,最後的結局也就像是太祖那樣鬱鬱而終……
    她望著他,沒有給予答案,但卻一句戳破了他隱藏多年的秘密:“皇上喜歡太祖貴妃……”
    他先是一怔,若是在沒有遇見她之前,或者在遇見她之初,若是被人戳穿這件事,他一定會大發雷霆,但是現在,他的心了卻隻有釋懷,對於那段感情,他至今也不明白究竟是為什麽,為什麽在初次見到那副畫時,自己的心竟會出現那樣的悸動,還有一股無法形容的疼痛,像是,那場悲傷的愛情中,主角是他一般……
    “明月吃醋了?”他笑著望著她,而她,則是立刻反駁道:“我沒有,我……”,沒有就不是愛,他的眸光一凜,立刻以唇堵住了他不想聽到的話,可是在接觸到她的唇時,原本的的戲弄,竟變成了連自己都無法克製的癲狂孟浪……
    她在他越來越急噪的霸占與熾熱中漸漸掙紮起來,而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每一次她一掙紮,一反抗自己,就像是克製不住自己的脾氣一般,想要狠狠的侵占她,知道她徹底臣服自己為止,可是,這樣的結果,卻隻有讓她更加害怕自己,更加排斥自己……
    她的掙紮那樣激烈,激烈得他不禁恨起她來,他望著她痛苦的模樣,心口像是被徹底堵住了,痛得呼吸不過,而她則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推開了他,起身欲逃……
    他抓住了她想逃離的身子,打破了她的希望,將她重新摟進了懷中,他知道自己這麽做會讓她有多反感,但是他真的怕她離開,真的沒有那麽大的胸襟看著她遠離自己……
    她喘息著,嬌柔的麵容泛著紅暈,有些無助的喚著他,他閉上雙眸,撫著她下巴,凝視著她眼中的驚懼,冷清的道:“朕恨你……明月,朕恨你……”,而後失控的對她咆哮道:“為什麽……朕對你不好麽?為什麽你連一點感情都吝嗇不願施舍給朕……”
    她的神色頓變,像是想到了什麽一般,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無法言語的痛苦中,而後在他激動得無法克製的時候,突然抱住她,不住的搖頭,像是想搖去什麽一般,口中混亂的道:“軒……我愛你,我愛你……”
    “明月……”他望著她,不想去分辨她說的是真是假,有些無力的閉上眼,低沉的問道:“明月,朕的心,你要不要?”,問完這一句,她的心口猛的被敲一擊,有些緊張握緊了她的手,生怕她回答說不要……
    她怕他,所以說了要,可是他卻在看到她不情願的神情時,又道:“那你的心呢?明月的心,是不是也應該給朕……”,她神色黯然,讓他不忍心再逼迫她,但是他也不容許就如此作罷,所以,在他抱著她入睡之時,就當她的沉默是默認……
    那日早朝前,他見她沉睡未醒,便拿出了一個當年母妃為他縫合的一個粉色荷包,這個荷包是他六歲之前,母妃去往‘鳳棲宮’中看望他時,親手掛在他的脖子上的,母妃是丫鬟出身,善於女紅,太後的絲帕與諸多衣裳都是出自母妃之手……
    二十幾年了,他望著手中的荷包,他曾記得幼時,母妃也曾為父皇繡過一個荷包,隻是父皇從來都不曾帶在身上過,畢竟這三宮六院中,送父皇東西的人數不甚數,父皇又怎麽可能會記得誰是誰……
    薄唇露出了一抹淺笑,突然就想起曾經在南書房讀書時,聽先生說的那段民間婚配風俗,心一動,轉首望了一眼她披散在明黃枕上的青絲,突然就想到了‘結發’二字……
    於是,在她沒有醒來之時,他便找了剪刀,小心翼翼的剪下了她的一縷發絲,又剪下了自己的發絲,坐在桌案前笨拙的編製著,但是無論怎麽編製,都隻能是有一個無法成型的同心結,他不禁失笑,像是避醜一般將它藏進了荷包中,且想著要跟宮中的何人學編同心結……
    大殿外,秦安敲門請朝,而後則是小聲走到她身邊,將荷包放在她的枕邊後,大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