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萬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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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鮮血壓得紙張更沉重,秦亞茹一時間覺得胸口火燒火燎的劇痛無比,迷迷糊糊,幾乎昏死過去,壓力卻徒然一輕。
    卻是一隻修長的手伸出來,把她麵上的那一疊紙張,取下了一大半,隻剩下薄薄的一層還糊在口鼻之上,已經不影響呼吸,隻是阻礙視線罷了。
    淺淺地吸了幾口氣,舒緩胸口的滯澀,眼睛用力眨了幾下,好不容易勉強睜開,秦亞茹隔著濕透了紙張,隱約看到身前站著個人影,這人影在她麵前佇立片刻,忽然太起一腳,用力踩在她旁邊那位小侯爺的小腹之上。
    龐元英嘶啞地輕吼了一聲,麵孔扭曲,卻立時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秦亞茹嘴角抽了抽,若非此地不合適,她都想誇讚一句——身嬌肉貴,貪圖享樂的小侯爺也是個硬漢,可真沒看出來。
    也不怪秦亞茹這般輕鬆,一來她現在至少有百分之五十可以肯定,眼前這人應該不算敵人,至少沒想讓自己死。
    雖然他似乎對龐元英敵意挺濃,但看他的模樣,也不似想要直接將龐小侯爺人道毀滅的樣子。
    她被逼無奈,為了這位主兒輕身涉險,淪落到此等地步,縱然算不上怨恨,可到底意難平,再說這人給她帶來麻煩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現在讓這小侯爺受點教訓,到也不壞,秦亞茹想,自己好歹能出口氣,而且,說不定經過這一次,這位主兒能成長一點兒,讓他身邊的人省些心。
    我們秦娘子一點兒都沒去考慮龐元英到底是為了誰才這般倒黴,落到此等地步。事實上秦亞茹也沒覺得是自己的緣故,說到底還是要怪龐元英自信過頭,疏忽大意。
    秦亞茹努力讓自己的思緒放開,這是和高楓學的,越是緊要關頭,越不能慌亂,越要鎮定,如果做不到,便努力去想讓自己開心的事兒。
    這會兒顯然是緊要關頭了。
    秦亞茹吐出口氣,微微一笑,要知道,在已經絕望的情形下,忽然大轉折,至少有百分之五十平安無事的希望,已經算是相當相當的不錯,她該慶幸。
    立在她身邊的男人似乎很意外她能如此安靜,略帶一點兒艱澀的笑聲響起。
    “你是不是覺得我不會殺你?”
    秦亞茹一怔,就感覺到一隻冰冷的,水淋淋的手握住她纖細的脖頸,那人並未很用力,可那種濕漉漉,涼颼颼的感覺,卻讓人毛骨悚然。
    她忽然想起高楓曾經隨口說笑時告訴她的一個嚇唬人的小妙招——用冰冷的東西壓迫頸部動脈,配合催眠術,能讓人心跳加速,還能讓人不知不覺地回憶很久以前的記憶,自然而然地把心裏話都說出來。
    當然,對受過訓練的,意誌堅定的人不管用。
    這伎倆沒有科學依據,可高楓十次裏至少有六七次能夠成功,成功率都超過一半兒了,弄得他們隊裏一群人也不知道自家隊長是胡說八道,還是真有訣竅。
    “是,我還算憐香惜玉,並不怎麽想殺你,可你若是不能給我我想要的〖答〗案,我便把你的衣裳剝下來,就這麽扔在山上,你應該知道,此地並不算隱秘,肯定會有人過來,就是不知道來的人是女人,還是正人君子了?”
    那聲音陰測測的,帶著說不出的詭譎,秦亞茹卻從裏麵聽出一種很特別的韻律,和心跳的聲音相配合,不由驚訝——不會吧,在一千年前的大宋朝就有人會催眠術?難道自家老祖宗這般有能耐?
    轉念一想,到也不是不可能,在她的資料裏就記錄著有一種祝由術,裏麵就包含了心理療法,若資料正確,那種醫術可比現代的催眠術要厲害不知多少倍。
    〖中〗國曆史上戰爭頻發,不知道有多少技藝泯滅在曆史長河中,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也很正常。
    不說別的,就白雲生那種一個飛身就掠上屋簷的輕功身法,便比催眠術要神秘莫測的多了。
    要是這男子知道,他努力嚇唬的秦亞茹,竟然還有心思胡思亂想,估計會鬱悶的一頭撞死了事。
    但隔著一層棉紙,不隻是秦亞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也一樣看不到秦亞茹的表情,即使對方正走神,他也不知道。
    這樣也好,省去一場鬱悶。
    男子伸手把秦亞茹臉上的棉紙揭開一點兒,露出她殷紅的嘴唇,又忽然一反手,把正側耳傾聽,還聽得頗為入神的龐元英敲昏,才繼續用低啞陰沉的聲音道:“我且問你,五年前你父親讓你送出去的信,你可送出去了?”
    “五年前?”秦亞茹呢喃,絞盡腦汁,可什麽也沒想起來。
    對真正大宋朝的秦亞茹來說,五年前的事兒或許還有記憶,可對現在的秦亞茹來說,所謂的五年前,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除非是至關重要的,否則又怎麽會記得?
    秦亞茹閉上眼睛,想起以前高楓說過的話——記憶不會消失,會永遠儲藏在大腦深處,沒有受過記憶訓練的人可能想不起很久遠的事情,但凡是受過嚴苛的記憶訓練之後,所有的記憶便如儲存在硬盤中的資料,隻要有關鍵詞,就能很容易地翻找出來。
    但秦亞茹隻是個法醫,是後勤人員,自然是沒受過什麽訓練的,即使她把所有高隊長說過的各種加強記憶的法子都用上,也依舊想不起五年前她爹有讓她送過什麽信。
    那人似乎被秦亞茹的沉默刺激了一般,聲音更冷,帶著一股努力壓製,依舊噴薄而出的怒氣:“我提醒你,是五年前的八月份,八月十五,中秋佳節……那天夜裏下了大雪,鋪天蓋地的雪。”
    秦亞茹一怔,一下子就想了起來,她怎會不記得,那是她和爹爹,阿娘,大哥,三妹,還有……五郎一起過的最後一個大團圓的中秋節。
    記得那天爹爹的興致很高,喝了不少酒,還送給自己她早就特別想要的一整套筆墨紙硯。
    別的就罷了,那裏麵的狼毫筆卻是爹爹珍藏了二十年的,聽說是前朝製筆大師的遺作,當年爹爹考中進士的時候,他的恩師龐子羽親手所贈。
    龐子羽的愛子龐純之,也就是秦易之的師兄,也十分喜愛這支筆,可龐子羽卻把它給了秦易之,龐純之還因此連續半個多月和秦易之鬧別扭。
    秦易之對這支筆非常珍惜,早就說將來要送給自己的孩子,小時候秦亞茹和她大哥就經常為了這支筆鬥嘴。
    “那一日的事,你可還記得。”
    “……當然記得,那天我好開心。”不知不覺,心中本很有底氣的秦亞茹,居然有了那麽一點兒被催眠的跡象“我贏了大哥,爹爹把那隻狼毫筆給我了,不過到也正常,大哥本來就不像爹,相比於讀書,更喜歡習武,就是讀書,也總是把兵書擱在正經的經書下麵偷偷看,爹發現了,可氣得厲害。”
    宋朝重文輕武,秦易之自己就是以教書育人為己任,當然希望他的兒子能繼承他的衣缽,奈何他女兒到有讀書的天分,兒子卻是讀得稀裏糊塗,亂七八糟的書籍沒少讀,正經的書卻讀得粗疏。
    那男子也有一瞬間的沉默,隨即呢喃:“沒有信?是了,那種東西怎麽可能大大方方地給你……你得到的那套筆墨紙硯在哪兒,難道你沒有用過?”
    秦亞茹沉默,閉上嘴,心口絞痛——當時父親一定是對自己寄望很深,可自己呢?那時的她就是個陷入愛情的小女子,和天底下的傻女人都一樣,願意給心愛之人最好的一切,爹那支筆,是她心心念念的,但越是心愛之物,越要給最心愛的男人。
    那支筆,她連碰都沒舍得碰一下,就送給了陳文嶽,秦亞茹咬牙,第二日那支筆就讓陳文嶽給弄丟了,當時陳文嶽甚為沮喪,她也心疼,卻還是強壓著對爹爹的愧疚,寬慰了五郎許久。
    “你到底有沒有用過?”那男子厲聲道,語氣也開始變得急促,不遠處似乎已經隱約有聲響傳來,他的時間已經不多。
    秦亞茹遲疑了片刻,還是壓低了聲音:“東西我沒用,都給了……陳文嶽。”
    那男子一怔,猛地握緊拳,良久才呢喃:“原來如此,怪不得,怪不得。”他猛地一轉身,彎下腰,用力扇了龐元英一巴掌,硬是把他從昏迷中扇醒。
    龐元英大怒,眼睛中的怒火將他俊秀的臉襯得更是豔麗,若是一般人看到,一定會心生憐惜,但那男人卻隻當是白骨骷髏:“今天就饒你一條命,替我回去問問你爹,五年前烏衣巷裏血流成河,他愧還是不愧?他晚上敢不敢一個人睡覺?”
    “混蛋,好大的狗膽,竟然敢侮辱我爹……你到底是誰?”
    龐元英嘶啞地吼道,但他身上一絲氣力也無,聲音也比小貓叫的大不了多少,遠處的聲響越來越大,這人最後看了秦亞茹一眼,一閃身,就鑽入密林,消失無蹤。
    隻剩下餘音嫋嫋——“馬上離開武當,高振的兄弟還未死,遲早會回來報仇。”也不知他是同誰說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