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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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亞茹本以為,再大的風波,也不至於用上她這個尋常婦人,卻沒想到,計劃趕不上變化。
    不知為何,襄陽王的動作忽然快了起來,而高楓和秦家,卻遇到了**煩。
    龐家出手了。
    若隻是襄陽王,高楓並不會害怕,襄陽王的身份就注定了,他在京城不敢妄動,宗室若是在京城蹦躂得太厲害了,肯定有禦史看不過去,要起風波,再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之前,襄陽王不可能自亂陣腳。
    龐家卻不一樣,他在京城勢力龐大,龐家大公子龐元直還是有實權的武將,手底下能人眾多,對京城的掌控力,甚至不是一直在邊疆的高楓能比的。
    最近數日,秦家明顯被監視住,秦易之好幾次出門訪友,都感覺到窺視的目光,他雖然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可有著長期被追殺的經驗,對於這些窺探目光,他還算敏感,不可能看錯。
    就連秦文淵和高楓,做事時都束手束腳的,高楓到是能進宮,可進了宮,麵見皇上,他還是很難把想說的話說出口,像他這樣的人,就是太後,也不會允許他和官家離得太近,想說點兒私密話,十分艱難。
    而襄陽王的動作越來越大,他們已經不能再等。
    高楓左思右想,趴在卓頭,看著一臉恬淡,擺弄繡布的秦亞茹,歎了口氣:“說不得,隻能勞動我們亞茹發揮一下……”
    …………
    呂府這是呂夷簡的住所。
    雖然是宋朝當權宰相的住所,但呂府卻建造的頗為尋常,大體的樣式與周圍官員的宅院差不多,麵積卻不大,統共隻是三進的宅子,哪怕和外麵一些稍微有些家底的商人比,這房子還是稍顯簡陋了。
    裏麵的下人,卻是個個精神,待人接物彬彬有禮,行止也十分規矩,隻從這方麵就能看得出當朝宰相,那位呂相公,實在是個很了不起的大人物。
    雖然他在後世的名聲並不算好,因為和範仲淹鬥智鬥勇的緣故,人們提起呂夷簡,總是多多少少覺得他不夠光明磊落,有失文人的清高。但不得不說,他比範仲淹會做官,更得皇帝的歡心。
    這幾天說不上日理萬機也差不多的呂相公的身體,有些不大好,受了風寒,畢竟不是二十歲的年輕人,公務一繁忙,事情一多,身子骨就有點兒吃不消。
    告假在家,院子裏的葡萄藤架子下擺了張桌子,上麵擱著個棋盤,須發略有些白的呂相公自己和自己對弈,神色悠閑。
    “你又擺弄你那幾顆棋子,明明身子還虛著,不好好休息,看你要拖到什麽時候才能痊愈。”
    一個衣著打扮都很樸素的中年美婦,緩緩走來,她生得極好,並沒有多麽美貌,卻充滿了書香氣,一看就屬於那種即使年老,也依舊美麗的女人。
    呂相公懶懶洋洋地坐著,臉上露出一抹笑:“哎,最近不太平,朝中看著安定,可暗潮洶湧,讓人隻要站一站就渾身不自在,高楓那混小子不知是怎麽回事兒,我總覺得他在謀劃什麽,還有龐家的老鬼,也不知怎麽回事兒,竟和襄陽王過從甚密。”
    他皺了皺眉,似乎十分不解:“他以前一向瞧不起襄陽王,覺得那位主兒實在太喜歡收買人心,是個麻煩人物,要不是咱們官家一向仁厚,從不肯輕易懷疑宗室,龐老鬼怕是上書參他的事兒都做了出來,沒想到這幾年卻一反常態,雖看不出和襄陽王有什麽親密關係,卻很少再找他的麻煩了。”
    呂相公一向並不覺得外麵的事兒不該和娘子說,事實上,他的娘子就是他的垃圾桶,外麵遇見些難事兒,回來傾訴一番,由著美麗的娘子細心撫慰,再難的關卡也沒有過不去的道理。
    兩夫婦正說話,下人忽然引著一一身素白長袍的年輕男子進來。
    “雲生來了?”那中年美婦一怔,臉上不覺露出一抹笑意,抬眼見那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搶了自己丈夫的茶杯喝茶的年輕男子的臉上,居然露出說不出的陰鬱,不由長歎一聲“你這孩子,也別太倔強,詹指揮使的事兒,好幾個仵作都驗過屍,都說是體表無傷,〖體〗內無毒,宿疾突發,猝死,雖然奇怪了些,可是……”
    白雲生冷笑:“猝死?能讓一個人猝死的法子,就我也能想出七八種,能騙過那些白癡仵作的毒藥,我知道的就不止一種,反正我不信,他會莫名其妙地猝死!”
    呂相公一捂額頭,扭過頭去不看眼前正處於暴躁期的男人,他娘子笑眯眯地轉頭,衝身邊的女使道:“阿飛又送來了不少糟白魚,正好讓你嚐嚐鮮,你也有一陣子沒吃過了,我記得,你平生最愛魚,魚中最喜歡的便是清蒸糟白魚。”
    白雲生怔了怔,隨手擱下茶杯,取了筷子,挑了一口魚肉慢慢咀嚼,他依舊是麵無表情,並無表現出喜悅或者悲傷。
    他自幼便愛魚,最愛的是淮揚的糟白魚,隻是糟白魚的做法並不算簡單,秘方也不是尋常人能知道的,京城也不是沒有人會,卻做不出那種絕妙的滋味。
    因此,他能一飽口福的機會,總是很少很少。
    就是在他和詹玉的關係不鹹不淡的那些年,那位隻要出差去淮揚,就總不免去有著百年曆史的魚鋪子,選做好的糟白魚,用冰盒裝好,千裏迢迢地帶回來。
    想他一介貴公子,回京的時候不帶金,不帶銀,卻帶了幾盒子糟白魚,讓旁人看見,還不知道會說什麽閑話。
    白雲生忽而一笑:“詹玉那混蛋,在京城裏從不受別人的孝敬,古板的讓人頭痛,唯獨就是有人送他糟白魚,他到不肯推辭。”這其實是好事兒,水至清則無魚,詹玉能順風順水地當了這麽多年的官兒,有這點兒小弱點,恐怕也給他加分不少。
    瞧著白雲生忽然笑得溫柔,呂家的那位娘子心裏卻酸了酸,即使吃這般美食,這孩子怕是一樣味如嚼蠟。
    氣氛不由凝滯。
    白雲生細嚼慢咽地吃完一盤魚,才擦了擦嘴,衝呂夷簡道:“呂相公,我要麵聖。”
    呂夷簡一怔:“官家下令,不許你出入禁宮,官家的話,老朽可不敢不聽,你老實一點兒,別胡鬧了。”
    白雲生惹出大禍,弄得太後見到他就恨不得掐死他,還能活蹦亂跳的,沒受到半點兒實質性的懲罰,已經是官家仁慈,豈能得寸進尺?
    “哎。”看著白雲生坐在那兒,一言不發,呂夷簡心裏也不落忍,何況,他不敢把這孩子逼急了,生怕他做出不理智的事兒,這孩子倒黴他不在乎,可白雲生的娘親,他卻要心裏存上有幾分恭敬。
    剛想說什麽,就聽他娘子笑道:“不就是麵聖,沒什麽,我今兒正好想去看看皇後,順便把這十盒兒糟白魚送進宮,雲生就和我一起去,算是我帶著晚輩進宮玩,太後總要給我幾分顏麵。”
    呂夷簡是先帝的托孤重臣,便是太後,也不好不給他娘子麵子。
    “你要把這些送宮裏去?為何?”呂相公詫異地揚眉,他家娘子雖然不是個小氣的,但也不大喜歡奉承宮裏那些女人。
    呂家娘子笑道:“我前陣子進宮,皇後跟我說,官家想吃糟白魚,你也知道,以咱們官家的脾氣,怎麽可能向地方要這些食物吃,皇後聽說你是壽州人,便想著咱們家大約是有糟白魚的,娘娘既然都開了。,咱們家又不缺這麽點兒東西,我怎能不送進去?”
    呂夷簡一笑:“是該送,不過,送兩盒子就是,剩下的給咱們雲生留下,等他什麽時候來,什麽時候做給他吃。”
    他家娘子不由驚笑:“看你說的,難不成家裏還缺了雲生幾條魚。”
    白雲生的眉眼也舒展開來,不似剛才那般抑鬱,挑了挑眉,搖頭道:“娘子,呂相公不是為了讓我吃魚,他是擔心官家心裏不舒坦——連官家都吃不上的魚,你們呂家一送,就送出去十份兒,換了我,非得氣死不可。”
    說著,便搖頭“要我說,相公也太小心,換了別人就罷了,咱們官家那個麵團性子,哪裏會那般小心眼兒?”他說這話,到帶了些許輕嘲,不全是褒獎。顯然對官家那讓天下文臣尊敬的脾性,不大看得上眼。
    呂夷簡歎了口氣,蹙眉:“官家畢竟是官家,我們做臣子的,總要想方設法地避免讓官家心裏不舒服,這才是為臣之道。罷了,你要想去,便去吧,就說老朽病重,想讓你幫我向官家討一人參,補補身子。”
    其實,呂相公要是知道,這白雲生進宮究竟是為了什麽,說不定他就不會蹚這一池渾水,隻是白雲生胡鬧慣了,不說是他,就是龐家和襄陽王,也隻當他是個衝動易怒,不知事的年輕人,進宮大約也隻是想讓官家給他個說法,追究詹玉之死。
    別看白雲生在京城有著偌大的名頭,一直是飛揚跋扈,頗有些睥睨眾生的風采,但他一向不靠譜,若非有詹玉一直跟他後麵給他善後,就他闖禍的本事,名聲恐怕比龐元英還要臭得多。
    一個隻在市井廝混,身邊有一個正經人的年輕男子,沒有人會真正把他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