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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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小樓之中。
    因為離得遠,也聽不見底下的動靜,瑞王等了許久,才等到下人過來轉告發生了什麽。
    他雖然對讀書沒有興趣,可對看熱鬧最是興致勃勃。等聽完下人說完事情經過結果,瑞王也不禁坐直了身體,目瞪口呆。
    “實在是聞所未聞。”他搖著頭感歎道:“我平日裏見過的讀書人可不少,打過的也好幾個,那些讀書人最是清高,還是頭一回遇到偷了別人的東西當做自己的。這世間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幸好被我給看到了!”
    齊承煊坐在窗邊不動,看著底下的宴席結束,葉明蓁離開了花園,直到再也看不見了,他才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齊承煊動了動僵硬的身體,起身站了起來。
    瑞王連忙靠了過去:“哥,我還有地方不明白。”
    因著心情好,他難得也給弟弟好臉色。“什麽不明白?”
    “這件事情,你一早就知道了?”瑞王撓頭:“可你怎麽知道顧家的那個姑娘會念葉姑娘的詩?她不是寫詩很厲害的嗎?就算是先前看過,既然知道是別人出了詩集,也不該念出來的才是,這不是上趕著給人送把柄嗎?”
    瑞王想破了腦袋,他也想不出太子是怎麽提早知道這件事情,又是如何提前料到,一早就做好準備。
    太子漫不經心地說:“孤不知道。”
    “啊?”
    他當然不知道這位真千金會念什麽詩。
    但是他知道,這位真千金可不是什麽真的文采斐然。盜名竊譽這種事情,嚐到了一回甜頭,便會有第二回,除非能被人狠狠打斷伸長的手腳,讓她吃到苦頭,才不敢再做第三回。
    真千金記得的東西再多,也隻是後世那些貴女所寫,即使再多也是有限。他隻了解葉明蓁的詩,每一首都記得清清楚楚,卻不知道其他人如何。可他知道,有身世恩怨在先,真千金對葉明蓁頗有成見,竊詩也是偷葉明蓁的詩最多。
    於是他勸長公主臨時換了題目,將題目定在春日上,葉明蓁有一首寫春日的詩十分出名,算算時間,恰巧剛作出來不久,也並未傳到外麵去。
    要從有限的詩中找到能壓過所有人的,定下題目後,能選擇的範圍就更小了。顧思凝必定會想起這首。
    他賭的,是不相信真千金會記得每一首詩作出來的時間,而她又想抓緊這次機會揚名。
    即使讓顧思凝躲過了這一劫,他也並不在意,要拆穿一個人是否有真才實學的方法多的是。隻是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事情竟然這樣順利。
    齊承煊說:“是她咎由自取,動了不該動的念頭。”
    瑞王聽得一愣一愣的,“那……那你怎麽知道今日會發生這種事的?還特地將葉姑娘也叫到這兒來了?”
    “……”
    齊承煊看了一眼弟弟,目露嫌棄:“我請葉姑娘到這兒來,並非是為了讓她看笑話。”
    “啊?”
    “今日之後,定然會有更多人知道宴上發生的事情,也會有更多人知道她的名字。”齊承煊唇邊含笑:“她不會甘心做小攤販,也不會情願待在一間書肆裏,隻差一個機會而已。”
    他知道葉明蓁不會主動來長公主府,所以拐著彎借葉明蓁的擔心把人騙到了這兒,便是為了讓葉明蓁在眾人麵前露臉,重新揚名京城。
    “……啊?”瑞王整個人都聽懵了,他不恥下問:“那……要是沒出這件事情,葉姑娘的詩也不會讓人看見,而且葉姑娘最後不也沒贏嗎?大家怎麽就知道了?”
    “……”
    瑞王等了很久沒等到答案,一抬頭,正正好好撞進了太子的眼神裏。這眼神他從前看過無數回,既有無可奈何也有絕望,瑞王知道,每當這個時候,太子一定是在嫌棄他這個弟弟腦袋瓜太笨。
    齊承煊果然一言不發,轉身離開。
    瑞王摸了摸鼻子,而後想起今天自己已經看到了熱鬧,頓時又高興起來,連忙跟了上去。
    “我也進宮一趟,我去和母後說說這件事情!”
    ……
    昨日的宴席一結束,便由那些貴女們的嘴巴傳了出去。如今顧思凝風頭正盛,關於她的消息也傳的最快,一下整個京城的讀書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眾人對她這番偷竊行為多有鄙夷,又對被她偷詩的人好奇不已,連著長寧侯府真假千金的事情也讓許多人知曉。
    葉明蓁第二日再去書肆時,掌櫃對待她的態度果然是與從前不同了。一見到她,立刻殷勤主動地跑了過來,態度熱切地不得了。
    別的不提,葉明蓁是受長公主邀請赴宴,與她同樣被邀請的還有許如清這個出了名的大才女。許如清名聲響亮,一篇詩文可賣千金,即使沒有顧思凝偷詩的事情,隻看葉明蓁被長公主邀請,書肆掌櫃對她的態度也要不一樣了。
    葉明蓁對此並不意外,她對掌櫃說:“從今日起,我恐怕也不能繼續留在這兒了。”
    “我知道,我知道。”掌櫃了然:“不知道你離開書肆之後,準備去哪兒?”
    葉明蓁莞爾,問:“書肆之中是否收詩文?”
    掌櫃眼睛一亮,忙不迭應道:“收,自然收。”
    書肆中常有這樣的買賣,與出名的才子立契,給出一個合理的價錢,讓這些才子以後隻將文章投給他們書肆,有名氣在,客人就會慕名而來,不愁賣不出去,也能打響書肆的名聲。
    掌櫃連忙將葉明蓁請到後頭,與她仔細商談了條件,白紙黑字將兩邊所有條件都列上,等葉明蓁看過,覺得並無問題之後,雙方才按了手印。
    掌櫃給她結了這幾日的銀錢,殷勤關切地將她送出了門。
    書肆夥計的工錢不高,更別說葉明蓁還沒做一整月,到手並沒有多少。葉明蓁想了想,便拿著這些銀子去置辦了一些東西。
    筆墨紙硯要有,剩下零零碎碎加起來也費了不少,就連最後幾文錢都換成了街邊一碗熱騰騰的小餛飩。
    她一邊吃,一邊出神地想著以後的事。思忖間,對麵座位忽然多了一個人。
    葉明蓁抬頭看去,麵前人英俊非凡,眉目溫和。她頓時眼前一亮,驚喜道:“齊公子?”
    齊承煊朝她微微一笑。他也要了一碗小餛飩,與葉明蓁方才吃的一模一樣,頂上灑了翠綠蔥花點綴,用骨頭熬足了幾個時辰的高湯香氣誘人。齊承煊拿起瓷勺舀著碗中餛飩,他儀態矜貴,氤氳的白霧讓他的眉目看著有些模糊,隱約有幾分貴氣。
    葉明蓁並沒有在意,許多日未見,她憋了滿肚子的疑惑,“民女聽瑞王殿下說齊公子離開京城辦事去了,又聽說齊公子會去長公主府。齊公子先前托人遞過來的字條,上麵的又是什麽意思?”
    她昨日心驚膽顫許久,生怕齊公子會在那樣重要的場合出現,誤了貴人的事情。可等到顧思凝偷詩,等到宴席結束,也未見到齊公子的身影。
    “我的事情已經辦完了。”齊承煊說:“詩集的事情,我也處理完了。”
    “詩集?”葉明蓁有些不解:“民女到如今也還是不知,顧小姐的詩集究竟出了什麽事?”
    “你昨日不是親眼見到了?”
    “昨日……顧小姐用了民女的詩。”葉明蓁頓了頓。
    齊承煊:“先前長寧侯府出詩集時,偶然之下我也看了一眼,卻發現她的詩集有些眼熟。”
    “眼熟?”
    齊承煊念了其中一首詩,正是葉明蓁於楚家危難之際所作的那首,這首也在顧思凝詩集中最為出色,連長公主也推崇備至。他說:“這首詩我曾經見過。”
    葉明蓁訝然。
    “這首詩竟不是顧小姐寫的?”
    齊承煊冷笑一聲,譏諷道:“她若能寫的出來,又何必偷別人的詩?”
    “不知那位先生如今又在何處?能寫出這樣的好詩,此人定有大才,若有機會,民女也想見一見。”
    齊承煊沉默下來,看了她許久,久到葉明蓁都要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麽不對時,他才移開視線,輕聲說:“她不在了,以後也寫不出來了。”
    那個會與楚懷瑾攜手共度風雨的葉明蓁已經留在了前世,這世上無人會知曉。而在今生,他不會再讓葉明蓁嫁給楚懷瑾,也不會再讓她踏同一條路。不會再陪楚家經曆那些,葉明蓁也不會再寫出那首詩來。
    葉明蓁微怔。
    她隻以為齊承煊口中說的這人已經離世,麵上頓生內疚,隻當做提起了他的傷心事。
    她在心中想:難怪齊公子會無法冷靜,若是讓她見到有誰偷了自己故去好友的詩,她也會想盡辦法拆穿此人。
    “可顧小姐雖然偷了齊公子好友的詩,那詩集裏卻沒有我的。”葉明蓁說:“齊公子大概是誤會了,顧小姐是在詩會上偷了我的詩,那詩集與我半點關係也無。”
    “……”
    齊承煊冷靜地為自己狡辯:“我以為會有你。”
    葉明蓁彎了彎唇角,又搖了搖頭,道:“齊公子竟是這般莽撞之人。”
    “隻要結果是好的,莽撞又如何?”齊承煊問:“從今日起,你也不必去書肆賣書了吧?”
    “齊公子料事如神。”葉明蓁將自己與書肆合作的事情說了,又不禁歎道:“恐怕與齊公子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少。”
    “她若是行得端坐得正,也不怕這些。”
    葉明蓁搖了搖頭。
    齊承煊問:“你怕侯府會找你麻煩?”
    “昨日詩會一事後,我就早已料到。”葉明蓁歎著氣說:“隻是顧家想要為顧小姐揚名,如今出了這樣的事,顧家正在氣頭上,恐怕是要遷怒於我。我雖不怕麻煩,卻也不想麻煩纏身。”
    “不過是長寧侯府,你若為難,就交給我。”齊承煊漫不經心地舀起一個小餛飩,餛飩皮被煮到了半透明,軟爛到他不用用力就可輕易破開。他的話如同他的動作一般狂妄:“這天底下,鬼神我也不怕,還怕他一個長寧侯嗎?”
    葉明蓁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出來。她起先隻彎了彎唇角,後又有些忍不住,轉身輕咳幾聲掩飾。
    齊承煊立刻收回了手,瓷勺落到碗中,與碗壁撞出咣當一聲。他微微抿緊唇看著葉明蓁,又有些不明白她的笑點何在。
    “我方才的話有何不妥?”
    “我笑齊公子真是大膽。”葉明蓁含笑道:“明明隻是一個王府下仆,可到了齊公子口中,連堂堂長寧侯都不算什麽。瑞王殿下行事囂張,向來無所顧忌,看來有瑞王殿下給齊公子撐腰,齊公子也底氣十足。”
    “……”
    齊承煊張了張口,簡直百口莫辯。
    他?靠瑞王撐腰?
    可對上葉明蓁含著笑意的雙眸,他沉默片刻,冷靜地應道:“沒錯,我平日裏辦事也不怕得罪誰,都是多虧了瑞王給我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