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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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自從赴宴回來以後,顧思凝就再也不敢出門。
她身為長寧侯府的千金,身份尊貴,又剛回來不久,盡管出了這樣的事情,但還是有人上門遞帖子相邀。可顧思凝覺得沒臉,生怕赴約之後會被人笑話,便全都推了。
那一日眾人的譏笑嘲諷仿佛刻在了她的心魂上,讓她一回想起來便戰戰兢兢。她想了許久,想過自己會如何大出風頭,想過從今以後那些貴女都唯她馬首是瞻,想過前世她所見過的屬於葉明蓁的一切,日後都會屬於她。
可不過是一首詩,就將她想象的一切都毀了。
非但是她,連顧夫人都對她有些埋怨。
“凝兒,你分明是有才學的人,那本詩集裏的詩都是你親自寫出來的,為何……為何偏偏在詩會時,用了她的?”顧夫人想起來都有些不敢置信。
當真葉明蓁的麵念出葉明蓁的詩,還宣稱這是自己的,她做了這麽多年的長寧侯夫人,就從未遇到過這樣丟人的事情!
可到底是自己的親生女兒,顧思凝一皺眉頭,看著這張與自己相似的臉,她心中的火氣就消了一半。
“娘,這……這都是巧合。”顧思凝狡辯說:“娘,就算是那日出了醜,可我這本詩集也不是騙人的。那些詩都是你看著我寫出來的,我究竟能不能寫得出,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我自然是相信你。”顧夫人歎了一口氣,道:“可那日詩會在場這麽多人親眼所見,我們侯府再厲害,也堵不住這麽多人的嘴巴。這些時日,這件事情已經在外麵傳了遍,原先你的詩集大出風頭,這會兒也是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這……”顧思凝想到什麽,連忙問:“那楚公子呢?楚公子也知道了嗎?楚公子怎麽說?”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楚家當然也知道了。凝兒,你放心,楚夫人已經與我通過氣,她並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顧夫人安慰道。
至於楚懷瑾是什麽反應,她卻沒有說。盡管楚夫人沒提,顧夫人隱約也知道,楚懷瑾的反應應當是不太好。
葉明蓁自幼與楚懷瑾定下婚約,兩家來往多,她也知道楚懷瑾是什麽性子。顧思凝的事若是出在別人家,她定會幸災樂禍,可出到自己家,顧夫人就十分頭疼了。
自己的親女兒才剛回來沒多久,就惹出了這麽大的麻煩,哪像是從前……顧夫人一晃神,想起從前的葉明蓁。葉明蓁還在顧家時,向來是隻給侯府掙臉麵,從未讓她操心過,雖說是她的女兒,可除了日常請安之外,她連見得都少,常常是從下人口中得知葉明蓁在外又做了什麽什麽,也都是值得誇耀的事。
“楚公子嘴上不說,心裏肯定介意。不說楚公子,還有其他人……”顧思凝捂住了臉,一想起這件事,便覺得羞於見人:“娘,我該怎麽辦啊!”
顧夫人也想問問,她為何偏偏拿葉明蓁的詩當自己的呢!
她安慰道:“凝兒莫慌,京中的流言,你爹已經派人去處理,至於其他人,他們也得給侯府一個麵子,不會再多嚼舌根。沒人提起,等過些時日,大家便將這件事情給忘了,到那時,你再出本詩集,便不會有人再記得這件事了。”
顧思凝有些不甘心,這會兒也隻能應了。
“娘,還有葉明蓁!”
“葉明蓁?”
“是啊!”顧思凝連忙說:“別人是忘了,她肯定會記著。她原先就在侯府,現在成了一個農戶女,怎麽會甘心?要不然,也不會抓著機會來長公主府露臉了。別人就算將這件事情忘了,可她肯定不會忘,若是她屢次提起,那我的名聲,還有侯府的名聲,不就都沒了嗎?”
顧夫人聽著,臉色也變得凝重。
“你說的不無道理。”
“娘,我有個更好的主意。”顧思凝忙打起精神,振奮道:“說起來,這件事情也和葉明蓁有關,隻要葉明蓁表態,說自己不放在心上,日後旁人定也不會再說了。”
“這……葉明蓁恐怕是不會答應。”
“娘,這都是她欠我的。”顧思凝垂下眼,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當初若不是她娘見錢眼開,將我二人調換,我也不會離開侯府這麽多年。若是我早出生在侯府,寫出那首詩的人本該也是我。她在我們家養了那麽多年,得了那麽多的恩惠,這會兒開個口也不過是舉手之勞,若不是有在侯府養了多年,她現在也隻是一個農戶女,哪裏有機會進長公主府?哪裏能過那麽多的好日子?”
顧夫人眸光微動。
顧思凝抓著她的手,接著說:“娘,你可不知道我從前過得什麽日子。我是娘的女兒,本該是在侯府有下人伺候,萬事都不用我動手,還能陪在娘的身邊,也不會分別那麽多年。可在葉家,我還要給他們幹活,吃不飽穿不暖,平日碗中連塊肉沒有,連吃個雞蛋都要看眼色……”
顧夫人不禁動容。
她母族也是京中世家,自小錦衣玉食,一聽自己的親女兒流落在外時過得這樣苦,心中剩下那些火氣也沒了。
即便顧思凝真的有哪裏做得不對,那也不是她的錯。若是顧思凝在她身邊長大,經她教養,如何會差?定會比葉明蓁更好。就算有錯,也是那個鳩占鵲巢的假千金的錯。
到底是血濃於水的親女兒,她從前對葉明蓁不假辭色,更別說親近。可見到了自己的親女兒,那遲到了十六年的母愛便如潮水一般泛起,恨不得將所有的好東西都給她,哪舍得她受一點委屈。
顧夫人一口答應下來:“你放心,這事交給娘。”
……
和書肆談好了每隔一段時間要交幾篇詩文過去,葉明蓁也不必再每日進城,她帶了筆墨紙硯回家,便專心在家寫起文章來。
葉家村雖然地處偏僻,可青山綠水,風景秀美,她有空便與葉母一道在四處走走,幫著葉母做事,家中她屋子窗外那塊地種下的花種也冒出了芽,等明年開春時便會開滿院子。葉明蓁每日去摘新鮮的花放在屋中,她撿了個家中破了口的舊陶罐,雖不及花瓶精致,卻也樸實可愛。
過了幾日,她結合這些時日的變故經曆,整理出幾篇詩文,坐著葉父的驢車進城交到書肆,回來後帶來了第一筆酬勞。
葉母原先對她這活計有些不敢置信,每日見她寫文章時也偷偷去看過幾眼,她不認字,也隻能看出葉明蓁的字寫得好看,僅此而已,不敢相信她動動筆頭就能掙來銀子。直到葉明蓁把詩文交了,把銀子放到她的麵前,葉母一顆心才落到了地上。
她不禁感歎:“難怪大家都想要讀書,我本以為讀書是要考功名,做大官,可能考功名做官的也都是男人,不成想讀了書還可以換銀子。”
葉明蓁微微笑道:“娘原先還不信我,如今可信了?”
葉母哪裏還能不信。
平日裏她也見過不少寒窗苦讀的書生,現在她看那些書生,看來看去,好像都沒自己女兒厲害。至少那些書生日子過得窘迫,還不如她女兒會掙銀錢。
葉母如今不用出門擺攤,卻也閑不下來,歇了幾日後,近日又接了繡花活,每日拿著針線忙。葉明蓁勸了幾回,沒勸住,隻好自己也拿起繡花針想要給她幫忙。
可她還沒繡幾針,一時不察,鋒利的針尖戳到了手指頭,戳出一滴血珠來,把葉母心疼的不行,連忙把她趕走:“這些活哪裏用得著你,從前凝兒在家裏時也沒幫過忙,你如今能掙銀子,便已經是十分厲害了。你的手那是寫文章用的,可不是用來幹這些粗活的。”
葉明蓁訕訕,拿著繡花針還想再幫忙,卻見葉母動作利索地拿剪刀將她方才繡的那幾針拆了。她瞅了瞅,對比葉母,自己縫得實在是歪歪扭扭,無法見人,隻得放棄。
好在葉母也聽她的話,知道自己身體不好,接的活也不多,每日隻在白天做一段時間就歇下,可同樣的,也掙不了多少銀子。等葉母交了活,結了錢,再對比女兒寫文章掙的,也不禁為這懸殊的差別而恍惚。
她習慣地想要分出一點給女兒做零花,卻窘迫地發現葉明蓁手中的餘錢比她還多。她平日寫文章得來的,大頭交到家中,剩下一部分用來買筆墨,一部分供給日常,有餘錢還能給葉父葉母買些東西。
拿到女兒買的東西時,葉母忽然便生出了與葉父一樣的酸澀感。
她已經費心做到最好,能給的全都給了,更多的連她自己也從未想過。幾十年的生活她已經知足,伸手碰不到的東西,便想也不曾想。可前一個女兒總覺得不夠,後一個女兒則是身體力行地告訴她:還能更好,再好一些。
顧思凝百般索求,葉明蓁想要的東西一樣也不少,她想搬到京城裏,想買大宅子,這比顧思凝從前要的衣裳首飾還難太多。但葉明蓁卻從不朝她伸手開口,她隻是自己邁出了腳,一步一步走。
山不來就我,我去就山。
葉母看在眼中,別人平常不敢做的事情,到了葉明蓁那,好像是再理所應當不過。
她耳濡目染,平日裏繡花時,她手上動作飛快,多年幹活這些動作已經刻在了她的本能裏,還能頻頻出神。
葉明蓁並不知她的想法。
她如往常一樣帶著寫好的文章進城,從書肆出來後沒多久,就被人堵在了路上。
來人穿著侯府下人的衣裳,看著還有幾分麵熟,對她道:“葉姑娘,我們夫人想請你去府中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