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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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長寧侯與顧夫人不同,至少禮數都做全了。
    派來說情的下人姿態放得低,侯府的馬車就停在街口,甚至連進侯府大門時,守門的下仆也主動朝她問好,一口一個“葉姑娘”,殷勤熱切,哪裏有半分她離開侯府前踩高捧低的模樣。
    葉明蓁恍惚有種錯覺,自己仍然是長寧侯府的千金,如珠似寶,眾星捧月。
    她跟在侯府下人身後,走過自己熟悉的回廊,長寧侯府在京城傳承百餘年,這座宅子是太祖親賜,住在裏麵的人換了數代,即便是沒了她,也並無什麽變化。
    當她走到書房門前時,狂跳的心也逐漸平定下來。
    長寧侯正捧著一篇文章看,宣紙輕薄,墨跡半透,從背麵看起來字跡模糊。葉明蓁平靜地走進去,朝他行了禮。
    “你何必如此客氣。”長寧侯連忙收起文章,將她扶起:“出了侯府,你就不把我當爹了?”
    葉明蓁垂下眼眸,沒有回答。
    長寧侯也不介意,回身重新將那篇文章拿起,道:“你前幾日寫的文章,我也看了,寫得的確是好。這幾日我看了許多遍,你去了葉家之後,也並未鬆懈,經此一遭,寫文章也比從前成熟了不少。這很好。”
    葉明蓁低聲說:“不如顧小姐的。”
    長寧侯擺擺手,不提顧思凝,又引她到座位前,親自給她倒了一杯茶水。見葉明蓁不動,他又說:“幾日不見,你就與我如此生分了?”
    葉明蓁這才端起了茶盞。
    她輕輕抿了一口,而後便又放下。長寧侯對待她的態度與從前並無區別,好似這些時日什麽都未發生過。她倒寧願長寧侯反應冷淡一些,哪怕是如顧夫人那樣怒罵,也比毫無分別的好。
    “顧夫人曾對我說,出了侯府之後,就與侯府再無關係。小女謹記在心,不敢忘記。”
    長寧侯笑了笑,問:“那她有沒有和你提過,我想要讓你留下來的事情?”
    葉明蓁閉了口。
    顧夫人的確是提起過,就在她離開侯府那日,可那時她心灰意冷,七日之中已經看盡了侯府冷暖,所以她回去找了她的親爹娘。
    如今回想起來,她也不後悔自己選擇。若她留下,她的親爹娘便無人照料,而顧思凝也容不得她,顧夫人自是站在親女兒那邊,她的日子定不會有如今過得快活。
    “顧夫人是提過,但民女的意思,顧夫人應當也已經轉告您了。”
    “她的意思我是明白,可我還沒有親耳聽到你的想法。”
    葉明蓁頓了頓,抬眼看他:“我的想法?”
    長寧侯歎了一口氣,道:“凝兒回府之後,你娘她就偏心凝兒,我擔心她會一時衝動,才特地叮囑她要將你留下,沒想到她還是放你走了。身份調換的事,不隻是凝兒,你也牽扯其中,我知曉你心中也委屈,這才打算讓你去葉家好好冷靜幾日。過了這麽多日,我也覺得是時候該將你接回來了。”
    “接我回來?”葉明蓁眨了眨眼,不禁又震驚重複了一遍:“回侯府?”
    “不錯。”
    “……”
    “怎麽,你不想回來?”長寧侯說著,又歎了一口氣,“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受了不少委屈,你娘那邊,我會替你去說,你安心回來,府中上下無人敢亂嚼舌根,原先你在府中過的是什麽日子,往後就過什麽日子,你原先住的院子也還替你留著,沒人住進去,東西也都還在,你一回來就可以住上……”
    長寧侯幾句便將之後的事情安排完了,葉明蓁靜靜聽著,未插一句話,等到他數完了,一樣也數不出來了,這才開口:“您不是要聽我的意思?”
    長寧侯方才還笑著,意識到她的語氣有些不對,麵上的和藹也慢慢收斂。
    “我不想回去。”葉明蓁神色冷淡,走進侯府大門之後,她就從未如此冷靜過,“顧小姐回了侯府,與她的親爹娘待在一塊兒,我也與自己的親爹娘待在一塊兒。我的爹娘對我很好,並未讓我受什麽委屈。這件事情當初本就不是好事,如今各歸其位,也是再好不過。”
    “你喊了我十六年的爹,即便你不是我的親女兒,我也將你當做女兒看待,不必如此生分。”長寧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說:“離了侯府,你就這樣委屈自己,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連府中的丫鬟都不如。侯府教養你十六年,可不是將你送到農戶家中吃苦的。等你回來之後,就還是侯府的姑娘,從前有的,一樣也不缺。”
    “那我爹娘呢?”葉明蓁問:“他們就我一個女兒。”
    “至於你爹娘那,我會給他們一筆銀子,將他們好生安頓,不會虧待他們。”
    “……”
    長寧侯笑眯眯地道:“等或者時日,凝兒出嫁了,我也給你尋一戶好人家,你是侯府的姑娘,京中多的是年輕俊才想要求娶。往後日子,與先前也是並無分別的。”
    他說的推心置腹,句句話都是關懷。
    可葉明蓁卻聽得從心底深處泛起陣陣冷意,連指尖都克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她咬緊了牙關,大膽地去直視長寧侯,好似第一日認得他,映入眼中的全是陌生。
    那七日裏,她想過多少回,能有長寧侯站出來這樣安慰她。現在所有事情都塵埃落定,怎麽還能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
    “那我的婚約呢?”她的語氣難得變得尖銳,她喊了長寧侯十六年的爹,聲聲濡慕,平生頭一回用這般語氣質問:“我的婚約已經給了別人,這也叫做一樣嗎?”
    長寧侯皺眉:“你還在意這個?”
    “我想問您一句,婚約交換的事情,您知道嗎?”
    “這些事情都是你娘做主。你娘耳根子軟,禁不住凝兒求。”長寧侯歉意地看著她:“等我知道的時候,此事已經變成這樣了。”
    葉明蓁說:“顧夫人從來不做主大事,我與楚懷瑾的婚約定下已經十年,京城之中有誰不知?婚約忽然換人,此事事關侯府聲譽,顧夫人難道不曾問過您的意見?您是當真……一點也不知道嗎?”
    長寧侯不答,隻是皺著眉頭看她,目光威嚴,隱隱透著不讚同。
    沒有反駁,也沒有借口。就是默認了。
    葉明蓁徹底涼了心,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撇過頭移開了目光,她連一眼都不想多看,也不想讓誰看出自己心中想法。她低聲說:“您都知道。”尾音顫抖。
    “你是個聰明姑娘。”
    長寧侯起身站了起來,走到書桌前將方才看的那篇文章重新拿起,他從頭掃過,目光中帶著欣賞:“在這之前,我一直對你很滿意,你娘沒有好好教你,你也沒學去她的愚笨。你在侯府十六年,從未出過差錯,許多事情也不用我提點,你自己就做的很好。”
    葉明蓁冷冰冰地道:“可惜我不是您的親女兒。”
    “凝兒與她娘是一個性子,我本來以為她是侯府血脈,不會太差,可見得越多,才知她淺薄。”長寧侯說著還有些感慨:“我想要見到的,卻全都在你身上。”
    葉明蓁不答。
    “我方才說的話不是假話,我的確是想要將你接回府中。侯府養你十六年,費了諸多心力,我給你請最好的先生,給你最好的物質,才把你養成現在這樣。你既然聰明,那應該也能明白我的意思。”
    “是因為瑞王?”
    長寧侯頓了一下,“怎麽說?”
    “顧夫人與顧小姐以為我與瑞王有牽扯,此事應當也告訴了您,才將我叫到侯府來。”葉明蓁麵無表情地道:“但此事是顧小姐誤會了,瑞王與我並無關係。”
    “瑞王算的了什麽?”長寧侯笑了一聲,嘲笑她的天真,“瑞王雖然得聖寵,可手中無實權,他為人蠢笨,不知上進,一輩子再厲害都是個閑散王爺,能仰仗的也就隻有皇上皇後。他在京中橫行霸道,也不過是無人與他計較。你娘擔心你入王府吹枕頭風,可瑞王也沒法動侯府半分,太子是知道分寸的人,不會偏袒誰,我要瑞王有何用?”
    長寧侯提點道:“相比起瑞王,京中還有這麽多世家,那些才是有用之人,你以侯府養女的身份嫁過去,位分也不會低。”
    葉明蓁眼中的他已經變得全然陌生。
    她向來敬仰長寧侯,在她眼中,長寧侯是頂天立地的高山。年幼時,她的爹無所不能,隨手便能將欺辱她的下人處置,後來,她的爹有求必應,無想要什麽都能求來,她聽長寧侯府的故事長大,老夫人將繈褓中的她抱在懷裏,一遍一遍的說起,說到她知世事天命,侯府的榮耀刻在她的心魂上。那些功勳輝煌,最後成就了她爹長寧侯。
    偌大侯府隻她一人,她總覺得,自己應當再厲害些,才能如楚懷瑾一樣,讓侯府未來也有依仗。侯府百餘年的傳承,不能斷在了她手上。
    可她恍然發覺,似乎隻有她一個人這樣想。
    當她終於能站到長寧侯的麵前時,卻發現他眼中的自己與常人也並無分別。他的女兒,可以是她,也可以是顧思凝,孰輕孰重,與感情並無關係。
    這會兒,葉明蓁忽然開始慶幸起來。
    若是沒有顧思凝出現,沒有身世變故,她就仍然會想要得到顧夫人的注意,得到長寧侯的肯定。她會聽他們的話,即便心中百般不願,也咬牙去做。
    她想要的爹娘不該是這個樣子。
    她的家雖清貧,可葉母會偷偷給她縫衣裳,記著她的口味,凡事先問她的意願,時刻擔心著她。葉父出門每次都會記得給她帶點心,捉魚種花,偷偷給她換掉屋中顧思凝留下的舊物,每日等在城門口,風雨無阻。
    “您不是要聽我的意願?”葉明蓁聽見自己說:“我已經有了新的家,不想回去。”
    “你的家?”長寧侯不放在心上,笑道:“那對農戶?”
    “他們是我的親生爹娘,我本來也是農戶女。”
    “我以為你過了這麽多天的苦日子,會想得更清楚。你要還是侯府的姑娘,也不必再去為溫飽吃苦,金銀珠寶,丫鬟仆從,應有盡有,這些你從前都有,現在就不想要了?”
    “若是我想要,我遲早會有。”葉明蓁沉著道:“侯府起初也隻是鄉野村戶,寒耕暑耘,到後來得機遇才有如今顯赫。先人已經走出千萬條路,我也有我的路可走。”
    “你的路,就是在外麵寫文章,靠動筆頭來掙那點微薄的銀子?”長寧侯揚了揚眉,雖然語氣淡淡,可還是藏著諸多不屑:“你寫再多文章,寫再多詩,可隻要我動動手指頭,你那點小生計自然就沒了。”
    葉明蓁站起身來,抬眼直視他,絲毫不懼:“您堵住了我的路,我也能走另一條路,隻是更困難,更難走而已。我已經不是侯府的人,顧夫人親口與我說,日後再無任何關係,侯府的養育之恩我會還,但您與顧夫人都一樣,都不能借恩情要挾我。”
    長寧侯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我助你榮華富貴,卻是要挾?”
    葉明蓁反問:“既我不願,為何不算?”
    “看來我還有很多事情忘了教你,有些事情是身不由己,並非是能事事都順你意願。”長寧侯提醒:“你在乎你那農戶出身的爹娘,我若以他們要挾,你不也會乖乖聽話?”
    “侯爺以父母性命要挾,我身無寸鐵,自然反抗不得。您要保侯府,可京城之中盯著侯府的人不少,我並不是也並非什麽也沒有,我認得了瑞王,見過了長公主,還有定國公夫人主動與我相交。侯爺怎麽知道誰是黃雀?”
    葉明蓁鮮少搬出別人來助長自己威風,說的時候也沒有底氣。除了虞曼音之外,她無法確定誰會願意為了自己得罪長寧侯府,或許還可以加上齊公子。
    她別無長物,甚至連值得別人幫忙的東西都拿不出來。
    但侯府勢大,這些是她唯一可以威脅別人的東西。
    長寧侯顯然也知道她是虛張聲勢,目光之中還有幾分看著任性小輩的縱容:“等到那時,你會後悔的。”
    葉明蓁笑了一下,說:“若是我答應了您,我才會後悔。”
    她說完轉身就走,頭也不回。
    侯府下人本來想攔,卻被長寧侯喝住,所有人低眉順目站在兩側,小心翼翼拿眼角餘光偷偷看她,一路目光相送。
    直到走出了侯府大門,葉明蓁才發覺自己手心滿是冷汗。
    可她抬頭看天,卻是春光明媚,豔陽高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