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多少樓台煙雨中(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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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茗和古成烈的故事,要開始於更早的時候。
    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中秋,顧家大宴賓客,古成烈同古老莊主一同去顧家做客。那時候的顧茗不過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被養在閨閣裏,小小年紀,已經是個脾氣秉性都極好的大小姐了。
    那時候古老莊主見著顧茗,便覺得這娃娃很是不錯,等她長大了嫁入碧波山莊,成為碧波莊的當家主母,是極為合適的。
    那一天的月亮又大又圓,顧茗站在荷花池旁,想要摘下一朵盛開的荷花,然而她人小手短,怎麽也夠不著。
    古成烈恰好從旁路過,便順手替她摘下了那朵花,就著月色,少年已然舒張開的眉眼,俊逸漂亮的不可思議,尚且年幼的顧茗並沒有料到,這個人會是自己的劫難。
    後來過去了好些年,顧茗長成了娉婷而立的大姑娘,古老莊主上門提親,爹娘問她可否願意,不知怎得,顧茗記起了月下替她摘荷花的少年,她想,那個少年曾是那樣溫柔,嫁給他一定會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點了頭,於是鳳冠霞帔,十裏紅妝,她被他娶進了碧波莊。
    她也是懷著憧憬的,哪個少女不懷春?然而新婚之夜,她不曾見到她的丈夫,後來她才知道,原來他愛的是另一個女人,她不過是一枚棋子,一枚讓他和季如棠在一起的棋子。
    如今想來,她那時候不知道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接納這一切的,她始終恨不起他來,想著日子長了,他知道了她的好,他總會善待她的。
    可惜他們永遠也等不到那一天,從古成烈利用她而娶她的那一天開始,就注定他們之間不會有什麽美好的感情。
    古老莊主逼著古成烈和她圓房的那些天,古成烈的確是天天都去了。
    日複一日,他們之間好似也生出了幾分旖旎曖昧,然而古成烈的心裏已經認定了一個人,便不會輕易承認他的心會被另一個人撥動。
    顧茗生孩子的那一天,古成烈一直陪在她身邊,他什麽都沒有說,隻是緊緊握著她的手。
    “為什麽?”她不明白,如果不愛她,那為何要用這樣曖昧的態度來對待她?如果沒有希望,她就不會失望,一直以來,她都是這樣熬過來的。
    “我不希望你有意外,早點生下這個孩子,你我都不必再虛情假意。”當時他說了這樣一句話,還在陣痛的顧茗想,她或許應該直接死在他麵前才對。
    她的孩子出生了,是個男孩兒,可是一出生就被乳娘抱走了,她連一麵都不曾見到。
    第二天,她聽說季如棠也生了孩子。
    過了好些天,乳娘才把孩子抱給她,她滿心的歡喜,覺得剩下的日子就算是煎熬,也有了盼頭。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孩子的出生,古成烈也不再冷著顧茗,他也時常來她的房裏,於是第三年,她再一次懷孕了。
    這一次她生的是個女兒,像是每一次都要和她一爭高下似得,季如棠也生下了一個女兒。然而古成烈卻在這個時候發了瘋似得,將她和古老莊主囚禁了起來。
    那個時候,她腦中所想的,竟然是古成烈果然愛著季如棠,一切阻礙他們在一起的因素,他都會毫不留情的除掉。
    他對外宣布,顧茗死於難產,而古老莊主死於頑疾,然而他卻沒有殺他們,他將他們囚禁在西廂房。
    那個小小的院子裏,她見不到自己的孩子,每一天都仿佛是種煎熬。
    過了大半年,古老莊主病的快要死了,他臨死之前,終還是良心不安的告訴了顧茗一個秘密。
    一個他本該帶到地底下去的秘密。
    三年前,她和季如棠同時生下孩子,然而她聽說季如棠的孩子猝死,她並沒有太過關心。現在她才知道,死的不是季如棠的孩子,而是她顧茗的孩子!
    她生下了一個手有六指的男嬰,而季如棠的孩子卻是正常的。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魔鬼似得湧上來,吞噬了古老莊主的心。
    作為古家的長子,怎麽可能身有殘疾,於是他將兩個孩子掉了包,並且當著季如棠的麵摔死了一個嬰兒。
    誰都以為那個孩子是季如棠的,包括顧茗都沒有想到,那竟然會是她的孩子。
    而她以為是自己孩子的長子,被古成烈起名叫古季風,古是古成烈的古,季是季如棠的季。
    一切仿佛在瞬間都變得明朗了起來,她就發了瘋。
    憎恨的情緒將她吞沒,她從不知道,原來她也可以這麽恨一人,她恨不得殺死這個莊裏的每一個人。
    憑什麽她的孩子死了,她卻要幫著他養活他和別的女人的孩子,憑什麽她的孩子就要被摔死!
    就因為古家大少爺不能身有殘疾嗎?
    她甚至都沒有能夠見那孩子一麵啊!
    她是那麽痛苦,於是她抽出護衛的劍,將殺死她孩子的劊子手,砍了一劍又一劍,古老莊主心懷愧疚,想著死之前讓她發泄一場也是好的。
    於是一個不躲,一個拚命的砍,到最後整個西廂房都一片血肉模糊。
    季如棠趕過去的時候,顧茗提著劍站在血泊中,她神色仿佛是癡了一般。她看到季如棠,她所有的不幸全是這個女人賦予她的,她有什麽錯,她憑什麽就必須要承受這一切?
    她是古成烈明媒正娶的妻,卻連自己的孩子都無法保護,她處處忍讓,不和他們計較,卻偏偏被拉入這場旋渦中來,她恨紅了眼,她提劍要殺季如棠,然而那一劍被古成烈擋了下來。
    季如棠被下人帶走了,西廂房裏隻剩下了顧茗和古成烈。
    “為什麽?”她紅著眼睛,再一次問他。
    她似乎總在問他為什麽,
    為什麽娶了她卻冷落她?為什麽要那麽殘忍的對待她?
    “你說話啊,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
    她近乎發了狂,她提劍指著他,“古成烈,你早就知道對不對,你知道季風不是我的孩子,你何其殘忍!我早該想到的,這個名字……哈哈……我早該想到的!”
    “你想做什麽?殺了我?”古成烈靜靜地看著她,他不閃躲,脖子上被劍刺破了,有血沁出來,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痛似得,“你殺不了我的,顧茗。”
    “為什麽我的孩子被你們害死了,卻還要替你們養孩子?”她的手在顫抖,她明明那麽恨他的,恨不得要將他千刀萬剮的,可是她的手卻遲遲揮不出去。
    終於她調轉刀刃,朝自己的心窩紮去,她雖然殺不了他,但至少她可以殺死自己!
    然而古成烈卻徒手接住了她的劍刃,血順著他的掌心滴落。
    “你放手!我連死的資格都沒有嗎?”顧茗看著他,“古成烈,你要不要這麽殘忍。”
    “我不準。”他說,“我不準你死,我不允許,你就不許死。詩兒還活著,如果你敢死,我就殺了她,你知道我能做到的。”
    顧茗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怎麽可以有人殘忍到這個地步?
    他不要她,他這樣傷她,他刀刀誅心,卻不許她死,她連死的資格都沒有啊!
    她被他關進了地牢,她不能死,她得活著,否則她唯一的女兒也會死。
    這些年,她瘋了傻了,卻還是本能地想要活下去,她想她多活一天,她女兒便能多活一天。
    在她被關在裏麵的第六年,有個男人被丟了進來,這個人就是二夫人的情人,他死得異常淒慘,顧茗之所以會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目睹了那個人的死亡被嚇瘋的。
    她以為她這輩子都無法見天日,她以為她會死在那陰暗潮濕可怕的地牢裏,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她能從地牢裏出來。
    隻是出來後,一切已經物是人非,害她一輩子這樣慘的人,全都死掉了。
    顧茗說完這些,古季風表情訥訥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原來他並不是古家名正言順的大少爺,他是那個連名分都沒有的女人的兒子。
    “原來是這樣啊。”蘇遲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
    廢屋中的血跡,是老莊主的血,那血保持了十八年不曾被抹去,終於在十八年後,揭開了一段慘淡並且殘忍的真相。
    死在雪地裏的那個嬰兒,他本該是碧波莊的大少爺,可惜他長大的資格被奪走,他死在了那場大雪裏。
    當一切以這樣的方式真相大白,當全部的因果被擺在台麵上,所有人都沉默了。
    即便看慣了殺戮的白清風,他的目光裏都帶了些同情。
    顧茗何其無辜,卻落得這般下場。
    古季風放棄了辯解,他承認是他殺死了二夫人。之前他隻是害怕,他害怕一切暴露,他這個古家的大少爺會顏麵無光,被人指指點點,於是他就一錯再錯。
    現在呢?現在這一切好像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