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蓑風雨任平生(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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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她就要被當著全臨安城百姓的麵被燒死。
雖然事到如今,臨安城裏稀稀拉拉也沒剩下幾個人在了。
蘇遲站在那裏,雙手雙腳都被綁著,她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心裏有些擔心蘇蔓。
昨天晚上,蘇蔓當然是說什麽也不肯讓蘇遲再一次送死,可惜的是她被蘇遲丟給了千尋燕,這是她對千尋燕這幫人最後的囑托,千尋燕和桃花本就打算離開臨安城,這樣兩個輕功極高的高手想帶走一個蘇蔓,應該不會太難才對。
千尋燕桃花沒有墨跡,桃花直接砸暈了蘇蔓,抗在肩上就跳下了祭壇。
蘇遲拜托圓寂將繩子綁緊了,白清風站在一邊,幾度欲言又止,既然他們能救走蘇蔓,為何不把蘇遲一起帶走,他無法理解這一點。
說不理解也不對,他應該是無法接受這一點。
總覺得蘇遲和蘇蔓,這樣冷靜的赴死,太過悲哀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蘇蔓已經挑起了民憤,她是妖女,無論是趙休愛還是其他什麽人來殺,都可以在短時間內得到足夠的聲望。
而且,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蘇遲和蘇蔓知道的太多,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並非是一件好事,尤其是這個人還很聰明,所有的陰謀算計,都是見不得光的。
所以知道這些秘密的人,要麽成為主宰者,要麽就隻能死去。
這還是白清風在不明白全部前因後果的情況下想到的,倘若他知道了全部,應該就不會有這種疑問了。
蘇遲和蘇蔓身上,不隻是牽扯到大周朝的秘密和大周朝的根基,他們還關係著曾經盛極一時的大梁皇朝能否按照計劃複國。
拉伊族的位置雖然隱秘,但不是絕對找不到的,皇座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就算是大梁複國,也不會放過他們的,畢竟一旦讓大周朝的餘孽知道了真相,這天下依舊還是會亂。
蘇遲歎了一口氣,她心裏其實有些沒有底,畢竟千尋燕和桃花他們都是朱雀樓的人,千尋燕欺騙過她,她不知道把蘇蔓托付給他們是對還是錯。
萬一他們再次背叛她,蘇蔓就會落入朱雀樓的人手裏,她的下場不會比自己更好。她知道這一點,可悲哀的是她別無他法,她必須相信一個背叛過她的人。
好在,她和千尋燕一起生活過一段時間,確定他其實是個好人,她曾經給過他絕對的信任,不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心裏多少還是會有些忌憚。
事到如今一切已經沒有轉轉圜的餘地了。
隻有自己當著那些人的麵被燒死,他們才不會再惦記著他們姐妹,被他們這些人惦記,怕是逃到地底下都會被挖地三尺找出來。
什麽都不做,隻是等待,時間就變得非常漫長。
明明感覺過了很久,實則日頭才走了一點點。
祭壇上的守衛增多了,幾乎將祭壇圍了個水泄不通。
她想,蘇蔓應該不知道千尋燕就是畫骨師,否則按照蘇蔓的脾氣,她絕對會買通一個人易容成她的樣子。蘇遲倒是一直不曾有過這樣的念頭,每條生命都值得珍惜,沒有道理用別人的命來換她們的命,這不公平。
她可以舍棄自己,卻無法舍棄不相幹的人。
千尋燕應該也是了解她的,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提出這樣的辦法,也正因為這樣,所以千尋燕和圓寂,才會對蘇遲有虧欠感吧。
畢竟他們都是為了自己珍惜的人,可以舍棄其他人的那類人。
因為自己做不到,所以能做得到的人就顯得彌足珍貴。
昨天晚上,圓寂親手替她綁上繩子的時候,手都在發抖,他和千尋燕一樣,最終也什麽都沒有說,就這樣離開了。
白清風看著蘇遲,看著看著,留下了一聲歎息,他當真是惜才,在碧波莊時就動了招她入霹靂堂的心思,可是聰明的人,終究隻是聰明,在真正權勢滔天的人手裏,也不過隻是一顆稍微重要一些的棋子罷了。
蘇遲並不知道此時的局勢,大金打著皇族正統的旗號,最終攻陷了遼城,遼城一破,這大金南下的步伐越發的急了起來。一個月之前,誰也想不到,大周朝會陷入這樣的亂局之中,不知道趙氏先祖泉下有知,能否想起很多很多年前,趙家奪江山時的情景來。
這片土地一直存在著,就像個冷眼的看客一般,眼瞧著今兒王家得了勢,明兒趙家又成了東家。
蘇遲被綁在柱子上,足足等了兩日,她站在高高的祭壇上,看到了厚重的城牆門,緩緩地開了。
因為隔得遠,蘇遲隻看到那裏旌旗飄搖,巍峨莊嚴的隊伍從洞開的城門出走了進來。
抬在最前麵的是一頂奢華軟轎,也不知怎樣尊貴的人才能坐在轎子裏。
那隊伍一路朝著祭壇的方向走來,蘇遲靜靜地看著,心中也在猜測,能在這個時候大搖大擺地進來的,和趙休愛必定是有關係的。趙休愛帶著自己的人馬圍了臨安城,大周的有效兵力全都被拖死在北方,而南方的援軍,就算要趕回來,沒有十天半個月的也不夠的。
她腦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念頭,她身體僵了僵,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性。
那轎子裏坐著的,有可能是大梁皇室的人。
蘇家要報複的是整個趙家,那麽趙休愛也在報複範圍之內,趙休愛可以和蘇蔓合作,那他也有可能和大梁皇室的人合作。
可是如果和大梁皇室合作,趙休愛他要的會是什麽呢?
蘇遲的腦中驀地浮出了玲瓏的臉,按照趙休愛的性格,這會不會和玲瓏有關呢?
她腦中亂七八糟的想了一大堆,思緒就這麽越飄越遠。
那隊旌旗飄揚的隊伍,行進的速度其實並不快,一步一步,沉穩的像是在自己家花園閑庭信步地散步一樣。
轎子是十六人抬的大轎,轎子裏非常寬敞,中間放了一張圓形小幾,小幾上放著一隻熏香爐。
有個盛裝女子靜靜坐在一邊,她看上去很年輕,白皙秀美的臉孔,有一種無法言說的端莊貴氣,雖然她並沒有冷著一張臉,卻仍叫人有種疏離感,難以親近。
在小幾的另一側坐著一個年輕男子,他身上的衣服顯然也換過了,本就出眾的長相,襯得他同樣滿身貴氣。他寬大的袖擺擋住了他的雙手,誰也看不出來,他的雙手其實被一根鎖鏈鎖著。
他側著頭看著那個女人,心情十分複雜。
這種複雜的心情已經持續了好幾天了,從他被向歌帶走,一路北上,最後交到這個女人手裏,他心情就十分微妙。
是的,這個貴公子不是別人,正是宋良辰。
宋良辰從未想過,他會在那種情況下見到母親,其實對於宋良辰來講,有關於母親的記憶已經非常模糊了,畢竟他被送回宋家時才五歲而已,他唯一記得的,就是母親會親手給他做手擀麵。
這麽多年了,母親的樣子仿佛一點都沒有變,見到她的一瞬間,腦海中模糊的身影鄒然變得清晰,她仍然還是記憶裏的樣子。
他還不曾來得及高興,緊接著就被母親的一句話給驚得僵在了原地。
她說:“皇兒你回來了。”
皇兒?她在喊誰?
似乎是感覺到了宋良辰的震驚,她笑了笑,放下了手裏的那本書,“不用懷疑,我是在和你說話,我是大梁的公主,你是我的孩子,是大梁唯一的繼位者。”
“等等……”宋良辰有些喘不過氣,“大梁?”
“對,大梁。”她點了點頭,“七十多年前,被趙家滅了國的那個大梁,我朱家皇室隱忍這麽多年,總算是複國有望了。”
宋良辰看著她的嘴巴一張一合,明明她也沒有說什麽複雜的事,可是每個字合在一起,他卻有些聽不懂。
他甚至覺得有些荒唐,這大周朝在趙家人手裏都傳了三代了,目前坐在龍椅上的是趙家第四代。怎麽看,大梁都好遙遠,然而算一算,好像距離大梁國滅也才過去七十多年。
宋良辰盯著母親的臉看了很久,這張臉他的確很熟悉,可是看著看著,卻又覺得無比陌生。
這個人,她說自己是大梁國的公主,這就是說,大梁皇室其實沒有全部被趙家殺死,至少有一個分支保留了下來。
“我的爺爺,他是大梁太子,七十多年前,大梁國滅時,他才隻有十幾歲。事發突然,你的曾祖父,也就是當時的大梁皇帝,他讓人保護太子逃出宮。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如果我父親能留下一個兒子,現在我也不必回來。可惜的是到了我這一代,朱家就變成一脈單傳了,所以現在沒有辦法,我隻能找你。”她美麗的臉上有一抹惋惜和無奈,“朱家隱忍多年,不能在我手裏結束。”
其實她也不是沒有試過逃避這種命運,朱珠十七歲那年,丟下朱雀樓一個人偷偷跑了出來,她嫁給了宋良辰的父親,宋家的大少爺,之後有了宋良辰。
她想過就這麽過一輩子的,可是在宋良辰五歲那年,她還是被朱雀樓的人找了回去,朱雀樓經營這麽多年,怎麽可能允許她在這個節骨眼上掉鏈子。
於是她隻能將宋良辰送到宋家,然後隻身回到朱雀樓,繼續當她的朱雀樓樓主。
而今,一切條件都成熟了,宿命的齒輪已經轉動,應該回來的人,都得回來了。
“所以……”宋良辰艱難地咽了一口口水,“你要我當皇帝?這怎麽可能,我根本不是那塊料,這不可能的,讓我走。”
“你要去哪裏,南疆?”朱珠笑了起來,“你想去救蘇遲。”
宋良辰驚了,“你知道蘇遲?”
“在你認識她之前,我就知道她。”朱珠道,“她是蘇家人,你別忘了,當年滅我大梁的,可是也有蘇家一份力呢。”
“我不管,我也不想管。”他心裏急切起來,他還記得蘇遲被趙禎推了下去,他現在要回南疆,他必須馬上去救蘇遲!
“站住!”朱珠收起了笑容,臉色一下子變得嚴厲起來,“你敢走,蘇遲馬上就會沒命!你給我老實點,等到事情結束了,我保證你和蘇遲沒事,你要是不識抬舉,那就別怪我不念母子情了。”
她這話說的極重,宋良辰一下子僵在了原地,走不能走,留不想留。
他很想找機會溜走,隻可惜每次都被向歌逮回去。這麽煎熬了十來天,他娘終於有了出門的打算,隻是他沒想到,他們會直接來到這臨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