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章 平地一聲惹風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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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一敵四?
    在場眾人都認為段芳蹤這是瘋了。
    固然他武功蓋世眾人都已看在眼裏也都暗自欽佩,但賀蘭春、賀蘭雪、謝殷、衛盡傾這四人誰又不是在當年就與他難分高下的絕頂高手?就隻說眼下,親眼見過這五人分別出手的眾人實則十之八九都分不出誰強誰弱。
    況且連他自己也會說,二十年前這四人聯手根本未盡心最終也逼到他跳崖。
    今日情形難道就會比當日更好?
    他一個人難道就能戰勝這四個人?
    場中有人忍不住叫道:“段大俠,你這又是何苦?你如今勝券在握,隻要拿下那大惡人衛盡傾也就是了,至於登樓日後局麵,謝殷這廝隻怕今日過後再也難以應對,你又何必再操心?”
    此言一出,場中各處不由得紛紛應聲。
    “沒錯!謝殷處心積慮,與衛盡傾又有何差別?日後誰又敢再信他半分?”
    “登樓號稱武林公義,哈,世上可再沒有比這更汙髒的公義了!”
    “根本不必段大俠你出手,隻怕被謝殷愚弄的朝廷此番都絕不會輕易放過他!”
    ……
    目光冷冷從發聲眾人身上掃過,謝殷淡淡道:“我謝某人以及登樓,這二十年來可曾做過任意一件有違武林道義之事?”
    語聲雖淡,卻橫掃全場。
    適才還你一言我一語批判得痛快之極的眾人一時紛紛語塞。
    隻因謝殷心機深沉如今已眾所周知,可仔細想想他帶領下登樓這二十年來的作為,眾人一時之間竟想不出半點不妥當之處。
    半晌卻是邵劍群上前一步:“謝樓主今日所為,已足以說明一切。”
    眾人心下一緊,才發現他們竟忘了最要緊之事。
    謝殷苦心布局引衛盡傾前來,早已打算好要將段芳蹤與衛盡傾一網打盡,而他們就是這其中誘餌的一環。
    謝殷淡淡道:“至少諸位都還好端端站在這裏謾罵我。”
    饒是邵劍群一向風度教養極佳,聽聞此言一瞬間也不由得流露出憤怒的神情:“我們還能好端端站在這裏不是因為你謝樓主事先為我們考慮周全規避危險,而是本不必為我們負責任的段大俠來到此地!”
    不管二十年前段芳蹤與池冥自稱殘殺武林各大派掌門以及高手與眾人結下多大仇怨,但今天因為他的到來而免了眾人一場極大危機這是事實。
    賀春秋謝殷布局令他們前來,他們固然怨恨。衛雪卿、賀修筠幾人事先早有準備最重要卻還是為了令衛盡傾一敗塗地,他們也不必感激。但段芳蹤這再清楚明白不過的人情他們卻不得不承認。
    邵劍群一字字道:“我師祖龍仰天當年接到段大俠拜帖,兩人比武較量,最終我師祖不敵段大俠,若非今天叫咱們一幹人知曉師祖當年是死在遭受衛盡傾算計的關雎一幹人手中,隻怕我們要永遠以為當年是段大俠殘殺了師祖。固然關雎與我派有著難以化解的仇怨,可池冥與當年真正參與其中的十二生肖早已死透了,今日的關雎之主與十二生肖卻救了我們所有人,咱們又承受了段大俠這番恩情。我神行宮一向恩怨分明,今日過後,咱們與關雎的舊怨一筆勾銷,從此隻要關雎不犯我神行宮,神行宮弟子也絕不會再找關雎任何一人麻煩!”
    場中寂靜片刻後,數十人從人群中邁上前兩步,齊口同聲道:“遵命!”
    這一行人自然就是今日前來的神行宮弟子。
    而說話這些人之中,包含曾受衛盡傾脅迫背叛同門的洛劍青,也包含前代掌門、邵劍群的嶽丈龍騰。
    龍騰就是龍仰天唯一的兒子。
    實則連龍騰年紀都較段芳蹤更大,更別提龍仰天,但在二十幾年前,神行宮的掌門與第一高手都是龍仰天。龍仰天接了段芳蹤的戰帖,之後敗落更身亡,這才由龍騰接替掌門之位。龍騰與神行宮這麽多年來對段芳蹤的仇怨可想而知,但他這時候卻與自己的門人一起,對現任掌門發出的號令毫無異議。
    他的態度自以表現得相當明白。
    從未感受過武林正派任何“善意”的十二生肖眾人臉上表情可謂精彩紛呈。
    而段須眉……段須眉依然麵無表情。
    邵劍群這時才又看向謝殷道:“至於謝樓主與賀莊主今天給予咱們的好處,段大俠既有恩怨一定要與二位解決,邵某人自當先後退一步。”
    他說了“先”退後一步,但他沒說會一直後退這一步,也沒說這個“先”字究竟持續到何時。
    事實上從賀修筠將兩門在這次婚禮中暗中的安排講出口,謝殷與賀春秋早已明白今日過後他們要麵臨的是何等局麵。
    謝殷並不是不在意。
    他很在意。
    他在意半生打造的登樓就要如此崩潰,他在意不知所蹤的衛盡傾永遠在暗處窺視他們、不知何時就要跳出來擾亂他們的一切,他在意當年本該死掉的段芳蹤竟還活著、牧野族與枉死城關雎倘若當真聯手,將帶給他真正毀滅性的打擊,正因為他在意這一切,才會有了今日的這局棋。
    事實證明,他已在這盤棋中被殺得丟盔棄甲。
    所有他在意、他內心恐懼的一切都已在此時通通變成現實。
    但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最在意的其實是那個滿頭青絲化為烏有、將昔日糾纏當做對付他的佐證、自來此就沒有正眼看過他一眼的女人。
    他在意從她口中聽到的一切有關他們的舊事。
    他甚至一邊在意一邊想,他事到如今才如此的關注她,是不是因為在二十多年前、在他應該關注她的年月裏,他卻從未將她看待得最重要過。
    他很喜歡賭博。
    從他青年時候開始,他次次都是拿自己的一切來賭,也因此他次次賭贏來的一切也都格外輝煌。
    但他並沒有昏頭,他知道他這樣的作為,若是賭輸那他頃刻就會一敗塗地,一無所有。
    就如同今時,此刻。
    若說這一刻周遭發生的一切是他居於絕頂這麽多年的代價,那麽這個女人的再次出現呢?這是他當年在情之一字上再三輕忽而注定要付出的代價麽?
    他一邊想著這一切,口中向杜雲淡淡問道:“你的武功呢?”
    先前封禪握住她的手,自然不是要故意來礙他的眼,不過要將內力傳給她、讓她當眾說出對他不利的一切而已。
    杜雲尚未答話,段芳蹤已道:“她的武功給了我。適才她已說過,當年為了保存我性命,她一身功力在十年之間盡數傳給了我。”
    也因此在他醒過來之後,哪怕杜雲當年犯下千刀萬剮都不足抵消的過錯,他也再無法動她一根手指頭。
    謝殷頓了頓,而後執刀在手,抬頭看段芳蹤:“你要戰,那便戰。”
    他其實想說的有很多。
    在杜雲一字字說著他們那些過往的時候,他每一個字都想反駁。
    比如當年早在明了她身份之前他其實有一百個機會可以擺脫她,但不知為何他都沒有。
    比如他知曉她身份之後,固然一而再的利用她,卻未嚐沒有因這借口就能光明正大與她繼續糾纏而暗自竊喜。
    比如當年他叫她去殺封禪,比起隻有她才最有把握殺死封禪,不如說他是被自以為知道的這兩人情事的嫉妒與憤怒衝昏了頭腦。
    比如他其實從沒有一刻懷疑過謝鬱是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他隻是……不甘心,他隻是看到謝鬱就想起她,他委實無法待謝鬱太過親近。
    比如他問她武功何在,實則也並不是真的關心她的武功,隻是怕她在稍後混亂的局勢中無法自保而已。
    比如……
    但他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
    固然他心裏有著這麽多的辯解,卻不代表她說出口的那些就是錯的。
    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分明都是對的。
    唯一不對的隻是……他從最初就對她動了情他卻始終不願承認,於是變本加厲的折磨她想要證明自己不會被情愛絆住了腳步,而已。
    如今他肯認了,卻早已錯過了二十幾年,她早已不再在意那個答案。
    他於是也明白自己不再需要多說什麽。
    或許他唯獨隻需要戰上一場。
    與這個二十年前他無法戰勝、這二十年來每一點精進都在內心深處琢磨能否勝過當日不敵的人。
    有人行到了他身邊站定。
    是賀春秋。
    他的手中持著他的佩劍蒹葭。
    他們兩人應了段芳蹤的邀戰。
    明知這對於段芳蹤而言絕不是一場公平的比拚。
    是以他們雖然沒有看彼此一眼,卻不約而同做了同一個決定。
    他們一人握刀,一人持劍,前一刻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已出現在段芳蹤的左右。
    他們不是伯謹然與霍三通。
    他們是與段芳蹤一樣、前後都在武林中享有天下第一名頭的賀蘭春與謝殷。
    段芳蹤在一瞬間收回了原本放在仍無動於衷的衛盡傾與賀蘭雪身上的所有注意力。
    前中後三個天下第一轉瞬鬥在一起。
    這就是謝殷與賀春秋的決定。
    不公平,這世上原本就從未有過公平。
    哪怕他們將四個人變作隻有兩個人。
    這其實依舊不公平。
    (過渡章~卡文,本來不想發的,想想還是發上來了,沒改,因為明天指不定要大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