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章 敢教日月換新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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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穆北渾身顫抖,牙關打顫:“你、你……”
隨手將心髒扔掉,不知是刻意還是巧合,竟再次扔回那業已成為屍體的弟子空了一大片的胸腔之中,舒無顏淡淡道:“我家尊主是很守規矩的人,是以他也一向不喜歡別人破壞他的規矩。”轉過頭看著謝殷幾人,舒無顏慢條斯理甩了甩滿手的鮮血,“從現在開始,有人再敢挑戰尊主的規矩,挑釁一次,我就殺一個人,殺到諸位滿意為止。”
瞿湘南目如銅鈴,嘴巴張張合合幾次,終於嘶聲吼道:“是謝殷動的手!為何不殺他登樓之人!為何要殺我門中之人!”
“順手而已。”漫不經心瞟一眼地上那人,舒無顏輕聲笑道,“再者說今日過後,又哪裏來的千秋門登樓之分?”
他那平平無奇的笑容直看得人遍體生寒。
眾人不及說話,卻見謝殷朝著賀修筠的方向又前進了一步。這下再無人顧得上與舒無顏爭辯,瞿穆北、東方渺、慕容承幾人齊齊喝道:“謝殷!”
萬卷書與梅萊禾直直擋在謝殷麵前,梅萊禾指著適才殞命那人胸腔中一顆尚未完全停止跳動的心髒,咬牙道:“你真是瘋了!”
“究竟是我瘋還是你們瘋?”謝殷冷冷道,“你們正在為了怎樣的一個人阻止我,難道到此時還看不清?”
“我們不是為了飛卿在阻止你!”萬卷書吼道,“是為了那些無故被你牽連之人的性命!”
“被我牽連?”滿含諷意複述一遍,謝殷殊無笑意牽了牽嘴角,“衛飛卿大可以殺光所有人,然後當個隻得他一人的武林盟主。”
“舒無顏當然不在乎殺光此間所有人。”衛雪卿冷冷盯著他道,“就如同你也根本不在意他殺光此間所有人一樣。”
他這一句看似繞口的話卻忽而敲醒了眾人。
衛飛卿與舒無顏當然不是什麽良善之輩,但造成所有人今日之禍的謝殷難道就比這兩人多長了一星半點的良知?
不過是……一切的爭端最終都由他們來承擔代價而已。
想清楚了這一層,所有人目光瞪著謝殷猶如萬千道寒星,下定決心再不給他任何出手的機會。
謝殷卻有如不見,向衛雪卿道:“是以你也不在意你的長生殿稍後成為衛莊分舵?分壇?”
“我又何時真正在意過長生殿?”良久衛雪卿笑了笑,這笑容中竟有幾分寵溺的意味,“我弟弟自幼受盡磨難,他若實在想要,我這當哥哥的給他也就是了。”
謝殷又看向賀春秋:“賀兄呢?你也想要把清心小築拱手遞給衛飛卿了?”
他一直在留意賀春秋的反應。
畢竟從某種層麵而言,他對賀春秋的了解比之衛君歆猶有過之。
當他說要拿下賀修筠用以威脅衛飛卿之時,他確信那一瞬間賀春秋是動了心的,盡管他動心的理由與他必定相去甚遠。
然而那個千秋門弟子的心髒被舒無顏生生挖出來之時,賀春秋立時就收斂了所有的企圖。而當他聽到衛雪卿說那句話之時,謝殷見到他一瞬間完全灰敗下去的臉色與再明顯不過的心灰意冷。
賀春秋似是在發呆,半晌方苦笑一聲:“謝兄,有一件事我從未告訴過你,也未告訴過飛卿,我確是防著他,不願他與九重天宮染上關係,是以……我從一開始就想著要將清心小築留給他,哪怕他出去獨立這麽多年,我想法卻從未改變過。”
說是補償也罷,讓他自己心安也罷,又或者是心知肚明衛飛卿的才能,他甚至自欺欺人想過,等到他兩眼一閉,衛飛卿究竟想要做什麽,屆時他也管不了了,但無論衛飛卿想要做什麽他都……不想讓他勢單力孤。
這是他作為父親唯一為衛飛卿存下的一點私心。
這點私心竟成為他唯一能不那麽愧對衛飛卿的微小理由。
謝殷怒極反笑。
賀春秋苦澀搖了搖頭:“我更不願見到再有任何人因為今日之事無辜殞命了。”
無論他與謝殷如何推脫,但今天的所有人確實因為他們才會聚集在這裏。
若說衛盡傾、衛飛卿是殘殺眾人的刀,那他與謝殷就是遞刀之人,他們比起刀本身分明更加罪過,又有什麽臉再讓更多無辜之人替他們受過?
謝殷自是不願罷休。
隻是他已經失去唯一的機會了。
因為衛飛卿與謝鬱已然停下來。
衛飛卿渾身是血,有謝鬱的,也有他自己的。一身紅衣被刀風幾乎割成碎片,形容狼狽之極,顯見他在這一戰之中打得比先前與丁情之戰更加不要命。但他再如此不要命再狼狽都好,眾人隻消看一眼就知道他是勝者。
謝鬱與他相比看上去齊整多了。
但衛飛卿是站著落地的。
謝鬱卻是躺著落地的。
看上去更齊整的謝鬱身上隻有一道最為明顯的傷口,那傷口從左胸拉到右腹,既深,又長,眾人懷疑衛飛卿那一刀如再多施加一分氣力,謝鬱就會落得與那千秋門弟子一樣心髒被割裂、屍橫當場的結局。
幸好,謝鬱還活著。
但他比死也好不了多少。
杜雲、杜若、花濺淚幾人同時朝謝鬱奔過去,登樓之人亦各自色變,破浪霍然轉頭看向始終不言不動挾持他的長風,恨聲道:“你還不讓開!”
長風稍一遲疑,破浪再顧不得頸間長劍,亦朝著謝鬱所在方向跑過去。
來不及收回的劍鋒在他頸間收割一串血珠,長風見狀渾身一顫,終於也收劍大步行過去。
另一邊滄海見到他二人情形,倒不等雲帆發話便自行放開了他。
一時登樓眾人都圍到謝鬱身邊去,就連賀修筠亦渾身一顫,情不自禁朝著謝鬱走近了兩步,卻終究還是咬牙停頓下來。
謝鬱整個胸腔不斷往外溢血,杜雲跪在他身邊,渾身顫抖,手伸出去卻根本碰也不敢多碰他一下。
謝鬱目光有些遲緩在花濺淚長風幾人麵上掃過,十分吃力道:“登樓之中……可有人不願歸於衛飛卿尊主門下?”
無人答話,卻有不少門中弟子乒乒乓乓扔下武器,紅著眼眶一言不發朝他方向跪下來啊。
“果然……有啊。”謝鬱竟還勉力朝眾人擠出一個笑容,“隻可惜……我已經盡力了,打不過就是打不過……”
花濺淚替他點穴止血,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阿鬱,我們……”
“是以都放棄吧。”謝鬱輕聲道,“我們已經試過了,不算……貪生怕死。”
長風幾人聞言俱是渾身倶震,雲帆失聲道:“少主……阿鬱!”
謝鬱眉目慘淡,神情卻是少見的情形,抬手怔怔瞧著自己完整的紅*袖:“這場婚禮我亦有私心在裏麵……又豈敢說自己就不是罪魁禍首之一?我隻想大家能夠保住性命。”
他的私心很簡單,他走投無路,希望能順利娶自己喜歡的姑娘為妻,日後能為自己再尋一條全新的出路。
然而再簡單也總歸是私心,是釀成今日禍端的禍首之一,不管有心還是無意。
他無法為自己開脫,所以盡量想要做一些彌補的事。
他抬頭看著眾人。
在他目光下再無人能把廝殺到死的話語說出口。半晌花濺淚顫聲應道:“……好!”
為了說出這一個“好”字,他整個牙關都已被他咬得滲血。
但他無法不答應。
因為這是他們所有人都認定的登樓下任樓主拿命去為他們博得的借口。
另一邊廂,衛飛卿執刀在手,渾身鮮血直流,煞氣彌漫:“誰再來?”
誰都看得出,他傷勢不輕,卻戰意正濃。
東方玉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我來!”
衛飛卿一向清明溫和的眉目之中此時都縈繞著絲絲煞氣,有些傲慢看他一眼,又看了看躍躍欲試的瞿湘南、南宮秋陽、慕容英、段汝輝、方解憂等人,揮了揮手,下刻置在這幾人身上的威脅就齊齊撤去,同時被撤去頸間劍的還有蒼山派掌門俞秋慈,衛飛卿淡淡道:“我給你們湊齊七個人,一起上吧。”
他其實更想要湊齊的是七大門派的現任掌門,從何處開始,從何處結束,多麽完美。隻可惜邵劍群重傷垂死,他便隨意選了一旁明顯也欲與他一戰的俞秋慈來湊數。
他如此隨意,那七人確各自大怒,無不感覺受到生平從未有過的羞辱,瞿湘南氣得渾身都在發抖:“衛飛卿!你欺人太甚!”
衛飛卿漠然看著他們:“要麽打,要麽死。”
瞿湘南大喝一聲,率先提劍向他撲過去。
其餘六人對視一眼,各自取得默契,緊隨瞿湘南之後上前與衛飛卿戰作一團。
衛飛卿無疑用最極端的輕視羞辱了他們。
但盡管如此,若放在今日以外的任何一天,他們都絕不會當真這樣踏上前去以七打一。
唯獨今天,門派的存亡遠遠淩駕於他們自己的尊嚴與原則之上。
隻因他們明知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單獨都絕不是衛飛卿對手。
唯有借此一搏!
眼看著衛飛卿身影淹沒在那幾人的刀光與劍影中很快連影子都看不見,衛雪卿有些憂慮,不自覺往前幾步站到段須眉身邊:“他當真應付得來麽?”
半晌不聞段須眉答話,衛雪卿有些莫名,扭過頭看他,卻見他破障刀提在手中,竟是時刻都準備上前應敵的模樣。
衛雪卿愕然道:“……”
段須眉淡淡道:“他不會輸。”
但如若他當真不敵,他也會立即上前接應他。
這句話段須眉並未說出口,衛雪卿卻奇異的“聽”懂了。
沉吟半晌,衛雪卿歎道:“我知你二人交情很深,但他對你……我沒想到你還會為他做到這一步。”
段須眉目中慘然一閃而過,自嘲道:“我不過順應自己心意。”
而不管他心思有多複雜,他卻始終還是見不得衛飛卿受欺負。哪怕長眼睛的人都看得到從頭到尾分明都是他在欺負別人。
衛雪卿再歎了一口氣,卻終究未再多說什麽。
對於這兩個人的事,他根本不知從何說起。
最重要的是,連衛飛卿自己都尚未表過態。
兩人不再多言,隻專心致誌看那一端的對戰。
*
噗噗噗三聲響。
三把劍同時刺入衛飛卿右肩,左腹,右腿。下一刻他一腳踹在他正前方的東方玉胸口,踹得他直直朝後飛去,同時口中噴出一大口鮮血。左腹長劍隨主人撤離瞬間,衛飛卿渾卻生生扯著右肩的長劍以及長劍主人方解憂轉了個身,右手成拳,一拳搗在方解憂麵門之上,搗得他整個人緊隨東方玉飛了出去,而他不知何時交換了方向反握在手裏的斬夜刀,卻隨這動作噗地抹過右腿上長劍的主人——南宮秋陽的脖子。
衛飛卿動作太快。
南宮秋陽的長劍卡在了衛飛卿腿骨之中。
他下意識拔劍,未拔*出來。
下一刻他的脖子就感覺到一絲涼氣。
他尚未反應過來拿涼氣是什麽,整個人已不受控製朝著後方倒去,再無力握他的劍。
斬夜刀頓也未頓一下,輕煙般在南宮秋陽往後倒的瞬間繼續往前,直直抹向悄無聲息站在南宮秋陽身後、正朝著衛飛卿伸出拳頭的瞿湘南的拳頭。
隻是一刹那,他的拳頭連同他整條右臂都已同他的人分家。
瞿湘南慘叫聲中,衛飛卿揚了揚左手。
他的左手之中握著十五枚銅錢。
這十五枚銅錢在他揚手的下一刻出現在俞秋慈、段汝輝、慕容英的額頭與四肢。
叮的幾聲脆響,那分明是骨頭被硬生生敲碎的聲音。
而這一切分明發生在一瞬之間。
一瞬過後,堪堪才在衛飛卿身體內釘入三把劍、夾著不可置信以為立時就要贏的狂喜的七人再無再戰之力。
南宮秋陽,死。
瞿湘南,斷臂。
東方玉,重傷。
方解憂,重傷。
俞秋慈、段汝輝、慕容英四肢關節盡碎,而插在三人麵門當中那枚銅錢,不知是衛飛卿力竭又或者有心留手,終究未立時奪走三人性命。
衛飛卿一人站在場中,不緊不慢拔出那把卡在他骨頭縫裏從而一瞬斷送了主人性命的長劍,渾身浴血,有如修羅,一雙全然被鮮血染紅的眸子一點一點掃過場中眾人,輕聲道:“還有人嗎?”
他聲音嘶啞,整個人搖搖欲墜,仿佛已成強弩之末。
然而誰知道呢?
這個人適才在一瞬之間,重創了武林之中赫赫有名的七大一流高手、門派掌門。
這個人的聲音聽在眾人耳中仿佛已成催命的符咒。
半晌無人上前。
“那麽,”衛飛卿舉起手中斬夜刀,舉得高高的,仿佛一刀下去,當真就能斬盡長夜,無所不能。口中輕輕道,“今天開始,此刻開始,就讓我們這個武林從此跟著我姓吧。”
(今天好冷啊,寫完直接發的,沒改,明天我再看著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