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掐絲鑲寶鎏金匙(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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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複了一下如野馬狂奔似的心跳,更夫繼續敲著木更,小心翼翼的走在濕滑的青石板路上,心裏盼著天快些亮,這種被黑暗吞噬的感覺讓他不安。如果不是因為家貧,真恨不得現在就扔下更鼓跑回家。
    人們大多習慣忽略自己的預感,盡管那預感往往是正確的。
    如果更夫相信自己的直覺,或者舍得下這份差事早點回家,第二天就不會躺在街上。
    他是被早上出來做生意的小販發現的,小販開了店門,看見有人躺在自己的店門口,不趕快讓他走會礙了生意,便打算上前去轟人。走近才發現是更夫,地上散落著更鼓和已經焚毀的燈籠,更夫的衣衫被撕碎,幾片從衣服上撕下的碎布蓋在他的頭上,看不清臉。
    於是他膽大的上前撥開那些碎布,卻看見更夫隻剩下一半的頭顱,小販雙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呆呆的看著更夫不完整的頭好一會兒,才發出那破空一叫。後悔自己手賤去揭那碎布,這下晚上一定做噩夢。更夫的頭看起來是被從鼻梁往上斜切開的,傷口平滑,該是很鋒利的刀刃才能製造出的完美切痕。整張臉隻留下了那半張著的嘴,不知道他當時是要喊叫,還是被嚇到了。
    更夫的腦漿溢出,已經有些凝固,但卻不是很多,隻是黏黏嗒嗒的流落在殘缺的頭顱周圍,顏色是紅色混著乳白。還有一些淡粉,是紅白被攪動混合在一起的色澤,更夫被切下的腦殼被扔在離他屍首不遠處的樹下。
    鎮長是在一個時辰後才帶人趕到的,來時遠遠的隻看見一群圍觀的人,密密麻麻的擋住了更夫的屍首。驅散圍觀群眾,鎮長站在離屍體兩丈遠的地方,匆匆看了一眼便扭過頭去。遣人去收拾遺體,通知死者的家人來認領。
    最近鎮上淨是出些關乎人命的案子,早在第一個孩子失蹤的時候,就已經上報到縣衙了,結果卻一直等不到消息,雖然一直在查,可卻一點線索都沒有,而且在調查期間還有孩子失蹤,也可見犯案的人膽大包天了。第五個孩子失蹤的時候,縣衙才來人回了話,不管那回話是怎麽說的,最主要的意思還是縣衙那邊不想管。大概是覺得這種蹊蹺又棘手的案子不好辦,再加上這裏地處偏僻向來都是:縣不願管,省不願理。
    知縣把這個案子壓了下來,自然是不想鬧大了,可這樣不知還要死多少人才算完。
    更夫的屍首被火化了,該是葬了的,隻是他的死相實在駭人,怕屍變,也隻能燒了。鎮長派人送了些銀兩給更夫的遺孀,也是勸他們不要指望能抓到凶手了,斷了這個念頭好好過日子。更夫的老婆新寡,想到之前失蹤的孩子都沒找回來,心裏也清楚抓不到真凶,丈夫就這麽不明不白的送了命,隻當自己命苦。
    這件事情以後,晚上不光沒人敢出門,連找個敲更的都難。先前都以為隻是拐孩子,誰曾想凶手竟是不分男女老少的下手。
    就這樣鎮上又太平了一個多月,這天來了一個乞丐,沒人認識他,是外來的。坐在路邊,一個破碗擺在身前。衣衫襤褸,身上散發出讓人難以忍受的味道。路人從他身前掩鼻而過,不願多看一眼。
    乞丐蓬頭垢麵,髒亂的頭發遮住大半張臉,他也不似一般的乞丐那樣向路人乞討,隻是一聲不響的坐在那裏,看著每個從他身前經過的人,看得很仔細。
    就在每個人都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的時候,那個人出現了。
    他從轎子裏走出來,輕步走到乞丐身前,微微俯下身,對乞丐說:“我府上正好缺人,你願不願意跟我走?管吃住,每月有薪餉。”
    這樣的條件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都是無法抗拒的,更何況是個到處流浪無家可歸的乞丐。那乞丐盯著他看了一會,便很爽快的答應了,幾乎連想都沒想。
    帶走乞丐的是這鎮上的有錢人,他半年前來到這個鎮,也算是年輕有為,不過二十幾歲,卻已家纏萬貫。聽說,他是白手起家,這些錢財都是他自己一手打拚出來的。這樣一個有錢的公子哥,也是很多人家的結親目標,隻是從沒人成功,花錢請去的媒婆連他府上的大門都沒能進去。這個人姓胡,卻不曉得名字,平日也深居簡出的,是個有錢又低調的公子,人們對他的了解也就是這麽多了。
    胡公子的府邸在城鎮邊緣,再過去就是有進無回的森林。那林子誰都知道,表麵上看很正常,但往裏麵深走很容易迷路,最主要的,是那林子常年彌漫著致命的毒氣,這也是為什麽裏麵無鳥獸的緣故。
    乞丐跟著胡公子的隊伍回了府上,進門沒來得及看清宅院的格局,就被下人帶著去洗澡。洗完澡換了身幹淨衣服,雖然是下人衣服,卻也是細布縫製的。頭發重新梳理過,胡子也剃了,不過在他的強烈要求下還是留了兩撇胡子做裝飾。
    收拾幹淨後,被下人領著去見主人。
    那胡公子坐在大廳的藤榻上,換了一身絳絲繡江蘺的月白綢衣,悠悠閑閑的喝茶,看見他來,放下茶杯,眼睛微微眯起,對他一陣審視。
    “人靠衣裝就是這樣,看你的年紀有四十歲了?”胡公子說話的聲音有些慵懶。
    “四十七了。”乞丐的回答有些僵硬。
    胡公子眉頭皺了一下,“唔……四十七可真不小了。你叫什麽?”
    “隻記得自己是姓丁,忘了名字。”
    胡公子前一刻悠閑自得的態度在聽到他的回答後蕩然無存,愣在那裏,眼神迷惘的看著他。記得很久以前,也曾遇到那麽一戶姓丁的人家。
    清脆的笑聲依然耳邊回蕩,隻是那人卻早已不複存在。
    低頭撫額,“忘了名字……不如叫丁前月吧。”胡公子眼神有些落寞,目光毫無聚點,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姓丁的乞丐沒說話,直直的盯著他。胡公子也以為他是默認了,從衣袖裏拿出一個羊脂玉的藥瓶,倒出一粒六角形的黃色藥丸,“把這個吃了,我府上離那林子太近,吃了這個也能防蟲蛇瘴氣。”
    丁前月接過藥丸一口吞了,胡公子遣了下人帶他回房。
    老老實實的跟在那個下人身後,丁前月不動聲色的吐出剛才那粒藥丸,在手中捏碎。從進了這府上就發現,那些下人都不說話,也沒有管家,似乎那胡公子吩咐下去他們就老老實實的去做。
    “茅廁在哪裏?”丁前月開口,聲音有些啞澀,很久不說話了,要慢慢適應。
    帶路的人緩緩回過身,雙眼呆滯無神,抬手指向西南門。
    “你叫什麽?”丁前月沒有去他所指的方向,已經知道茅廁在哪裏了,又不是真的想去。
    那人木然的看著他,沒有回答,繼續帶路。丁前月是獨自一人一個房間,其他下人都是六人一間,算上他,這府上十三個下人,就因為多出他一個,所以單獨一間房?或許是吧。
    夜深了,丁前月睡不著,躺在榻上輾轉反側。人在無法入睡的時候,喜歡回憶,以前的事情有時候是不受控製的出現在腦海裏,隻要閉上眼,便曆曆在目。
    過往種種不斷閃現在眼前,難掩痛苦,丁前月起身抱頭,窗外細微的聲響驚動了他。
    悄無聲息的下床,走到窗邊側耳傾聽,那聲音漸遠,半夜三更的,是誰這麽晚了還不睡。轉念一想,心裏突然有的警惕,右手伸進懷裏,緊緊握住那樣東西。小心翼翼的打開房門,隻開到能容一人的縫隙,迅速閃身出去,關上門,循著剛才的聲音追去。
    一個白色身影一晃而過,丁前月跟上去,來到胡府後門,門是開著的,從這裏出去是那個鎮上所有人都唯恐避之不及的林子。出了後門向前走了幾十步,前麵的林子一片霧氣重重的樣子,感覺空氣中彌漫著什麽,微微覺得有些頭暈。用力甩甩頭,從衣袖裏拿出一條粗布帕子,捂住口鼻穩步向裏麵走去。
    越是往裏走,霧氣越重,還有那彌漫在空氣中的氣味,味道酸甜,多吸幾口卻讓人頭暈,就好像喝酒上頭的微醺感。丁前月的步伐沒有剛才穩健,突然被什麽東西絆倒在地,爬起來去看,是一節手臂,那手臂很短,看起來……沒有多想,沿著手臂向上看去,一個幼小的身軀背對著他趴在那裏。
    果然是個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