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明曉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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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季歸然發現那條蛇的蹤跡,並在鎮內追趕的同時,莫南卻對此全然不知,他還在院內聽何景娓娓道來的這一方水土的解釋。
其實何景跟他講的那些由來,莫南差不多都從雲霜悅口中知道了,現在隻是一個口述與一個圖示的區別罷了。但他看何景說的認真,也不好意思打斷他,好在莫南從小幹慣了這種曲意逢迎的事,回應起何景來也得心應手。
“哇!原來是這樣啊!”
“魂山鄉原來還有這般來曆!”
“何大哥你真令人佩服!”
虛偽。莫南自己都忍不住在內心呸了自己一下。
等到何景把緣由說的差不多了,莫南覺得是時候找個切入點,以步入自己的正題。
他找了個合適的問題就開口問道:“那個……何大哥,你住這裏這麽久了,真的有見到過她?”
何景聽言苦笑了聲,搖頭道:“若我真看得見她,又何必日日自尋苦惱?”
“那你為何還執意住在這裏?我看這裏生活肯定不方便,既然沒法如願……不如回去的好吧?”
“那麽莫公子覺得,住在魂山鄉裏的所有人,是否都能看到他們過世之人的魂魄呢?”
“這……”
何景的一句反問,讓莫南不知道怎麽接話。他心裏想著,是啊,住在鎮子裏的這麽多人,難道每個人都能看見鬼魂不成?既然看不見,他們又為何又不離開這個鬼地方?
見莫南不回答,何景淡淡地自己答道:“一切皆因不舍罷了,與其說是不舍,不如說是不甘,不甘心自己與其就此別過,陰陽永隔,寧願自欺欺人地呆在這裏,相信她就在自己身邊,也不願在沒有她的地方苟活。”
何景望向空無一物的樹枝,目光又深邃了幾分:“死亡是很殘忍的事,人死後,在他周圍的人,可能會轟轟烈烈地為其送葬,也可能因其悲痛欲絕地放聲痛哭,之後呢?當他入土為安後,開始的就是遺忘,那比之前的更悲傷。忘了其人的音容笑貌,行為舉止,和與其生活過的時間,待到逐漸習慣後,這人就徹底被世人淡忘了。”
莫南怔怔然地聽著,感覺他講的話對自己來講,略微有些高深。
“我原本以為鬼神之說乃無稽之談,人死了就是死了,但是當我看見她去世的那一刻,我就想相信了。”何景喃喃道,“你說,假如她的魂魄還在世上,現在會是怎麽樣?”
“她在你身邊。”莫南脫口而出,說完才覺得話有不妥。
何景一愣,似是沒想到莫南會這麽說,隨後以為他是安慰自己,不在意地笑笑道:“多謝莫公子勸慰,我隻是想,這麽多年過去,如果她的魂魄仍在人世飄蕩,那每天對她來講,應該是相當孤單吧。”
孤單……莫南倒是沒想過,那些已逝之人的鬼魂的感受。人們提到鬼一般都是唯恐避之不及,有多少人會去細想他們的心理變化。沒想到眼前這人能顧及到這些,可見雲霜悅在他眼裏是如此重要的存在。
“所以,我選擇了來到這裏,這個魂山鄉,”何景的手撫上了粗糙的樹幹,說的話更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不過已經過去三年了,我想她可能早已去了別處,亦或是投胎轉世了……”
“……”
莫南真的很想告訴他,雲霜悅一直都在府內,可說出來何景隻會當他在說客套話罷了。他大概知道了,雲霜悅為何讓他勸何景離開,這樣的情形怕是誰也受不住。
那要怎麽開口,才能讓何景明白雲霜悅的這份痛苦的心情呢?
還沒等他想要下一句要怎麽講,何景先一步反應了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講道:“哎呀,一不小心就說了很多奇怪的話,請不要在意。”
“不會……”
“怪我沒控製好情緒,比起聽我這老人家的呢喃碎語,莫公子想必更是在意自己的正事吧。”
“……哦、哦……”莫南差點沒理解過來他說的正事是什麽,半晌才訕訕然記起來。
“既然如此,還是去忙吧,我一個人呆慣了,還請不要太在意我,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倒是可以與我說。”
“何大哥你太客氣了。”
怎麽說這裏也是何府,何景如此跟莫南客氣,他有些不大好意思。
正好莫南也不知要怎麽跟何景溝通想法,與其沒頭沒腦地硬著頭皮上,還不如先到一邊組織下語言比較好。這樣想著,他與何景暫時道別了。
莫南開始在府內忙活了起來,當然,他並不是在尋找那犄角旮旯裏的某條印蛇,他隻是四處找著雲霜悅的身影。
然而匆匆翻遍了整個府邸,連最先見到她的儲物間他都去偷探過了,連根頭發都沒見著。莫南又一次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心願已了去輪回投胎了,問題是他還沒完成她拜托的事情啊。
思考許久後,他想雲霜悅很有可能還在府中,說不定還會鬼使神差地突然出現。他懷揣著這樣的推測,一屁股坐在了客房前的台階上。
此時已到黃昏時刻,整個府邸都染上了落日金黃的餘暉,更顯得空曠蕭瑟。
而季歸然那邊,他已經尾隨了那條白蛇足足一整天了。
那蛇看上去懶散,卻靈活的很,加上身子短小,經常在即將被捕獲之際,一溜身就逃竄走了。
季歸然很煩,這破玩意不讓他抓到便算了,一開始就疾行而去他也自認倒黴,可這蛇速度時快時慢,從不消失在他的視線中,有時會在他以為它就此離去時,突然出現在不遠的角落裏,等他靠近時又爬動起來。
這樣循環往複,季歸然本來就沒多少的耐心就被它差不多消耗殆盡了。他麵上顯露怒色,心想抓到此蛇定不隻放血饒過它,一定要剁成塊將它煮了吃了。
正當他思索著要怎麽煮蛇肉的時候,那抹白色又出現在他的前方。季歸然想也沒想就飛快靠近,哪知它的反應比他更快一步,又一擺尾就溜遠了。
“……”
很好。季歸然決定生吃。
黃昏很快就過去,天色暗了下來,鎮子上燈光稀少,視線可看清的區域很快就少了很多。
那條蛇像是終於玩夠了似的,爬到了鎮子北部的山腳底下,蹭的一下不見了蹤影。
季歸然看著它離開的方向,再想想因為它耗去的一日的光陰,額角的青筋又不自覺地跳了跳。
接而問題就來了,季歸然看著前方的山,他猶豫著是否要順著此蛇的走向追上去,躊躇的原因並不是天黑,而是季歸然想起之前那個厚著臉皮跟著自己的人。
說起來,莫南好像身上毫無盤纏,如果自己就這樣真的丟下他走了,估計……
季歸然輕聲嘁了聲,一副嫌麻煩的模樣,轉身向何府的方向走去。
莫南在何府裏束手無策很久了,他眼睜睜地看著黃昏的天逐漸變暗,黑幕籠罩天際,繁星點綴夜空,他還是沒什麽頭緒。
如果能讓何景相信自己看見過雲霜悅就好了。他這般想著,手撐著地,打算抬起坐麻了的屁股,不料起身起到一半,就看見正前方出現一張慘白的臉。
“!!”他一個手抖,屁股著地摔了個正著,“哎喲好痛!”
猜都不用猜就知道來者是誰。
“……姑奶奶!您每次出場能先吱個聲不?我魂都有一半兒要被你嚇跑了!”他揉著生疼的臀部,埋怨道。
埋怨歸埋怨,他知道是雲霜悅來了後,倒是一臉坦然地接受了她的存在,莫南自己都佩服自己的胸懷氣魄。
雲霜悅一言不發,她確實也講不了話,隻是用詢問地眼神看著莫南,疑惑中又帶有些許期待。
“誒你,別這麽看我……我都不好意思說事情還沒開始解決。”
雲霜悅又低下了頭,像是失落了一般,又仿佛在沉思什麽。
莫南見她這副樣子,心裏也急:“你、你別……我知道你心中難受,但是何大哥鐵了心似的住在這……一時半會也勸不動啊。”
想了想他又補充:“而且他說了,說你在這世間可能孤苦無依,我想他來這裏,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擔心你。”
雲霜悅這才有了反應,抬起頭來怔怔地看著他,本來就沒有元氣的眸子顯得更加無神。
“其實我覺得……他在這裏,你在這裏陪他,雖然人鬼殊途,但你們也算是彼此有所依靠了吧,就算他看不見你,你也應該感到欣慰一……”
莫南的話沒有說完,就被雲霜悅的動作打斷了。她神色突然變得凝重起來,手附上他的肩膀,稍稍用了點力。
“姑奶奶……輕……輕點啊……我害怕……”莫南不知道哪句話說錯了,隻覺肩部被她所製住的地方隱隱作痛。
繼而,雲霜悅的手放輕了力道,神情從凝重逐漸變得無奈,無奈中又透著濃濃的悲傷。
“??”莫南不知她怎麽了。
她的手還放在他的肩膀上,半晌沒有撤回,隻是她又抬眸深深看了莫南一眼,意蘊深長地搖了搖頭。
這是……何意?
莫南突然想起,何景今天在那棵山櫻樹旁,與他所說的孤單二字。
他看著雲霜悅惆悵的神色,倏然間,腦子裏電光石火地閃過什麽答案。那些前前後後所有言語逐漸拚接在一起,某種真相就一步步展現在他眼前。
……
“……我懂了!”莫南如夢初醒,忙將肩上那手拉下。
然後他不再多言半句,便留下雲霜悅在原地,匆匆向某個方向疾步趕去。
雲霜悅看他一副大徹大悟的表情,煞白的臉上沒有欣喜,反而流露出擔憂來,她悄無聲息地跟上了莫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