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船上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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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季天澤離開後的數日,莫南與季歸然二人依舊呆在這屋子裏沒有離去,原因就在於不知道要去哪。
斷了印蛇的蹤跡沒錯,然而莫南這幾日來卻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像是扛在肩上的包袱被卸下了似的,渾身輕暢舒適,可以毫無負擔地這邊走走那邊逛逛,好不悠閑。
唯一讓他覺得有些不痛快的是,整個屋子隨著季天澤的消失,氣氛也沉悶了下來,他每日的說話對象隻剩下季歸然,可惜這人從裏到外就是個悶葫蘆,時常陰著臉半天放不出一個屁,莫南縱使有一肚子話,看見那臭臉也說不出來。
莫南就這樣憋著憋著,在他覺得自己要發黴了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
“喂季歸然,”他試探性地問,“咱們出去散散步看看風景吧?”
“不去。”季歸然直截了當地回絕。
“為什麽?你頭上都要長蘑菇了。”
“那也比看見你好受。”
“我知道了,你是不喜歡吃蘑菇,”莫南有種不把這人拐出門不罷休的氣勢,“走吧,出去走走就好了。”
“……你聽不懂人話?”季歸然眉頭深鎖。
“我這是為你著想,你懂個屁,快一起出去。”
“你自己去不就好了?”
“不。”
見這人下一秒就開始拉扯著自己,季歸然想到什麽,勾起嘴角不懷好意道:“你怕迷路?”
莫南一激,像是被戳中什麽似的,嘴硬道:“我……我才沒有不識路啊,這麽屁點大的村子,閉著眼都能逛個來回……我都說了是為了您老著想,好心當成驢肝肺啊。”
季歸然懶得戳穿他,直接說道:“能去哪?”
“能去的地方多著去了!”莫南覺著季歸然有點動搖了,忙道,“比如我們可以去那個蛇洞裏再瞧瞧呀,說不定就能逮到……”
“不去!”還沒等他說完,季歸然就打斷了他。
“……哦,”莫南訕訕道,“那不去那也可以啊……哦對了,天澤走之前不是說給我們留了一條船麽,好像就停放在江邊,我們過去看看吧?”
“怎麽?你要去安國不成?”季歸然挑眉,“走好不送。”
“嘿你這人??……”莫南壓抑住想打他的衝動,“去看看又不會少塊肉,權當滿足下好奇心不行?”
“你好奇心滿不滿足也不會少塊肉。”
“我……”莫南恨得牙癢癢,說不過他,幹脆死皮賴臉地拉扯起他來。
季歸然被他纏得不耐煩,不想與他爭執下去,猶豫著是該一把甩開他還是把他掰下去,他瞅著莫南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眼神,內心突然動搖了。
反正留在屋裏也無事可做。
這個念頭憑空出現在他腦海裏,季歸然這般悠悠地想著,便逐漸放開了抵抗的力道。
莫南見他不再掙紮,喜出望外地就拉著他往外走,邊走還邊嘚瑟道:“對嘛,這樣多聽話,可愛多了,以後記著都要這樣啊~”
“……”季歸然不想理他,甚至還想給他扣一盆冷水。
莫南幾乎是用拖的方法把季歸然拖出門,出門後就變為纏著他並讓他帶路。後者即使再怎麽不耐煩,也不願讓這麽一個沒腦子的人走在前頭,隻好默認著隨他去。
不緊不慢地抵達江邊,此時臨近午時,充沛的陽光將水麵照得格外明亮,波光閃閃晃眼,看不著邊際的遠方與蔚藍的天空相連,水麵與晴空交相輝映,一派和諧怡然。
莫南猶如被放出籠子野獸,他急切地呼吸著自然的新鮮空氣,享受著江麵拂來的陣陣清風,碎發隨著風輕微飄動,他覺得整個人都重生了。
“你看這麽好的景色,不出來悶在屋裏多可惜啊?”他嬉皮笑臉地拉拉季歸然道。
“你倒是把目的忘得一幹二淨。”季歸然冷笑,隻想白他幾眼。
他不說莫南還真忘了。受此提點,莫南忙接茬道:“誰說我忘了?我這不休息一下麽,而且船也停在江邊,沿路走過去就是了,你猴急什麽?”
就你全身都是道理。季歸然腹誹。
二人沿著江邊走了段路,愣是沒有發現船的影子,直到快走到盡頭,也就是村子的邊緣地帶,才發現一條停靠在岸邊的船,一眼望過去孤零零很淒涼的樣子。
不過,似乎並不是它孤單一條船。眼尖的莫南大老遠的就看見船旁邊有人,還是兩個。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用這句話形容一點沒錯,隔著段距離莫南都能認出他倆來。哦不,準確點形容是:他們就算化成灰,莫南照樣認得出來。
莫南臉上陰狠驟起,他氣勢洶洶地往前奔去,留下詫異的季歸然在後頭。
“你們!!!”莫南邊跑邊衝著那兩個小孩吼道。
正玩耍得高興的小孩被冷不丁這麽一吼,皆抬頭望聲源的方向看去,在他們眼中,有一個氣急敗壞的大人正匆匆往他們這邊趕來。
“啊!是你!”為首的那個男孩認出了莫南,驚叫一聲。
可惜他認出的時間有點晚,莫南已經陰沉著臉站在兩小孩麵前了。他瞪著那個小孩冷笑道:“怎麽?這麽快就把你親爺爺給忘了?嗯??”
“哈、哈哈……哪裏敢……”男孩訕訕道。這次他見莫南,膽兒稍微肥了點,至少他身邊還有一個幫手,要是真打起來還指不定誰打得過誰。
“既然記得,還不快給你爺爺我賠罪?!”莫南咬牙切齒,恨不得下一秒就把這倆小兔崽子挫骨揚灰了。
“我……”
“你什麽你?給老子跪下!”
莫南正發泄著怒火,冷不丁就看見季歸然的身影出現在旁邊,他沒好氣道:“去去去,邊上涼快去,小爺要收拾這兩隻不要命的。”
季歸然若有所思地盯著那兩個小孩子,忽而眉頭一挑,像是終於認出了他們來,神色豁然開朗。
“……”
如果說他們看到莫南是驚,那麽看到季歸然妥妥的就是嚇了。季歸然還什麽都沒講,光是這麽一個眼神變幻,就足矣讓他們陰影浮顯,魂飛魄散。
莫南看立刻抖成篩一樣的兩個小孩,還以為他們被自己的狠話嚇到,於是變本加厲地恐嚇著:“喲?現在怕了?晚了!耍我耍得挺高興啊,告訴你們,今兒個小爺不把你們剝皮抽筋了,就跟他一個姓!”
莫南說著就一手指向季歸然,後者被他那麽一指,心中莫名不痛快,眉頭緊顰起來。
他這一小舉動被那兩個小孩看在眼裏,他們心中的恐慌更甚,為首的大男孩急中生智,拉住另一個的手,喊了聲:“快跑!”
“!!”莫南還沒來得及反應,就看見兩隻獵物屁滾尿流地跑遠了。
他下意識地想要追上去,卻被季歸然牢牢扯住,動彈不得,他愈發沒好氣道:“幹什麽?沒看見這倆兔崽子被小爺嚇跑了嗎,放開我!我要去撕了他們!!”
“你就不怕又上當?”
“怎麽會!以我的機智,會被他們那點鬼腦筋騙……騙到?”莫南講著講著自己都心虛了起來,“……反正這次不會!而且跟你有什麽關係啊?”
“待會哭著求救的又是你,”季歸然蔑視道,“我可不想再浪費功夫。”
“哈?可能麽?你當我是白癡?”
季歸然淡然點頭。
“……”
這一招奏效得很,一瞬間莫南的恨意全轉移到了季歸然身上,而後者習以為常,幹脆當咬牙切齒的莫南是空氣,自顧自地將目光放到後方的船隻上。
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的確可以容下二人。
它停靠在岸邊,偶爾湧上來的潮水會拍在船側,船體看上去比較嶄新,可見是剛建好不久,木頭還未被這潮濕的環境侵蝕。
與一般的船舶有所不同的是,甲板上似乎沒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倒是中間有一處突出來的機關,像是能開啟一道暗門。
季歸然上前,用手敲了敲甲板,咚咚的空洞響聲應證了下方是空心的,這樣便說明這處極有可能是船艙的入口,他伸手推了推那疑似開關的地方,果不其然,輕微的阻力過後,那道暗門就從外被打開了,露出底下寬敞的艙室來。
“?”莫南臉上的氣憤被驚訝代替,“你怎麽這麽輕車熟路?季家莫非是賣船的?”
“我有腦子。”
“噢……”他轉念一想不太對,又怒道,“你罵我沒腦子?!”
季歸然嗤笑,不再搭理其火冒三丈的廢話,目光落在底部的船艙,打量起裏邊的事物來。
艙室裏邊躺入二人是綽綽有餘,空空蕩蕩的,唯一存放的東西便是兩個船槳,同樣是木頭造成,邊緣修整的還參差不齊,可以想象季天澤打造時候的坎坷。
“你耳朵瞎了?能不能聽人講話?!”莫南見自己嘰嘰喳喳半天,這人連個眼神都沒給,忍不住用手揪起季歸然的耳朵來。
耳上傳來的拉扯力道將季歸然的思緒拉回,他一皺眉,一把製住莫南的手腕,冷言道:“我看你是眼睛聾了,膽子不小啊?”
“……”莫南受到了驚嚇。
季歸然見他老實了,也不再為難他,手上力道一鬆,下一秒莫南就害怕地縮了回去。
可惜莫南身子是老實,心中鬼主意可多著去了。他被季歸然這般壓製豈肯安分,因此他趁季歸然一個不注意,便翻身進了船艙。
莫南拾起艙裏的一把船槳,猛的起身,將它攥在手裏恐嚇道:“哼,不許過來,我有武器!”
“……”季歸然看智障一樣的眼神。
莫南也就是嘴上逞逞強,說到底也不敢拿他怎麽樣,況且殺人還要坐牢,這樣一想殺季歸然就太不合算了。
他裝腔作勢一番後,正打算把船槳放回原位,突然間,被上方的一抹亮光吸引了視線。
“?”莫南疑惑地湊近它,仔細尋找那光線的來源,很快就發現上邊鑲嵌了一塊不明顯的石子,那光芒便是從這上方散發出來的。
他心中咯噔一聲,仿佛料到了什麽,忙又靠近幾分。
由於白日光線太明亮,顯得本就微弱的光芒更為黯淡,莫南眯眼瞅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喂你過來下。”莫南緊張地衝季歸然擺擺手,示意他靠近。
季歸然懷疑有詐,不急著過去,發問道:“做甚?”
見季歸然不過來,莫南幹脆把船槳發光的那部分遞過去,季歸然先是警惕地往後一退,爾後見莫南並沒有攻擊性,才半信半疑地將目光放到槳上去。
他的神色也變得複雜起來,感到那光芒看的不甚清晰,他伸手直接把嵌進去的石子摳了出來。
“……”莫南暗道這廝一定是野蠻人。
季歸然捏著手裏石子,半透明的石子似曾相識,他抬起它對著陽光的方向端詳起來,通亮明媚的光線透入石頭的內部,在裏邊勾勒出一個熟悉的形狀,散發著柔和的熒光。
那點光芒,仿佛穿過了碧波蕩漾的江水,直直指向遙遠的天際。
“喂……”莫南咽了咽口水,“是我想的那個東西嗎?”
“……恩。”季歸然淡淡地應了聲,放下了石子。
“……”
莫南震驚之餘,忽而想起季天澤離開之前,介紹自己的船時似乎也有說過,隻是自己當時並沒有放在心上,還不留情地打斷了他。
他不禁懊惱,若是早點注意到他話中的端倪,他們二人也不會白白浪費那麽多天時間了。
失而複得的線索令二人再次忙碌起來。突兀出現的蛇鱗指引著江的彼岸,也就是不屬於這個國家的另一處土地。
莫南邊整理行囊,邊想象著遠方陌生的景象,不免心生憧憬,好奇心慢慢泛濫起來。
“你去過安國嗎?”他忍不住問旁邊的季歸然。
“沒。”
“那你是不是很激動啊,嗯?期不期待?好不好奇?”他一個勁追問道。
季歸然皺起眉:“你真當是出來遊山玩水的?”
“呸,苦中作樂你懂不懂?”
“樂在哪?”季歸然一語中的地反問。
“……”莫南頓時語塞,他思考良久,再看著季歸然那張臭臉,心裏納悶。也是,樂在哪?
他想不出來有什麽好樂的,隻好不屑地嘁了聲,繼續埋頭整理自己的行李,然而不小心手上一滑,要放進包袱裏的東西冷不丁摔到了地上,先是清脆的啪地一聲響,接著就是骨碌骨碌的滾動聲。
“糟糕!”莫南想到那是季天澤送給他的重要的掛墜,這麽摔在地上恐怕要壞。
他忙撲到地上尋它,令他慶幸的是,那裝了櫻花的薄薄外殼還算結實,一點未破。莫南小心翼翼地撿起它,確定了沒什麽問題,才把它放入行李中。
季歸然見他一驚一乍的,問道:“什麽東西?”
“啊?”莫南沒想到這人居然對此感興趣,無賴笑狀,“你猜唄。”
季歸然不再理他。
“唉這就不想知道了啊,能不能好學點?”莫南有點恨鐵不成鋼,他又把那球狀掛墜拿出,放到季歸然眼前。
“這個,”莫南接著解釋道,“是季天澤走之前送的,是別人贈給他的,他蠻珍惜的,我要是把這麽重要的東西弄壞了,罪過就大了。噢,對了對了,好像他還說這個東西有什麽蘊意來著,商家說它是專門送給有情之人的,怎麽樣是不是很神奇?”
“行了閉嘴。”季歸然聽到季天澤三個字就不想聽下去了,莫南後邊說什麽他一個字都沒理解進去,隻想讓他快點閉上那喋喋不休的嘴。
“為什麽?你自己想知道的,我說了你還怪我多嘴?”莫南不解的同時還有點小委屈。
“看你煩。”
“……???”
莫南瞅著季歸然說風就是雨的臉色,不懂自己又哪裏踩到這人的尾巴了。
他見季歸然陰著臉一言不發,一副不屑解釋的樣子,半天想不出來這人在別扭點什麽,心中的疑團和委屈越堆越多。
偶然間,他想到了季天澤離去之前教給自己的妙招,雖然季天澤沒有明確地說明,莫南也不明白究竟是怎麽個道理,但照著做……應該可以吧?
“喂。”身子比腦子先一步行動,莫南裝作強勢的模樣,一手掰過正低頭的季歸然的下頷,想都沒想直接偏頭在他臉側親了一下。
“……”
季歸然臉上的陰沉頃刻間被十足的驚訝代替,突如其來的震驚感過後,他的神色就逐漸複雜起來,卻依舊沉默著不發一言。
“?”莫南見他沒反應,懷疑自己做錯了什麽,為了確認一般,他又掰過季歸然的臉,在另一側又是一親。
季歸然愣了半晌後總算是有了反應,他猛地把莫南不安分的手扯下去,五指緊緊攥住他的手腕不放鬆,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莫南,雙眸裏深不可測。
“幹、幹什麽?”莫南有點緊張,隱隱感覺這餿主意起了反效果。他忙瞎扯道:“我我不是故意的啊,並不是找了個方法對付你,隻、隻是看你,嗯……長的好看,對,就是這樣,嘻嘻……唔?!!”
他嘻完正想咧開嘴笑會,不料就在下一秒,嘴就被季歸然堵得嚴嚴實實。
唇上傳來微微濕潤的的觸感,貼合著溫熱的物體,奇異的感覺令他頭皮一陣發麻,莫南不可思議地瞪大雙眼,與之對上的是一雙幽深墨綠的眼眸。
沒有深入的吻,隻是輕淺地停留著,雙方皆未逾入禁區半步。
仿佛在對峙一般,詭異的氣氛維持了好一會,莫南覺得背後冷汗都浸出來了,慌忙抬手推開季歸然,後者倒也不再堅持,輕易地就被推後,順勢放開了攥著他的手。
“你……”莫南的臉一陣青一陣紅的,好不精彩。
季歸然盯著他那變幻的臉色,輕蔑地冷笑一聲,繼而覺著唇上還留有些什麽,抬手用指揩去上邊的水跡,他凝視著濕漉漉的指尖,顰起眉,一臉毫不掩飾的嫌棄。
莫南見他嫌棄的樣子更是怒從心中起,敢怒不敢言,隻能心裏暗罵道小人,自己隻不過捉弄下他罷了,這廝居然還如此不客氣地反擊。
季歸然隨意用塊布擦去了手上的痕跡,麵不改色地整理完最後的行李,帶上就要動身出發似的。
“啊!你等等我啊!”莫南這才如夢初醒,忙不迭地拾掇著東西。
“不等。”季歸然的語句與往日相比,多了幾分得逞的愉悅。
在莫南眼裏那就是妥妥的小人得誌。
好氣啊。
莫南憋著滿腔怨念,手忙腳亂地收拾好一切,帶上包袱就衝著季歸然離去的背影飛奔而去。
天晴,少雲多風的天氣,清風隨著開合的木門,吹拂過陳舊的屋舍,透過門的縫隙竄入書房內,掛在牆上的畫卷被風帶起,露出後方空無一物的牆壁。
院內雜草被修剪的井然有序,層層疊疊的綠影交錯,相互摩挲發出輕微的響聲,恍若裏麵流動了涓涓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