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沒臉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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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蛋、張蓮花一聽張秀娥吊死,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這算是石頭村建立以來第二件大事,第一件當然是交界宮的事。
    張蓮花把陳蛋要老實交代的事拋到腦後,追問道:“怎麽回事?”
    黑鐵道:“我也不知道啊。剛才舉人嬸過來說的,叫保長趕緊過去看看。”
    其實,一直以來,張蓮花就打心底喜歡張秀娥。不隻因為兩人同姓張,而且張秀娥為人熱情大氣,言語很是相投。前幾日,又把生產之事寄托於她。對她的感情自然重些。聽說她自盡,心裏難免痛惜難忍,舉步就要出去。
    陳蛋怕張蓮花一去,香蕉芋下之事敗露在眾人麵前。不止影響名聲,肯定也會影響張蓮花的身子,一把拉住她,急道:“這事我去就好。你懷有身孕,不能去看這種不吉利的事。這萬一要是傷到了肚子裏的孩子怎麽辦?”
    黑鐵、蘭軒附和道:“對。東家,你就安心在家裏待著吧。什麽事都比不上少東家重要。我們都去就行了。有什麽事回來馬上跟你說。”
    張蓮花被眾人勸阻,心裏不悅,但也沒辦法強去,不情不願道:“阿蛋,那你快去吧。可一定要把秀娥救活了。”
    陳蛋猶豫再三。去?還是不去?去了,連慶能饒過自己?要是在眾人麵前打起來,怎麽解釋?怎麽收場?這保長還能當得下去?
    不去,村裏人會怎麽看?這保長馬上就是不稱職,馬上就被趕下台。而且,怎麽跟張蓮花解釋?馬上就得死無全身。
    左右都是個死,先死不如後死,還是去了。想罷,抬腿邁出房門。黑鐵、蘭軒緊跟在後。
    卻說,當晚張秀娥照顧兩個孩子睡下,心情始終難以平靜。越想越覺自己不要臉,不守婦道,紅杏出牆,水性楊花。對不起連慶,更對不起這一家老小。
    雖然這事現在隻有連慶知道,保不準以後別人都會知道。到那時,還怎麽活下去?自己沒皮沒臉也就算了。連慶要怎麽抬頭做人?兩個兒女要怎麽健康長大?
    怪自己啊。悔不當初啊。怎麽就能那樣不管不顧呢?怎麽就情迷心竅了呢?
    那陳蛋,簡直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無恥小人。東窗事發,不聞不問,自顧自走了,連個頭都不回。
    怎麽說也做了三次露水夫妻,竟能這般絕情?看來自己的眼睛真的是被屎糊住了,不死也沒有用。那就死吧,一了百了。
    人一旦真的想死,就可以拋開一切,孩子家庭都是浮雲。
    張秀娥心底深處還有一絲期盼。她跟自己打了個賭。如果連慶肯再看自己一眼,不管是打是罵,都繼續跟他過下去,一輩子跟他,做牛做馬都行。如果連慶看都不看自己一眼,那就是他心已死,毫無挽回的餘地,不死還留下來丟人現眼?
    張秀娥戰戰兢兢走到連慶身邊。連慶聽到腳步聲,故意把頭轉向床後,留一個背給張秀娥。
    其實連慶也是一整晚沒睡,心情起伏,一麵希望張秀娥主動來磕頭認罪,一麵希望再也看不見張秀娥的臉麵。忽然聽到張秀娥的腳步聲,心裏竟然閃出幾分欣喜。但男人的臉麵,畢竟不是說放就能放得下。當下轉過身去,不理會張秀娥。
    張秀娥緩緩做在床邊,伸出手,顫抖著撫摸連慶的背,兩顆碩大的淚珠掉了下來。
    連慶清楚感覺到那雙熟悉的手在自己的背上輕撫,一股暖意湧上心頭。
    可一想到這雙手也曾撫摸過其他男人的背,一股惡心也湧將上來。
    兩股情緒交錯打架,最終還是惡心占了上風。背部厭煩地後推一下,頂開張秀娥的手掌。
    這一下,直接頂進張秀娥的心裏,疼痛,寒冷,絕望。
    張秀娥眼淚止不住嘩嘩狂流,哽咽難言,牙齒把嘴唇咬出血印,好容易擠出“對不起”三個字,便再說不出其他言語。
    連慶心如刀絞。心底怒罵,對不起?跟野男人顛鸞倒鳳的時候怎麽就不知道對不起?當下不予理睬,任眼淚靜靜流淌。
    張秀娥看不見連慶的眼淚,隻看見冰冷的背影。一切都毫無顏色,一切都冷若冰霜,全世界都不要她,都厭煩她,活著做什麽?她緩緩站起身,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房間。
    連慶聽到張秀娥離去的聲音,無限失落。犯了這樣的事,為什麽就不能多哄幾句?多哄幾句,鐵石心腸也就融化了。難道要反過來安慰她?告訴她是自己做錯了,不應該撞破她的好事?這是什麽女人啊。
    怒火逐漸蓋住剛剛升起的溫情。連慶握緊拳頭,用力敲砸床板,用頭猛撞床壁,試圖讓疼痛驅走壓抑。隻是,徒勞無功。壓抑還是壓抑。悲傷還是悲傷。眼淚還是眼淚。
    張秀娥走進孩子的房間,愛憐地看著熟睡的孩子。連歡眼角還掛著淚珠,伴隨著一陣陣夢魘般的抽搐,想是剛才哭得太凶。
    張秀娥伸手擦去連歡眼角的淚痕,在她臉頰上輕輕吻了一下,留下一滴淚珠。連歡翻了個身,繼續沉睡。張秀娥幫兩個孩子蓋好被子,又折進連母房間。
    連母也沒睡著,聽到腳步聲,試探著問:“是秀娥嗎?”
    張秀娥淡淡道:“是我,阿娘。”
    連母道:“這麽晚還不睡啊?有事跟我說?”
    張秀娥道:“沒事。沒事。”
    連母以為張秀娥被連慶罵了,袒護道:“阿慶晚上不知道發什麽神經,見人就罵。你別去理他。讓他自己發神經去。明天醒來就好。”
    張秀娥忍住眼淚,長吐了口氣道:“好。阿娘那我走了。你要自己保重啊。”說完,快步走出房門。
    連母覺得奇怪,三更半夜,進來跟自己說保重,發的什麽顛?肯定是夫妻兩個吵架了。想起來看看,又覺得不好。小兩口吵架,長輩去摻和做什麽。躺回床上,輾轉反側,思考張秀娥的話。
    張秀娥來到廚房,把捆木柴的繩子抽出來,站上板凳,掛在橫梁上,打上結扣。這是一個通向死亡的結扣,正猙獰狂笑。
    把脖子掛上去之前,張秀娥仔仔細細地看了看周圍的一切。到處裝滿回憶。到處都是夫妻二人共同努力打下來的江山。到處都是愛情親情。現在呢?像是一場夢,醒來,一切已成空。
    想罷,閉上眼睛,把脖子掛了上去,踢翻墊腳的椅子。
    連母腦子裏一直回響著“保重”二字。要離開的人才說保重啊。難道張秀娥要走?要去哪裏?吵架鬧到回娘家?這可不好。
    連母穿衣起床,到連慶門口敲門沒人應,推進去一看,隻有連慶。連母氣急交加,拍了連慶一下,怒道:“起來。秀娥呢?”
    連慶本來就沒睡覺,被老母一拍,氣道:“我怎麽會知道?誰知道她三更半夜的又瘋哪兒去了?”
    連母不理會連慶,轉身出門去追。走到大門,發現門閂還插著,沒有人出去過。連母打了個冷顫,心想糟糕,要出事。急忙轉身到各個房間去找,都沒發現。直到到了廚房,才看到一個人影掛在半空撲騰。
    連母嚇得要老命,大聲哭喊:“阿慶啊,快來啊。秀娥要吊死了。”邊喊邊搬椅子,站上去托住張秀娥的腿。
    連慶在床上翻來覆去,等待張秀娥第二次進來說好話。心裏盤算,如果張秀娥再進來說話,就應她,然後狠狠罵她一頓。左右等不到人,卻聽見連母的呼喊。瞬間隻覺一股刺骨冷意從後腦勺直穿到尾椎,一骨碌翻起身,循聲跑去。
    母子二人費盡力氣,把張秀娥放下來。
    張秀娥雖然吊得不久,但也已經全身發軟,昏迷不醒,脖子勒出一條深深的血痕。
    連慶抱住張秀娥,嚎啕大哭:“你這是做什麽啊?我就連生氣罵你幾句都不行嗎?都不給我機會了嗎?你能就這樣不管不顧自己走掉嗎?你怎麽這麽沒有良心啊。”
    連母不停掐張秀娥人中,不停拍打她的臉頰,不見好轉。連慶氣急攻心,悲傷過度,也暈了過去。連母一手抱住張秀娥,一手去推連慶。兩個都沒反應,連母手足無措,幹脆放下二人,起身去彭欽定家求救。
    彭欽定一家立刻趕來,個個手忙腳亂。
    彭舉人打發杜愛去找保長。又叫彭欽定端來一盆水,含了一口噴在連慶臉上。連慶悠悠醒來。
    彭舉人照樣對著張秀娥噴了一口。張秀娥毫無反應。
    彭舉人叫彭欽定把張秀娥扶坐起來,用手掌在張秀娥的背部狠狠拍幾下,大喝一聲:“回來哦。”
    這招卻很靈驗。張秀娥“額”的一聲,打了一個響嗝,開始大口喘氣。
    連慶見張秀娥醒來,衝過去緊緊抱住,哭喊:“秀娥,你別打驚我啊。快點活過來啊。”
    兩個孩子也已經圍在身邊,嚎啕大哭:“阿娘,你不要死啊。阿娘,不要放下我們啊。”
    張秀娥隱隱聽到哭喊聲,睜眼一看,丈夫孩子就在身邊,料想還在人間,叫了一聲“阿慶啊”,又暈了過去。
    連慶抱住張秀娥不停搖晃,哭喊道:“秀娥。我在呢。我在這裏啊。你回來啊。快回來啊。”
    彭舉人推開連慶,沉著道:“她已經活過來了。現在是悲傷過度,氣血上湧,暫時暈了過去。等一下醒過來,你們都不能再刺激她。不然,萬一落下什麽病根就麻煩了。”
    連慶跪在彭舉人麵前,不停磕頭,連連道謝。
    一晌,張秀娥再次醒來,看見跪在地上的連慶,細微叫了聲:“阿慶。”連慶見張秀娥醒來,喜極而泣,緊緊抱住張秀娥。眾人見狀,感慨不已。
    突然,門外衝進一個人,大喊:“這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