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陳樂樂發飆討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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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阿虎是陳樂樂的摯友。在陳樂樂眼裏,李阿虎不是流氓,不是無賴,隻是一個被人欺辱難以伸張的可憐人,就像戲文裏被發配邊疆的英雄猛將。
所以李阿虎的話,陳樂樂深信不疑。李阿虎掏心掏肺添油加醋地編了一個令人義憤填膺的故事。任何一個與故事毫無瓜葛的人聽了都會怒火中燒,更不用說陳樂樂這個故事的重要角色。
李阿虎道:“你知道你阿娘是怎麽死的嗎?”
陳樂樂道:“傷心過度啊。這個全村人都知道了。”
李阿虎似笑非笑道:“你也活了一二十年了,有見過誰因為阿爹死了跟著傷心死的嗎?”
陳樂樂茫然搖頭道:“好像沒有。”
李阿虎肯定道:“不是好像沒有,是肯定沒有。戲文裏,梁山伯傷心死了,那是因為祝英台是他的女人,又不是他的阿爹阿娘。”
陳樂樂沉思道:“我也一直懷疑,不過,也找不到原因啊。”
李阿虎神秘道:“所以,兄弟一直都你的這個心事記在心上,花了大把心血四處打聽,現在終於有了眉目。”
陳樂樂急道:“什麽眉目?快點說,快點。”
李阿虎也不著急,皺著眉頭道:“有個事情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你阿娘離開石頭村的那段時間,有一個人也正好不在村裏。”
陳樂樂追問:“誰?”
李阿虎道:“就是阿蛋叔。後來,你阿娘的死信也是阿蛋叔回來講的,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陳樂樂沒往深處想,懶懶道:“那又怎麽樣?”
李阿虎裝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歎道:“我原來也以為是我自己想太多,可後來證明我想的是對的。”
陳樂樂道:“你想對了什麽?直接說吧,別繞來繞去的,聽得費力。”
李阿虎打定主意道:“好,那我就說了。你就當我是在講故事,隨便聽聽就好。”做好鋪墊後,李阿虎就像竹筒倒豆子,嘰裏呱啦劈裏啪啦繪聲繪色講了陳蛋誘拐蘭軒,逼迫她抽鴉片,甚至把她賣入窯子接客,最後蘭軒含冤自盡,葬身護城河,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陳樂樂的臉色從晴天轉陰天,又從陰天轉雷雨天,眉宇間一道接一道的閃電劃過,像要劈死全世界的人。李阿虎看見了陳樂樂臉上的表情,知道魚已經上鉤,講得更加賣力。
陳樂樂終於聽不下去,暴喝一聲:“陳蛋,我幹你老母。”便衝回家。李阿虎看著陳樂樂悲催急切的背影,露出一個難以察覺的笑容,意味深遠。
黑鐵正在準備午飯,見陳樂樂一臉怒氣回來,以為在外麵受了欺負,有一句沒一句地安慰著。陳樂樂一言不發,端起桌上的麵條狠狠摔在地上,破碎的瓷片和麵湯一同四處飛濺。
黑鐵嚇了一跳,隨即怒火上冒,揚起巴掌就要扇過去。陳樂樂也不躲閃,呈四十五度腳側揚起腮幫子,用手示意黑鐵往那裏打。
黑鐵下不去手,憤憤說了一句:“好端端的,你是要發什麽神經呢?”
陳樂樂冷笑道:“好端端,哪裏好端端了?就你這個縮頭烏龜才會覺得好端端。”
黑鐵心中一震,暗覺事情不妙,試探道:“我怎麽成縮頭烏龜了?”
陳樂樂道:“你也別再自欺欺人了,阿虎哥都告訴我了。”
黑鐵急道:“你可別聽那個夭壽仔瞎講。他的話比放屁還不如,不能信,不能信啊。”
陳樂樂冷笑道:“他的話不能信?那你的話能信?還是陳蛋的話能信?”
黑鐵道:“小孩子家不要沒有禮貌,官也一句娘也一句,要叫阿蛋叔。”
陳樂樂冷道:“他配嗎?他把你的老婆帶跑了,還害死了她,你還把他當阿爹啊?”
黑鐵道:“你到底聽說了什麽啊?事情不是那樣的。是你阿娘自己要跟人家跑,怨不了人家啊。”
陳樂樂放聲狂笑道:“好好好,原來你是知道的啊,原來你真的知道啊。老婆被人搶走了,你還把人家當阿爹,不是縮頭烏龜是什麽?你說,是什麽?”
黑鐵抱著頭蹲在地上不說話,像是自己做錯了事,不停搖頭。
陳樂樂氣不打一處來,罵道:“你還有鳥用嗎?像個男人嗎?”
黑鐵道:“囝仔啊,做人可不能這樣啊。當年,是你阿蛋叔把你從土匪窩裏救出來的,你阿娘也是他救來的,我們一家的命都是他給的。我們欠他的,永遠也換不清哪。你可不敢再去瞎胡鬧啊。”
陳樂樂不屑道:“哦,他救了我們就要讓我們當牛做馬?我們一家這麽多年來給他家當下人,還沒還夠嗎?他就能無緣無故害死我阿娘?這是人幹的事嗎?”
黑鐵本來就是老實巴交的人,不善言辭,更不會辯論,被陳樂樂一通辯白,立即啞口無言,依依呀呀說不上一句話。
陳樂樂見阿爹那副懦弱的模樣,更是來去,拍了桌子,放刁黑鐵如果是個男人就像個男人一樣,去找陳蛋討個說法,就算是拚個你死我活,也比躲在家裏受窩囊氣強。
黑鐵哪裏敢去,一直搖頭,說不上話。陳樂樂使出殺手鐧,如果不去找陳蛋理論,那他就自己去。但是,從此以後再也不會踏入家門半步,更不會認這個沒有鳥用的阿爹。
父親之於兒子的感情,遠比兒子之於父親的感情幹淨純粹。在黑鐵眼裏,陳樂樂就是他唯一的財富。什麽都可以失去,就是不能失去這個兒子。眼見兒子以斷絕父子關係相逼,黑鐵再也沒有退路,隻能站起身,擺出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陳樂樂立即回心轉意,像兄弟一樣,給了黑鐵一個擁抱,拉著黑鐵往陳蛋家去。黑鐵站起來的時候還是很猶豫,但是陳樂樂的一個擁抱讓他有了力氣。
農村人表達愛的方式都很含蓄,父母不會肉麻兮兮地跟兒女說我愛你,兒女也不會肉麻兮兮地親親父親抱抱母親,有時甚至連一句謝謝對不起都不會說。
所以,陳樂樂的一個擁抱讓黑鐵有些受寵若驚。去爭論怕什麽呢,隻是去講講道理而已。隻要樂樂開心,還有什麽不能做的呢?去就去吧,去吧。
父子兩個很快到了陳家門口。黑鐵有些畏縮,拉著陳樂樂,示意他不要鬧了。陳樂樂哪裏肯就這樣放棄,吼道:“陳蛋,你給我死出來。”
接連叫了幾聲,陳蛋、張蓮花、陳遠方都跑出來。陳蛋初開始以為是李阿虎又來鬧,按住張蓮花母子,不讓出來摻和。仔細一聽,是陳樂樂,便沒多想,一家人都出來看究竟。
陳樂樂見陳蛋出來了,心裏也有些沒底,拉著黑鐵讓他往前走幾步,意思就是,阿爹,該你上了。黑鐵見到陳蛋,什麽話也不敢說,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阿蛋,你吃飯了嗎?”
陳樂樂差點沒暈死過去,幹脆放開黑鐵,破口罵道:“你還是男人嗎?老婆被人搞了,還問人家有沒有吃飯?你怎麽不去死啊,丟人啊。”
黑鐵臉上青一陣紅一陣,手腳發抖,懦弱道:“阿蛋,你看你看,這,這。”
陳樂樂把黑鐵推到一邊,怒道:“這這這,這什麽卵鳥啊。”
陳蛋見樂樂對黑鐵不敬,喝道:“樂樂,你幹什麽?那可是你的親生阿爹啊。”
陳樂樂對著陳蛋冷笑道:“誰都有資格教訓我,就你沒有,你不配。”
張蓮花上來道:“樂樂,你今天起什麽瘋啊?”
陳樂樂道:“阿蛋嬸,就你一直被蒙在鼓裏。你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啊。像我阿娘一樣,被人騙去賣了都不知道。”
張蓮花道:“你瞎說什麽啊,你阿娘不是早死了嘛。”
陳樂樂道:“是啊,是死了,但她是怎麽死的?是不是真的哭我外公哭死的?你活了這麽大半輩子,見過有人苦死的嗎?”
張蓮花道:“沒見過的事多了,怎麽就不能苦死?”
陳樂樂冷笑道:“能不能,那你就要問天天晚上跟你睡在一起的陳蛋了。問問他,是誰拐跑了我阿娘,是誰騙她抽烏煙,是誰把她賣入窯子做雞,是誰害她跳河自盡的?”
這話像一盆冷水,狠狠潑在陳蛋的頭殼上,無邊的刺骨寒冷從頭發一直深透到腳底板。
陳蛋毫無防備,真的是毫無防備。在他看來,誰都有可能來揭發這件事,就唯獨黑鐵和樂樂不可能。可是,現在站在眼前的確確實實就是黑鐵和陳樂樂。
黑鐵拉著陳樂樂的手,一直往後拽,嘴裏念著:“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我們不要鬧了,回家吧。”
張蓮花止住黑鐵,冷冷道:“讓他說完。”
陳樂樂看了張蓮花一眼,似乎看到了一些不一樣的情緒,悲傷,憤怒,絕望,對,要的就是這樣的感覺。想罷,把眼光轉向陳蛋,冷笑道:“你是自己招認,還是我來說?”
陳蛋故作鎮定,抽了抽嘴角道:“囝仔啊,話可不能亂說啊。我知道你跟阿虎走得近,別被阿虎那小子糊弄了,說了一些沒用的話,傷害了大家的感情。”
陳樂樂哈哈笑道:“是誰害誰?是誰欺騙誰?你敢對天發誓,我阿娘不是你帶走的,不是你害死的嗎?你發誓啊。”
陳蛋呆呆站著不動,心裏盤算著應對的辦法。其實已經毫無辦法了,隻能抵死不認。
張蓮花心中也冒出很多疑問,為什麽蘭軒會跟陳蛋一起失蹤?為什麽縣城那麽大陳蛋能遇到蘭軒?為什麽蘭軒的死隻有陳蛋知道?一些問題還不能當場糾纏太久,隻能回去再問個明白,現在還是要先站在陳蛋一邊,道:“樂樂,你還是個孩子,能懂什麽呢?”
陳樂樂道:“對,我是孩子。但是孩子就不能知道真相嗎?孩子的阿娘就是要被人騙走嗎?誰來可憐可憐我,誰來可憐我啊!”情到深處,陳樂樂幹錯坐在地上大哭大鬧。
很快,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圍過來看熱鬧,其中就有彭欽定。陳樂樂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馬上來了幹勁,大哭大罵陳蛋不是人,拐騙良家婦女,逼良為娼,簡直是個喪心病狂的家什。
旁聽群眾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