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陳四海壯膽罵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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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沒兩步,天已經黑,雞雞鴨鴨貓貓狗狗都已經回窩睡覺。陳四海心中掛念暈倒在連家的二哥,不得不加快腳步,一路小跑。
連家已經荒無人煙,一座大宅籠罩在黑暗中,頗有幾分詭異氣息。如果有人要拍鬼片,那就是一處天然的場景,不用布置裝飾。
陳四海沒想太多,悄悄從左邊巷門溜進去,四處尋找二哥的下落,良久都不見蹤影。難道二哥已經好了?去彭家看看就知道,也有可能在學堂。不過,現在已經過了日本鬼子吃飯的時間,不會去學堂。
正要起步去連家,屋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陳四海沒有多想,循著聲音去找,繞到屋子後麵,看見一個人影趴在地上起起伏伏,像在挖什麽。仔細一看,是二哥陳遠方沒錯。
“二哥,二哥。”陳四海低聲喊,“是你嗎?你在幹什麽啊?有事嗎?”
“噓。”人影定住,豎著食指放在嘴邊吹氣,示意陳四海不要出聲。
天色很暗,那人臉上不知塗了些什麽,黑不溜秋,隻能看清楚兩隻眼睛在轉動,不過看那身形,肯定是陳遠方沒錯。陳四海心下稍定,俯身躡手躡腳來到陳遠方身旁:“你在幹什麽啊?”
陳遠方欲言又止,低頭繼續用手刨土,模樣有些瘋癲。陳四海抱住陳遠方,試圖阻止他的動作。陳遠方卻像一台發動了的機器,機械地重複著同樣的動作,刨土,怎麽按都按不住。
“二哥,你在挖什麽啊?”陳四海看見陳遠方磨破皮的手指,心中不忍,眼淚差點掉出來。
陳遠方似乎什麽也沒聽見,仍舊不停刨土,嘴裏念念有詞:“錢,錢,我的錢。”
“什麽錢啊?”陳四海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你的錢掉了嗎?在哪兒,我來幫你找,你休息一下啊。”
陳遠方並沒有停止動作,仍舊瘋狂刨土,指甲開始裂開,近乎脫落,鑽心的疼痛對他而言似乎微不足道,或者根本毫無感覺。瘋了。難道二哥起瘋了?
陳四海不敢怠慢,奮力將陳遠方往後拖。陳遠方似乎全身的力氣,雙手亂甩,兩三下擋開陳四海的手,一腳將他踹開兩三米遠。從小到大,陳遠方從未向弟弟妹妹動過手,別說踹,連大聲一點都舍不得。今天是怎麽了?
陳四海有些岔氣,捂住肚子冷汗直冒。沒有憤怒,隻有擔心。陳遠方越瘋狂,就越讓人擔心。不管怎麽樣,先按下他再說。陳四海忍住痛,一下撲過去,將陳遠方死死按在身下,不讓他動彈。
“錢,錢,我的錢。”陳遠方像隻被翻過身的烏龜,手腳胡亂撲騰,嘴巴碰到什麽就咬什麽。陳四海的手就在陳遠方嘴邊。陳遠方果然像烏龜看到肉一樣,一口叫住,上下顎牙齒用力夾擊,還前後磨了兩下。
陳四海哪裏受得了這疼痛,哎喲一聲推開陳遠方,翻身爬起來查看傷口。牙齒深深陷入皮肉,咬出八個血點,其中兩三個冒出晶瑩血珠。
“二哥,你真的瘋了嗎?”陳四海差點沒哭出來。
陳遠方不理會他,繼續趴在那堆新土旁,不停刨土。陳四海無奈,隻能傻傻站著看,眼淚直掉。這是怎麽了?二哥怎麽突然就起瘋了?要怎麽辦?一大堆問題在陳四海頭殼中盤旋,亂糟糟一團,就是找不到個出口。
“二哥,你停下,要刨我幫你刨。”陳四海思索一陣,找來一把鋤頭,胡亂鏟挖。陳遠方卻不動了,突然傻傻坐著,嗬嗬傻笑,不停拍手:“好啊好啊。”陳四海邊挖邊掉眼淚,既然這樣能讓二哥安靜下來,那就繼續挖吧。
挖了一陣,陳遠方突然一個箭步衝過去,把陳四海按倒在地,大聲喊:“阿弟,快躲開,有炸彈要爆炸了。”陳四海嚇得乖乖趴在地上不敢動,等了很久,悄無聲息。
“轟,嘣,砰。”陳遠方接連發從嘴裏出幾聲爆炸聲,做出被炸彈炸到的動作,在地上滾了好幾圈,然後一動不動。
陳四海又趴在地上等了一陣,確定沒有炸彈,是二哥在惡作劇,長吐一口氣,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泥土,走過去扶陳遠方。陳遠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像昏迷了一樣,任陳四海怎麽拍打都毫無知覺。
“二哥,二哥,你這是怎麽了啊?”陳四海忍不住哭了。畢竟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孩子,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麵,加上天黑沒人,怎麽能不悲從中來呢。
正哭著,前門傳來一陣腳步聲。陳四海急忙止住哭聲,準備把陳遠方拖到角落中藏起來。還沒來得及動,腳步聲就靠近了。
“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是陸金生。
“是我,金生哥。”陳四海急忙站起來。陳遠方跟陸金生的一路人,至少表麵上是這樣,救陳遠方並不會得罪他。
陸金生帶著兩個日本兵在陳家吃喝一陣,想起陳遠方還暈倒在連家,心下有些過意不去,草草結束晚餐,帶著些酒意直奔連家。龜山和小田喝得比較多,麵紅耳赤,走路飄忽,跟在陸金生身後,連路都看不清楚,更別說救人。
“你怎麽會在這裏?遠方呢?”陸金生發問。
“哇。”陳四海突然哭了出來,“金生哥,求求你救救我二哥啊。他不知怎麽了,躺在這裏一動不動的,是不是死了啊?”
陸金生看了看陳遠方,疑惑道:“奇怪了,剛才不是在大廳嗎?現在怎麽會在這裏了?你抱出來的?”
陳四海機靈,急道:“是,是我拖出來的。外麵空氣好一點,我好不容易把他拖出來,呼吸能不能順暢一點,不然他都快死了。”
陸金生也沒多想,遲疑道:“這個,這個,怎麽辦呢?都暈了多久了?怎麽還不醒呢?難道死了?”
陳四海情緒失控,雙腿一軟跪在陸金生麵前,不停磕頭:“金生哥,求求你救救我二哥啊。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陸金生蹲在陳遠方身邊,仔仔細細查看,除了看到被手榴彈炸得黑乎乎的臉外,其他什麽也看不出來,隻能搖頭歎氣:“看來是沒得救了。可惜啊,可惜啊。小野太君這麽賞識你,想不到你卻是個短命鬼。”說完,搖搖晃晃站起身,看樣子準備離開。
“別走,別走啊。”陳四海拉住陸金生的袖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救救我二哥啊。求求你們想想辦法吧。”
陸金生酒勁上頭,想起陳遠方這段時間的種種表現,心中不平氣焰漸漸升騰,好嘛,叫你爭強好勝,叫你搶功勞,現在知道死了吧?死了更好,少了一個對手,幹脆甩開陳四海的手,招呼龜山和小田,搖搖晃晃走出連家。
陳四海哭幹了眼淚,也找不來一個人幫忙,想放下陳遠方去搬救兵,又怕野狼野狗野豬野貓什麽的,萬一來了把二哥嘴巴耳朵隨便咬一塊去,還怎麽得了。無奈,隻能坐在陳遠方身邊,邊哭邊捶打掐人中。
抬頭看天空。天上星星多得像屎穴裏的咀蟲,一閃一閃蠕動,攪得滲人。陳四海瑟瑟發抖,害怕,絕望,無助,各種情愫糾結交雜。
“哐當。”
前門一塊什麽東西倒了,卻聽不見腳步聲。一陣冷風吹來,在巷子裏繞了一圈,發出嗖嗖的響聲。有鬼?難道黑白無常要來牽頭二哥的神魂?
陳四海嚇得差點尿褲子,緊要關頭,什麽也不管,幹脆全身趴在二哥身上,要牽神魂就先牽走我的。他閉著眼睛,緊緊貼在陳遠方胸前,一顆心跳得飛快,像要脫離身體。
突然,一個隻冰冷的手掌落在陳四海臉上。
冰冷,冷徹心扉。
陳四海不敢動,緊皺眉頭,屏住呼吸,心中默念,媽祖娘、關帝爺、土地公,我陳四海一輩子沒做過什麽壞事,連偷看女人放尿都沒幹過,求求你們幫幫我啊,放我跟二哥一條生路吧。
一晌,手掌由一隻變成兩隻。一隻摸著陳四海的左臉,一隻摸右臉,兩隻都冷若冰霜。
一隻是黑無常,一隻是白無常?
陳四海的心徹底涼了,接下去應該是鐵鉤了吧。戲文裏說了,黑白無常抓神魂都是用鐵鉤的。會勾在哪裏呢?心髒?還是頭殼。陳四海不敢往下想,緊緊抱住陳遠方,一絲也不敢鬆開,默默祈禱黑白無常胃口小一點,牽走一個就好,千萬放過二哥。
鐵鉤卻遲遲沒來。反倒是那兩隻冰冷的手掌從臉上移到腰間,用力向後扳。這是要幹什麽?陳四海全身用力,用每一寸肌肉拒絕手掌的進一步用力。手掌也在努力,用力往後扳,漸漸的,似乎有了溫度。
難道不是鬼?那是誰?陳四海壯著膽子掙開一小縫眼睛,看見一大堆長長黑黑的頭發,看不到臉,嚇得把眼睛閉得更緊。鬼啊,真的是鬼啊,不然怎麽連臉都沒有。
“求求你,求求你了,放過我二哥,放過我二哥。”陳四海的祈禱變成顫動嘴唇的默念。
“四海,四海。”那頭黑發竟然會說人話,“你沒事的?那快點起來幫忙啊。”
聲音很悅耳,女鬼,對,一定是女鬼,既然被發現了,就裝不下去了,陳四海一躍而起,暴喝:“女鬼,你想幹什麽?想抓就抓我吧,別動我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