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小鬼子窮凶惹眾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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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像個調皮的孩子,動不動在你臉頰撓幾下,留下些許痛痛癢癢的印記,而後笑嗬嗬躲開。有時也走街串巷,從山前溜達到山後,沿著先生溪邊直直奔跑,消失在大磨山的盡頭。
大磨山延綿長遠,頭在清水縣,尾在南江縣,中部圓圓鼓鼓,像極一個大石磨。山的盡頭,是兩蛋村民既熟悉又陌生的南江縣。二十年前,陳蛋被抓壯丁,在南江縣找到機會逃回村,創造了一個壯舉,那個地方也因此揚名。不過,至今也少有人再去過。
部隊行軍走山路,一大支隊伍也不怕豺狼虎豹,翻山越嶺不在話下。一個或者幾個赤手空拳的農民,上厝邊的山林砍砍柴還可以,獨自穿過山林就沒人敢,畢竟還沒人練就武鬆武二郎當年的本事和膽量。
其實,通往南江縣還有一條捷徑,村裏人都已知曉,但是鮮有人去,反正也沒什麽要是非得去南江縣。說起這事,李阿虎倒是有不小的功勞。
一日,李阿虎撿豬屎偷懶,扔了畚箕,跳到先生溪中摸魚。先生溪深潭不多,兩蛋潭算是其中之最,也是唯一,其他地段水流平緩,小坑小窪較多。那坑坑窪窪裏,常會有黃鱔、泥鰍、鯰魚、孤呆等等魚類,運氣好時一個下午就能摸到一大盆。
可能是手上沾了豬屎晦氣,阿虎下水後第一次摸不到魚,連片魚鱗都沒看到,忍不住拿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到水中。石頭在水裏炸開一團水花,一塊水麵迅速變得渾濁。“撲通”,水裏好像有個大物件受到驚嚇,翻出一小團水花,迅速往溪尾逃竄。
“鱉。”阿虎一聲驚呼,不顧三七二十一,涉水去追。這一小段,溪水略多,雖然不深,隻到小腿中部,但是在其中走路卻很難。溪底石頭平滑,稍有不慎就能摔個底朝天。
阿虎眼睛直直盯著大鱉,腳步謹慎,一刻不敢放鬆。大鱉在陸地上雖然笨拙,在水裏卻很靈敏,擺動四隻短腳,左鑽右串,不一會兒就遊出好遠。
不知不覺,追了大半個時辰,大鱉消失在一處較深的水潭中。水潭細長,潭麵墨綠,一看就深不見底。李阿虎自認倒黴,暗罵運氣不濟,正沮喪轉身要回家,抬頭卻看見頭殼頂上有一座青石拱橋。
拱橋不大,跨度也就一二十尺,青石砌成,看不見粘合的泥漿,安安靜靜躲在藤蔓之中,不為世人所知。李阿虎從西邊爬上石橋,看到橋邊立著一塊石碑,密密麻麻寫了一些字,不過年歲太久,風化嚴重,每年過幾天書的李阿虎自然認不出半個來。
李阿虎回村公布發現拱橋的消息,自然也就沒人計較他正事不幹跑去抓魚的事。彭欽定認為,這是村子裏的一件大事,一定要弄個明白,央請兒子有才去看看。彭有才把石碑上的字文拓下,麵前辨認出上麵的內容。
大意是,此處素有龍潭,深不見底,常有怪魚作惡其中,殘害生靈。南宋淳熙八年,皇上恩澤,撥款興建石橋一座。清康熙四十一年移址重建,乾隆、光緒年間兩次重修,單孔拱度二丈有餘,石石相連,橋身融為一體,技術精湛,世所罕見。
彭有才百思不得其解,先生溪是隕石落下時產生的,年代也就清末,這裏在南宋時就有龍潭,到底是怎麽回事?村中老人也說不清楚,隻說冥冥中自有注定。之後,也再沒人深究。後來,漸漸有一些人通過石橋,去到南江縣。
現在要去南江縣的是陳遠方的聯防隊,還有龜山和小田兩個日本人。還未出發,陳遠方就把拱橋的路線跟龜山和小田說了。兩個日本兵根本聽不懂中國話,連理都不理陳遠方。
這是個問題。陳遠方出發前跟小野匯報了語言不通的困難,小野不以為然,指令陳遠方在前麵帶路,其他人負責運糧食,龜山和小田隻負責押運,不需要交流。這樣也好,陳遠方心中暗暗慶幸,至少一路上大家交流什麽,鬼子聽不懂。
五十二袋糧食,小野留下十二袋,供隊伍當軍糧,其餘四十袋裝在四輛板車上,三個人一輛車,一個前麵拉兩個後麵推,整齊出發。
路上,陳四海低聲問:“二哥,真要把這些糧食送去給小日本嗎?”
“你說呢?”陳遠方反問。
“不行,肯定不行。送去了,日本鬼子不是更有資本來攻打我們?”
“小子啊,阿哥總算沒有白疼你。跟阿哥想到一塊去了。”
“那,有辦法將他們攔下來嗎?”
“這個。”陳遠方並沒有想到很明確的方案,隻知道無論如何不能把糧食運走,“我還沒想好。你有辦法嗎?”
“沒有。”
“那先走著吧,路上再慢慢想辦法。”
走不多久,來到石橋頭。前麵很窄,約莫一米左右,板車過不去。這是之前沒有想到的。陳遠方隻想到橋,卻沒想到橋麵和板車大小的關係。
龜山和小田見此路不通,怒火上湧,八格八格罵個沒完。這兩個人在隊伍裏都是小兵,平常都隻有挨罵的份,這次出來作為頭頭,自然要作威作福,把平常所受窩囊氣加倍發泄在這群支那豬身上,於是見到誰就扇誰巴掌。
李阿虎的車排在最前麵,挨的巴掌最多。李阿虎忍不住“幹你老母使你老娘”亂罵一通,把兩個鬼子逗得哈哈大笑:“喲西,支那豬就是支那豬,被打了還要道謝。”笑完,更是變本加厲,幹脆也不叫隊伍走了,把李阿虎拉出來,拳打腳踢。
其他人圍上前去,還沒伸手去幫忙,龜山就把腰間的手槍拔出來,朝著天空放了一槍。所有人都不敢動彈,眼睜睜看著李阿虎倒在地上被兩個日本鬼子折騰。
“太君,太君。”作為隊長,陳遠方沒有理由不站出來。
“八格,滾開。”小田不知什麽時候學會了一句簡單的當地話,示意陳遠方不要多管閑事。
“太君,天色不早了,我們該趕路了。”陳遠方不停比劃,比比天比比地,最後比著橋麵說,“橋太小,車過不去,要靠人一擔一擔挑過去。你們要是把人打死了,就沒人挑了呀。”
龜山抓住陳遠方的衣領:“八格,你說什麽?趕緊給我死開,不然我以前要了你的小命。”
陳遠方聽不懂龜山的話,但看得懂他手中的槍,這就是赤裸裸的放刁啊。人一急,腦子就轉得特別快。在槍眼對著頭殼時,陳遠方想到了一個辦法。行,要折騰,讓你折騰去吧,反正李阿虎這樣的鳥人,也活該被打一打。
“太君,你打,你繼續打。”陳遠方不停鞠躬。
龜山把陳遠方推到一邊,笑嗬嗬走到李阿虎身邊,用手擦了擦軍靴鞋頭,再把鞋頭對準他的腰部,又狠又準就是一腳。
“哎喲。”李阿虎疼得差點背過氣,這會兒竟然不罵日本人,轉罵陳遠方,“陳遠方,我使你老母啊,見死不救,你算什麽鳥隊長啊,我使你祖媽啊。”
陳遠方冷靜道:“又不是我打你,你罵我幹什麽?沒看到他們拿槍對著我嗎?我還敢說什麽話?怎麽樣?疼嗎?”
“幹你老母,你來試試啊,還敢這樣問?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啊?”
其他隊員也都看著陳遠方,誰也沒想到他竟然這樣冷血,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隊員被日本人蹂躪。陳四海第一個看不下去:“二哥,你怎麽能這樣?阿虎哥都成這樣了,你怎麽不救他啊?”
“我能救得了嗎?”陳遠方張開雙手。
“遠方哥,你怎麽會是這樣的人?虧我們還這麽相信你。要不是衝著你,我們才不會參加什麽狗屁聯防隊呢。”說話的人是李阿乖,一個平時連屁都不放一個的憨厚孩子。
“對啊,對啊。”所有人都附和。
陳遠方心中很激動,至少今天第一次知道,這個隊伍是真正屬於自己的,既然這樣,就讓民意自然爆發吧。
“你不救,我去救。”李阿乖一臉大義,衝著陳遠方吐了一口唾液,兩步衝到龜山和小田麵前。
陳遠方本想阻攔,旋即放棄,他還在等,等矛盾更尖銳的時候。李阿乖沒兩下就被龜山和小田撂倒在地上,龜山把槍眼對準李阿乖的腦門,喝道:“支那豬,你這隻臭笨豬,竟然敢跑來送死,我就成全你。”說著,真要扣動扳機。
“太君,太君饒命。”陳遠方趕緊過去,跪在龜山麵前,把槍頭搬過來對準自己的頭殼,“太君,你要殺殺我吧,不要殺他,他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懂。”
龜山一腳將陳遠方踹開,冷笑道:“你還不能死,留著還有用,哈哈。”
小田笑道:“現在,誰都還不能死,玩玩就算了,別誤了正事。”
陳遠方仍舊聽不懂,不過看得出兩個鬼子沒有殺人的意思,便悄悄爬回來,癱坐在地上大喘粗氣。其他幾個人都不在說話,說了也白說,反正是沒有人準備再上去找打。
“哎喲。”
“啊。”
“啊,我幹你老母啊。”
“哎喲,哎喲哎喲,我幹你祖媽啊,幹死小鬼子的祖宗十八代啊。”
阿虎和阿乖的慘叫聲不停傳來。每個人都握緊拳頭,牙齒把下嘴唇咬得近乎流血。不知道是誰,冒出一句:“弄死這兩個小鬼子。”其他人跟著附和:“對,弄死這兩個小鬼子。”
聲音很一致,像一個聲音。
陳遠方知道,時機成熟了:“你們真敢?”
“我們再不敢,就要被這兩個鬼子弄死了。”陳樂樂第一個出聲,“大不了跟他們拚了。他們雖然有槍,也才兩個人,我們有十二個人。”
“遠方哥,弄死他們吧。”
“遠方哥,弄死他們吧。”
“大家安靜。”陳遠方若有所思,“弄死他們容易,可是,回去就難了。死了兩個鬼子,小野肯定會發狂,到時候後果不堪設想啊。”
“哎呀,呃,哦。”李阿虎被折磨得氣若遊絲,隻會像被放幹血的豬一樣,悶悶哼叫。
“二哥,再不出手,阿虎和阿乖就死了。”陳四海催促,“先把他們救下來,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對,先弄死他們。”
“每個人都願意嗎?”陳遠方試探道。
“願意,都願意。”每個人都義憤填膺,每個人都熱血沸騰,每個人都恨不得立刻把龜山和小田撕碎吃掉。
“好,很好。”陳遠方很激動,“如果大家願意相信我,我們就一起把這件事幹成咯。從今往後,我們就是一夥的,誰都不能背叛。”
“好,要不我們就結拜,都認遠方哥當大哥。”陳樂樂提議,其他人都附和。
“噓。”陳遠方怕聲音太大,低聲道:“都什麽年代了還結拜。既然大家都恨日本鬼子,咱們就把聯防隊變成是打鬼子的隊伍。以後,堅決跟小野的隊伍幹到底,徹徹底底把小鬼子趕出兩蛋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