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Chapter three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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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更新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1 !
    我就笑,我說,程天佑,你真會跟人家小女孩開玩笑,你看剛才那女人,你說她醜,她可以去整容;你說她胖,她可以去抽脂;你說她旺仔小饅頭,她可以去隆成中華大壽桃;你說她不高,她可以做增高手術……可是你偏偏說她年齡小,你太毒了,你明明知道,她不可能將你一腳踹進你媽肚子裏再等她幾年……
    我的話還沒說完,程天佑就和我掐成了一團。
    這時,寧信從敞開的門外走了進來,直愣愣地看著一身碎衣的程天佑和我,還有眼前的一片狼藉。她隻有拚命地咳嗽,臉微微發紅,一絲不愉快從她的眉梢閃過,可是她依舊微笑,說,你們這個樣子,是不是太激烈了一點兒?
    41 薑生,姑奶奶,我怎麽可能跟你比呢?
    那次之後,我在寧信麵前一直灰溜溜的,跟一隻忘記了穿毛皮就溜達在街上的荷蘭鼠。同時,我也恨死了程天佑。你看,我們多麽郎情妾意地在蘇曼和寧信麵前亮相啊,放在古時候,我們倆早該被浸豬籠了,鐵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還可以四處亂蹦躂。
    寧信對程天佑說,我不是故意進來的。隻是,我找不到未央了。我以為她會在你這裏。天佑,你知道未央這丫頭,我怕她給你添麻煩。
    程天佑就笑,臉上籠著一種很邪氣的美,他說,寧信,你總是有道理的,黃鼠狼偷雞,在你嘴裏也會解釋成黃鼠狼為了它病重的老母才無奈做賊。那麽寧信,你為什麽不昨晚就來?
    寧信的眉心皺起,散開,然後,淡淡地笑,程天佑,你我也不是認識一天兩天了,你想怎麽說就隨你怎麽說,我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三點了,我總不能這個時候來找你吧。恐怕那樣的話,你更添堵。說完,她拿眼睛掃了我們這對衣冠不整的男女一眼。
    那天,程天佑一直對寧信沒有好氣,他總覺得,今天,蘇曼之所以會來到這裏,完全是因為寧信的挑唆。而此時的寧信,是來看好戲的。我直愣愣地看著他倆,從他們的表情中,我發現他們之間似乎橫亙著什麽解不開的心結似的。而且,麵對程天佑的冷嘲熱諷,寧信一直解釋和避讓。
    寧信走的時候,我差一點兒告訴她,未央在陪我哥呢。可是這話最終被我咽下去了,因為,我被程天佑傳染了,對寧信有著很大的戒心。我覺得她那麽眼明心亮的女子,怎麽可能不知道未央在涼生那裏呢?她周圍發生什麽風吹草動,她能察覺不到呢?這樣的女人,委實令人敬畏,卻令人難以與之接觸。
    她走後,我邊揉著剛才被他弄紅的胳膊,邊傻笑,問程天佑,是不是寧信也是你的盲目崇拜者啊?
    他一把將我扔在床上,他說,是你個老鼠屎!然後就衝到樓下衣櫃裏翻箱倒櫃地找衣服。他這句話讓我明白了,人不可貌相,確實有幾分道理。就在幾分鍾前,我絕對不會將老鼠屎這麽粗俗的話同程天佑這張天使一樣精致的麵孔聯係到一起。
    程天佑最後扔給我一件大t恤,說,換上!然後就獨自走進了洗手間。
    我偷偷地跟在他身後,往洗手間偷偷探頭,我說,程天佑,你不會偷看吧?程天佑在刷牙,聽完我的話,衝我展開一臉迷死人的笑,他說,薑生姐,薑大媽,薑奶奶,我尋思著去電影院看《無極》都比看你有內容,有劇情得多。說完繼續刷牙。
    我連忙躲回臥室,將程天佑的大t恤套在身上,原白色,質地非常綿軟。我穿著它,不停地聳肩膀,試圖讓它不要顯得太肥太大。
    程天佑從洗手間走出,一臉牙膏沫,看到我滑稽的樣子,他就噴笑,他說,那個,薑生,你這個女人,是不是就是傳說中“天使的身材,魔鬼的臉龐”啊!
    我當時沒聽出什麽不妥來,我以為他在頌讚我“天使的臉龐,魔鬼的身材”,心裏還很不好意思,原來旺仔小饅頭也可以魔鬼啊。我美滋滋地說,程天佑,你這樣的人,家裏怎麽可能沒有女人衣服呢?給我找一件吧,我不能這麽上街啊!
    我的話剛說完,程天佑的臉立刻變成了豬肚一樣,無比的難看,一臉陰沉,他說,吃過豬肉的人一定要養豬嗎?喝牛奶的人一定要養牛嗎?薑生你是一頭豬嗎?以後少問我這樣的問題,我會討厭你的!
    我端著臉看程天佑嘴巴上的牙膏泡沫,冷笑,我說,那你使勁討厭我吧,這樣我會開心死,我就不知道自己最近為什麽那麽邪勁,總是跟你這樣的豬糾纏不清。
    那一個早晨,我同小公子唇槍舌劍,刀光劍影的,相互以豬侮辱對方,汙辱完人格後,汙辱智商……上至祖宗八代,下至未出世的曾子曾孫,甚至,我將程天佑家的抽水馬桶都詛咒下了十八層地獄……總之能汙辱的東西,我們都汙辱完了,一個也沒放過!半個都沒放過!
    程天佑靠在沙發邊上喘息,嘴巴上的牙膏泡沫已經幹掉,讓他看起來更加滑稽。半天後,他說,薑生,我輸了。你是我姑奶奶。以後,我不跟你作對了!
    我一聽,心裏無比的爽,我那麽希望這個小太歲能在我麵前偃旗息鼓,他不討厭,甚至有些可愛,但是,就是太自以為是。
    可惜的是,我高興得太早,程天佑就是一個陰狠的角色,他說,薑生,姑奶奶,我怎麽可能跟你比呢?你那魔鬼的麵孔一笑,全天下男人都打消了娶妻的想法,從此對女人斷了念頭,集體同性戀。你那天使的身材一秀,全天下再也沒有bq一詞,從此人類絕種……
    我還沒來得及弄懂bq一詞是什麽意思,但是我能聽得出,程天佑通篇鬼話都是在譏諷我,所以,我毫不猶豫地將床單蒙在他腦袋上,一頓痛揍,然後,飛奔出門。程天佑的聲音歇斯底裏在大樓裏回蕩,他說,薑生,我饒不了你!
    我很怕程天佑,小九說過,他是一個厲害的角色。如今我卻在小太歲的腦殼上動了土,錯,不是動土,簡直就是動了一座山。萬一他弄死我,我真的就含笑九泉了,我還沒來得及對我那蒼老而病重的母親盡孝,而且,涼生的傷還那麽嚴重,我還得看著他好起來,所以,就目前的戰況來看,我絕對不能栽在程天佑罪惡的小手裏麵。
    所以,我跑出程天佑的老窩,就天使一樣地橫穿馬路,連闖紅燈,飛奔到“寧信,別來無恙”,跟寧信請了假,我說還有一周就要開學了,我得複習一下功課。寧信看著我幾乎及膝的大t恤,淡淡一笑,說好,等你開學後,有機會就來,這裏的大門永遠對你薑生打開。那天,她多給了我一千塊錢,說是給涼生看病。我當時心裏犯嘀咕,她原來知道涼生受傷了,知道的話,就應該知道未央會同涼生、北小武在一起啊。
    程天佑說得對,寧信今天早晨,極有可能是來看戲的,所謂的找未央,隻不過是個借口。可是,為什麽未央不在,她會到程天佑這裏尋找,說是怕未央給程天佑添麻煩呢?
    唉,程天佑這個男人,真是麻煩!
    42 或者,還可以是別的誰,隻要你的名字不叫薑生。
    北小武說,薑生,你昨晚不在,涼生一直不安心。未央告訴他,你去幫她姐姐收賬,晚上才不回來的。他才安心地睡了。薑生,你說,咱家涼生不會被毀容吧?
    我搖搖腦袋,怎麽會呢?不會的。其實,我的心裏那麽酸,涼生這麽好的男孩,為什麽他們還要欺負他呢?我恨他們!
    北小武看了看我身上的大t恤,倒退了三步,他說,奶奶的薑生,你這是穿戲服唱大戲呢?他這麽說,我才發現自己的身上,一直穿著小公子的衣服,所以悄悄跑回自己的房間,打算換下這身行頭。在門口碰到未央,她看看我,也是淡淡一笑,掃了一眼我身上的衣服,說,薑生,如果涼生知道你在外麵玩得這麽瘋,他該怎麽想呢?
    我說,未央,不是你想象的那個樣子,真的不是。隨後,我給她烏七八糟地解釋了一通,最後發現,自己越解釋越糊塗,到現在,自己都不明白,怎麽會弄成現在這個模樣。未央還是淡淡一笑,眼裏很明顯有熬夜留下的紅血絲,她說,薑生,當我沒看見,你自便吧。
    我看著未央離開,那時候,我非常想找到程天佑,跟他說一句心裏話,這句話,我估計隻有他能懂,我想跟他說,程天佑,我發現,其實,未央和寧信都是一個調調的女生。是的,她們的心思仿佛是遙邈的海,你看不見底,更望不到邊。
    當然,涼生和北小武肯定不會同意我這樣的看法,她是涼生的純潔小天使,是北小武的冷豔小校花。如果我這麽對金陵說,金陵這妞肯定會說,薑生,你這是嫉妒未央。
    是的,我嫉妒。
    我說過,前世,我是一隻叫做薑生的貓,而我也固執地認為,涼生前世的妹妹,不甘心在今生還做妹妹,所以,她對那隻叫做薑生的貓說,薑生,來世,你替我做涼生的妹妹好嗎?後來,她用一條肥魚收買了那隻叫薑生的傻貓。所以,今生,薑生這隻傻貓變成了一個叫做薑生的傻女孩,做了涼生的妹妹。而前世那個隻能做涼生妹妹的女孩,卻在今生,成了可以隨意喜歡涼生的女孩。我固執地認為,這個女孩,就是未央。
    或者,還可以是別的誰,隻要你的名字不是薑生。不是那個吃了十三年涼生做的水煮麵的薑生;不是那個月亮底下赤著腳丫替一個叫涼生的小男孩罰站的薑生;不是那個吃大麥芽糖吃到貪婪地吮吸涼生手指的薑生;不是那個為了涼生可以同那些比自己高大很多的少年廝打的薑生;不是那個月亮底下讓涼生撕心裂肺喊妹妹的薑生……隻要你不是,你都可以喜歡那個叫涼生的少年。
    我一直想在某個時空可以交錯的時候,找到那隻叫薑生的傻貓,問問它,如果知道今生會這麽憂傷,還會不會為了一條肥魚,做一個這樣的交換?
    用一條肥魚,交換這永遠無法說喜歡的一生。
    這些想法,我都不能跟別人說,他們會笑話我是傻瓜,世上哪有什麽貓?世上哪有什麽前世今生?哪有那麽多冥冥注定?
    北小武一直都說我是個傻瓜,可是,現在的我們都是傻瓜。他在等一個叫做小九的女孩,而這個女孩,可能一生都不會再回來。或許,在不久的某一年,她已經是別人的妻,在異地寂靜的深夜裏,她會不會想起,曾經有一個叫北小武的男生,對自己那麽癡狂?會不會想起他時,也會清淚一把?還是,在冰冷的歲月裏,她已忘記?
    當然,我同北小武的傷心,是未央如何也理解不了的。這七天,她一直陪在涼生身邊,給他清理傷口,照顧他起居。她常常給他從書上或者報紙上讀一些笑話,涼生總是安靜地聽,安靜地笑。未央也笑,像一朵盛開在涼生身邊漂亮的百合花。
    這個時候,陽光總會灑滿我的臉,我的發,我的衣裳。我隔著透明的玻璃窗看涼生清透的眼睛,看著他的臉慢慢消腫,看著他的手臂一天一天恢複。聽著未央給他講的笑話,他們笑,我也笑。
    盡管我沒太聽明白是一個怎樣的笑話,但是我生怕錯過了同涼生經曆的每一個開心和快樂的瞬間。生怕很多年後,我就再也不會有這樣一個機會,可以和他在同一個時刻笑,在同一個時刻哭。那麽多年啊,我們如同並生在一起的兩朵冬菇,倔強而頑強地相依相偎。那些在魏家坪的暗夜裏,兩朵連根的冬菇,拔了任何一朵,另一朵都會感覺到疼痛,那是一種連體的疼痛啊!
    涼生對未央示意,他嘴巴輕輕地動,他說,未央,我床下有一個小陶罐,你幫我拿出來好嗎?
    未央就俯下身,幫他從床下拿出那個陶罐,疑惑地看著涼生,問他,這是什麽?
    涼生笑,說,很多年前,我種的一株植物。
    未央呆呆地看著陶罐裏綠油油的植物,轉而笑,那是什麽植物呢?
    涼生眼睛晶瑩起來,他笑了笑,可能是傷口還疼,所以他的笑容在那一刻顯得有些呆滯,他說,未央,這是一株薑花。
    薑花?未央的身體明顯一顫,但是臉上還是堆著笑,她看似愛惜地撫摸著這株綠油油的植物,漫不經心地問,這株薑花陪你多久了?
    涼生想都沒想就回答,快十三年了吧。
    未央的嘴角蕩開一個極其美麗的弧,她說,那它叫薑花,為什麽不開花呢?
    涼生望著窗外,我緊緊躲到一邊。他說,未央,有些花,注定無法開放,就如這盆薑花,我每天能夠看到它綠油油的樣子,已經很開心了,並不指望它能夠開花。不過,未央,聽說,薑花很美,有白色的,也有黃色的,總之,那麽燦爛,你如果看到,一定會喜歡上。真的,未央。
    未央笑,我知道,就像你那個妹妹,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石頭見了也沉不下大海……呃,真遺憾,那以後,它還會開花嗎?
    涼生愣了一愣,笑,說,未央,其實,我告訴你,這是一盆永遠無法盛開的薑花,它永遠都不可能開花的。
    未央緊緊盯著涼生清涼的眼睛,她說,為什麽呢?
    涼生歎了一口氣,他說,未央,你別問那麽多了,總之,這是一株注定悲傷的薑花,永遠不可能綻放。有很多事情都沒有為什麽的。譬如,你喜歡上一個男生,為什麽?譬如北小武會對小九不死不休,這是為什麽?譬如,你對薑生那麽冷淡,她卻會在江邊不顧生命將你救上岸,這是為什麽?
    未央淡淡一笑,她說,涼生,我覺得薑生之所以救我上來,並不是因為她想救我,而是因為,她怕知道,當涼生你跳下水,你會先救誰?說完,她的眼睛如同一張密密的網,緊緊攏住涼生的眼,她說,涼生,你會先救誰?
    涼生說,未央,我累了,我不願意討論這些沒有意義的問題,對不起。
    未央冷冷地笑,說,算了,我一點都不通人情,畢竟她是你的親生妹妹,骨肉相連,怎麽可能要你為了我,放棄救薑生呢?我真不通人情。
    涼生沉默了半天,他說,未央,你幫我從陶罐裏拿出一粒沙,替我扔掉,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