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 three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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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快更新涼生,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1 !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涼生在我的身旁,他肯定會衝北小武凶。也就是因為涼生不在我的身邊,北小武才敢這麽氣焰囂張地欺負我。
    想起涼生的時候,我的嘴角會上翹,淡淡的一個弧,很縹緲,眉心間卻有兩道深深的皺印,隻是我不自知。
    在校園裏,經常會看到涼生,就這樣遠遠地看著。如果是以前,我總會雀躍地跑到他眼前,亮著聲音喊他哥,然後沒心沒肺地鬧騰他一會兒。而現在,如果碰見了,我們也說話,也跟沒事似的說說笑笑,但是總是那些無關緊要的、不疼不癢的事情。
    原來,我是一個這樣小心眼兒的人。一直不曾走出那個午夜,不曾走出那條傷心的街,一直走不出涼生給我的不信任和未央給我的傷害。
    那天的涼生,那天的未央,那天中心街上那個小女孩的雕塑,仿佛曆曆在目。那天夜裏我回到宿舍,在金陵的身邊大哭。我詛咒未央,怪涼生的不信任,怪北小武的不仗義,大哭大鬧,淚水滿臉,仿佛整個世界都辜負了我一樣。唯獨沒有對金陵道歉,似乎我的咽喉對“對不起”三個字特別吝嗇。或者,我怕這三個字太矯情。
    金陵也跟著我難過,給我打洗臉水,她說,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薑生,你是豬嗎?然後將大毛巾捂在我的臉上,輕輕地擦。
    一直到現在,我都沒對金陵說過“對不起”。可是,我相信,任何人都知道,我多麽內疚。我也相信,很多人都這樣任性過,傷害過自己身邊的朋友。抱歉或者對不起,說出來的時候,會不會令他們心酸呢?不如就這樣留在自己心裏,讓自己慢慢地心酸吧。
    金陵選擇的是文科,同涼生和未央一樣。我選擇的是理科,從我初中學政治開始,我就發誓一定要脫離這份“拗口”到讓我生不如死的學科。後來,我就這麽如願以償了。北小武譏笑我大腦長在直腸上,不會轉彎。
    這個惡心的破比喻讓我一周都處於反胃的狀態中不能自拔。
    高二的生活呼嘯而過時,我才知道,原來,時間真的就像流水,永遠走得悄無聲息。很多時光,很多人,永遠隻能存在於記憶裏,漸漸淡成一個影像,哪怕這樣的現實會令你疼痛,但是,畢竟隨時光走遠了。
    譬如,魏家坪草場上,那個叫涼生的小男孩,曾經像母雞護子一樣護著一個叫薑生的小女孩。
    47 他說,其實,薑生,你也就是一花癡。
    高二暑假的時候,我沒有回魏家坪。我不想吃涼生做的水煮麵,我怕吃著吃著我就會神經質地流眼淚。你們看,我的眼淚是這樣不值錢,說流下來,就會流下來。
    涼生同北小武走的時候,一直回頭看我。他說,薑生,爸媽身體都不好,其實,我覺得你該回去看看他們的。
    我抿嘴,低頭,聲音變得異常細小,我說,我會回去的,但是,現在我不想回去。
    金陵跟涼生說,你不用擔心,我會照顧薑生的。
    涼生點點頭,他說,那好,隻是薑生,你一個人在外麵,多吃飯,別餓瘦了。還有,好好照顧自己。
    北小武說,涼生,你是不是覺得薑生是弱智啊?她這一年不是自己過得挺歡實的嗎?別瞎擔心了,快走吧。咱的小薑花很快就有護花使者了。咱快走吧。
    涼生笑笑,從口袋裏掏出一些零花錢放到我的手裏,看了看我,沒說什麽。然後,他就同北小武一同離開了。魏家坪的綠草地在頃刻間,突然變得像夢境一樣不真實。
    我看著涼生的背影,將手放在自己眼前不停地晃。晃啊晃的,我以為就將自己給晃醒了。然後這十四年,仿佛就是一場長長的夢。夢的此端是我此刻的疼痛,夢的彼端是我四歲前魏家坪碧澄澄的天空。我想,這肯定是一個夢,夢醒的時候,我還是那個四歲的小女孩,腳邊偎著一隻叫小咪的貓。很多時候,我會赤著腳丫奔跑在魏家坪的操場上,同北小武那幫小屁孩一起占山為王,玩兒過家家。永遠永遠沒有魏家坪那場慘烈的礦難,也沒有一個清秀得仿佛從電視裏走出來的小孩走進我的命運轉輪,他叫涼生。
    金陵拉著我那隻晃來晃去的手,回到校園,我才知道,涼生同魏家坪的礦難不是夢,而是永遠存在著或者存在過的人和事,不可變更。
    我真傻。
    滿滿一個暑假,我都在金陵的帶動下發奮讀書,當然也發奮地吃蘑菇,金陵說,她奶奶說,蘑菇是有益菌。那些日子,我感覺自己都快吃成一朵水靈的小蘑菇了。
    金陵是一個特別用心的女孩,但是神經太容易緊張。離高考還有一年時間,而在她這裏仿佛已經奔赴了考場。那段日子弄得我也有些精神失常,常常看著新聞聯播的倆主持人在台上一唱一和的時候,就開始想物理題,想這倆主持人若是碰撞後,會向那個方向移動呢,碰撞做了多少功,產生多少熱,根據動量守恒定律還是動能守恒定理呢?
    金陵摸摸我的腦袋,說還好,人還挺正常的,幸虧你沒想化學題,你要是想把倆主持人放到玻璃杯裏加硫酸,化學反應式怎麽寫的話,我就嚇瘋了,我非得四條腿跑到精神科醫院給你掛專家門診。
    我笑,你當我數學學得不好啊,你明明是八條腿嘛。說完我就暈過去了。
    那天,我是學習學過了頭,中暑了。所以胡言亂語,說金陵八條腿。當然,金陵本來被我的回答嚇哭了,但是一看我暈倒,又驚嚇過度,哭不出來了。加上平時我給她灌輸的鎮定、臨危不亂等等良好的美德,所以在我暈倒的那一刻,她突然有了主意,也顧不得哭了,拎起一桶水澆到我身上。
    透心涼啊。
    所以,我幽幽地醒了過來,晃晃腦袋,更像老革命黨人一樣不畏強暴,我說,你就是給我灌辣椒水,你也是八條腿。
    那天,金陵將我拖到小診所裏,經過那些赤腳大夫的檢查證明,我中暑了,外加吃到毒蘑菇,產生了臆想症。
    我指著那個大夫說,胡說,你才吃到毒蘑菇了呢,我中午吃的是美洲豹。
    那個大夫人很逗,邊給我打葡萄糖邊問我,說,那你今晚想吃什麽呢,非洲象小姐?
    我嘿嘿地笑,說,不吃了,不吃了,我晚上就變成禿鷲了,最近禿鷲們都在減肥,要選禿鷲小姐,奪冠了就可以進軍好萊塢,跟小湯哥演情侶檔……
    ……
    當然,這一些都是我清醒了後,金陵告訴我的,她說,那一整晚,她被我嚇得又哭又笑的,真難受。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吃什麽蘑菇了,當然,更不像金陵同學那樣發瘋地學習了。我怕真將自己逼瘋了,樣子比較難看。
    這件事情我告訴過程天佑。然後看著他張著血盆大口狂笑五分鍾。那個表情讓我想起一個成語,就叫氣吞山河,估計老祖宗造出這麽一個詞,就是為了形容千年後,我眼前這個男子誇張的嘴巴的。
    第六分鍾的時候,我問程天佑,你笑完了沒有?
    程天佑才將嘴巴抿成櫻桃狀,含情脈脈地看著我,半天,他說,其實,薑生,你也就是一花癡,還總在我麵前裝清高。你看你吃了毒蘑菇,變成禿鷲,都不忘記對著帥哥發花癡,有你這樣的女人嗎?
    我說,我就是花癡怎麽了,我就是對全天下所有男人都花癡,就是對哥哥你有抗體怎麽了?你氣不順了是吧?氣不順了,你也去吃毒蘑菇啊!
    程天佑歎氣,唉,我被你已經毒得要死要活的了,毒蘑菇就免了吧,留著您老慢慢享用。這次變禿鷲,下次變雄鷹……等你變完了七十二變,就飛到天庭上麵去,老天爺就封你做第二個孫悟空。
    我冷笑,程天佑,等我變成孫悟空,先將你這貨色打回你豬八戒的原形,免得你整天自戀地以為自己是全天下女人的春藥!
    ……
    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的情況下,程天佑的房間變得人仰馬翻,亂成一團。其實,我接受他的邀請,來他家玩,完全是為了享受空調,順便吃他冰箱裏的冰激淩。每次享受空調的美好時光總是在唇槍舌劍中度過。不知道為什麽,隻要我同程天佑待在一起,就像火藥上了槍膛,不發射也得走火。
    真無奈。
    好在冰激淩還是很好吃的,還能補償一下我幼嫩心靈遭受的創傷。
    我吃冰激淩的時候,程天佑就在打掃戰場,他邊收拾,邊將臉拉得跟馬臉一樣長,他說,薑生,你不覺得我們這個樣子不好嗎?我們多大了都,怎麽還跟小孩子一樣吵架呢?多丟臉的事情。
    我說,我就是小孩子,你是大叔。總之,是你在裝嫩,不是我。當然,丟臉的也是你,不是我。別總是用我們這個詞啊,我們之間有代溝的,很嚴重的代溝。
    ……唉,話不投機半句多,這下子,連可愛的冰激淩也加入了我們的戰爭。戰爭的結局是,我勝利了。但是,被我用冰激淩給弄髒的床單毛巾被等等一切東西,包括程天佑身上的那身皮,都得由我來打掃。
    整整一天,我都在程天佑的家裏,跟個小怨婦似的,不停地洗東西,滿手滿臉的肥皂泡沫。幸虧有空調,我沒有中暑。程天佑那個可惡的男人,一直背對著我,悠閑地對著落地窗,對眼前的海景讚不絕口,同時,還向我炫耀手裏冰激淩的味道不錯。
    我被程天佑的衣服床單摧殘了一天,回到出租屋,四肢僵硬無比,一直躺在床上做僵屍。
    金陵剛看完政治試題,見到我的時候,一直大笑,說,那啥,程天佑不至於摧殘了你這一祖國的花朵了吧,你別嚇我!
    我將枕頭扔她臉上,我說,你想什麽呢?你才十七歲多一點兒,怎麽滿腦子不純潔的思想啊?那真是要摧殘的話也得我摧殘他,不是嗎?
    金陵抱著枕頭笑,唉,你這個破說法,還沒有我的說法純潔呢!
    我板著臉不理她。她抱著政治試題依在我身邊,神秘兮兮地問我,薑生,你和程天佑在一起的時候開心嗎?
    我沒好氣地說,開心個屁!說完了又覺得這話對不起自己的良心,至少我在他家吃冰激淩的時候是很開心的。所以又馬馬虎虎地說了一句,還行吧。
    金陵就笑,說,那麽,薑生,你是不是喜歡上他了呢?
    她這句話讓我噎了半天,愣是沒回過神來。
    48 有的時候我就是嘴巴比大腦快。
    高三開學前,我並沒有回家。
    北小武告訴我,涼生經常在清水河橋上發愣,他說,薑生,涼生等你回家等了一個暑假。
    北小武是提前半個月來到學校的,我們租住的房子隔了兩條街。金陵問我,高三開課後,是住在外麵還是回學校住宿舍呢?我想了半天,說,我得問問涼生,如果他不允許我住在外麵的話,我隻能回宿舍。
    金陵說,薑生,我很想你和我住在一起。如果你不在的話,我容易害怕。
    我就笑,那你幹脆同我一起搬回宿舍好了。
    金陵歎氣,說,我的成績又不像你的成績那樣好,所以我必須“開夜車”,才能有考大學的希望。如果回宿舍的話,熄燈那麽早,我估計,我是沒什麽希望了。
    我突然冒出了一個主意,我說,金陵,你幹脆和北小武住一起得了。其實當時,我並沒有考慮什麽性別問題,我隻是覺得反正兩個比較熟悉的人,恰好住一起,有個照應。有的時候我就是嘴巴比大腦快,完全屬於白癡行徑。
    金陵先是愣了一會兒,然後說,薑生,你太不純潔了!
    我當時還沒轉過彎兒來,我說,怎麽不純潔了?我就說讓你跟北小武住一起我就不純潔了?我說,我又沒說要你們住一起做什麽不純潔的事情。
    我剛說完這句話,北小武就抱著一個大西瓜跑進來了,他說,薑生,怎麽做不純潔的事情了?你倆在說什麽呢?
    金陵看看北小武,臉變得通紅。她說,沒,沒,沒什麽。
    北小武看看我,我當時絕對是吃毒蘑菇留下的後遺症,整一個大舌頭。我說,就是你和金陵要是住在一起,也不會做什麽不純潔的事。
    接下來就是長長的死寂,北小武跟金陵麵對麵看了老半天,又看了看我眉飛色舞的表情,一直沒回過神來。直到北小武懷中的大西瓜“吧唧”一聲摔在地上,我才覺得自己似乎一直在說一些不算很地道的話。
    金陵慌忙上來收拾西瓜。
    北小武說,金陵,你別聽薑生胡扯,她從小就腦子有問題。
    他這麽說,惹得我特別不開心,北小武這話說得也太過分,你從小就是醫生了?你怎麽知道我從小就腦子有問題了?
    當然,我沒來得及這麽說,北小武就躥出門去了,說是要給他老爸打電話,不知道他老爸這一年多都在河北幹什麽,怎麽一直不回家。
    我看著金陵,鬼鬼一笑,我說,我剛才真不是故意的,我有時候,腦子就是有點兒不夠用的。
    金陵笑,我哪能當真呢,你嘴巴就是吐不出象牙來!說完她又跑到桌子旁邊溫書。電風扇呼啦啦地轉著,汗水還是從我的臉上淌下來。我突然很懷念程天佑家的小空調。我想起母親,估計,病床上的她從來不知道“空調”為何物吧。想起她,我總是無比難過,仰起臉,不讓眼淚流出來。
    下午同金陵一起逛街的時候,金陵買了一份半島都市報。她說,她最近開始買彩票了,想看看中獎號碼。
    我就笑,我說我從來不會將你和買彩票這件事情聯係到一起啊,金陵你是不是中邪了?你有這麽需要錢嗎?
    金陵說,是啊是啊,我無比地需要錢啊。要不,薑生,我把你拐賣了吧?拐賣到深山裏找個人家賣掉。
    我扯過她手中的報紙,晃過來遮太陽。夏天的太陽真令人無奈,我又不懂得如何去防曬,而且,我也沒有涼生那麽好的皮膚,怎麽曬都曬不黑。我並沒注意到報紙上方我們都很熟悉的那位歌星的性感小照片正好貼在我的額頭上。金陵驚叫,天哪,那是她嗎?
    我拿下報紙,翻開,看到她的相片,我並沒像金陵那麽吃驚。金陵比我還古董,她極少看娛樂方麵的東西,倒是我以前跟著小九鬼混,對八卦方麵還是小有掌握,這個掌握也隻限於我比金陵多知道了這位女明星的“七十二巨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