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禮物(書到用時方恨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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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老康在前往熱河巡視途中,經由密雲縣、花峪溝等地。八阿哥胤禩原該隨侍在旁,但因當時恰巧是其母良妃去世二周年的祭日,所以他前去祭奠母親,並沒有赴老康行在請安,隻派了太監李貴兒去老康那裏說,他將在湯泉處恭候皇父一同回京。
    胤禩派人到老康身邊說明緣由的事情,錫若並不知道。隻是當他進老康的行在送折子的時候,一路上總覺得氣氛不大對頭,直到他親眼看見麵無人色的李貴兒被人從行在裏拖出來,方才驚覺出了大事,連忙快步走進老康臨時辦公的地方,卻見裏麵人人都低垂著頭,老康的臉色卻是讓人不寒而栗的陰沉。
    錫若隱約猜到老康的怒氣和方才被拖出去的李貴兒有關,卻無論如何也不敢問起,又見七喜的臉色也是一片慘白,腦子裏立刻閃過了三個字:八阿哥!
    這時老康卻朝錫若說道:“你把折子放下。也不要走,留下來聽聽。”
    錫若連忙“嗻”了一聲,一邊腦子卻在急速地轉動起來,拚命地回想著自己看到過的有限的清史,這才明白什麽叫“書到用時方恨少”。他眼角瞟到老康腿邊的一隻箱子,腦子裏有什麽東西翻動了一下。這時以誠親王和雍親王為首的一眾皇子卻魚貫而入。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進來的時候,各自看了他一眼。錫若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那兩個阿哥的眉頭卻都不約而同地皺了起來。
    老康一直等到最小的皇子二十三阿哥胤祁都被人抱了進來以後,方才開口說道:“你們知不知道,今天八阿哥胤禩給朕送了一件什麽樣的禮物?”
    錫若心頭電光火石般地一閃,腦子裏模糊地出現了電視劇裏的某些情節,可是眼下已經容不得他再多想。老康彎下腰,鐵青著臉掀開了他腳邊的那隻箱子。錫若隻聽見周圍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下意識地也探頭看了過去。箱子裏竟是兩隻垂垂待斃的海東青!
    錫若知道事已至此,自己斷無再為胤禩辯駁的可能,腦子出現了一陣暫時的空白之後,就在心裏狂想道,是誰,是誰?難道真的是胤禩自己?他這麽聰明的一個人,為什麽要送兩隻將死的老鷹來給老康?莫非是真的是老康對他的冷淡甚至是冷漠招來了他深刻的怨恨?還是此事另有隱情?……
    這時老康卻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悲憤裏還帶了一股讓錫若覺得頭皮發麻的決絕。錫若聽著老康一字一句聲調冰冷地說道:“胤禩係辛者庫賤婦所生,自幼心高陰險。”
    錫若隻覺得眼前一黑。老康他怎麽可以?……那可是他自己的親生兒子啊! 他隻覺得心髒一陣尖銳的刺痛,卻隻能木然地站在原地聽著老康繼續說道:“……(胤禩)聽相麵人張明德之言,遂大背臣道,覓人謀殺二阿哥,舉國皆知。伊殺害二阿哥,未必念及朕躬也。朕前患病,諸大臣保奏八阿哥,朕甚無奈,將不可冊立之胤礽放出,數載之內,極其鬱悶。胤禩仍望遂其初念,與亂臣賊子結成黨羽,密行險奸,謂朕年已老邁,歲月無多,及至不諱,伊曾為人所保,誰敢爭執?遂自謂可保無虞矣……”
    錫若聽到“密行險奸”四個字的時候,身體搖晃了一下,卻又立刻被人扶住了。他聽見七喜幽幽的聲音仿佛從身後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卻又無比清晰地說道:“大人先要自保,才能保得了別人。”
    錫若隻覺得腦中瞬間冷靜了下來,點點頭,又開始不露痕跡地觀察起在場諸人的臉色來。九阿哥和十阿哥都是一副既憤怒又疑惑的神情,這不奇怪;誠親王是一臉的事不關己和透著點虛假的痛心疾首,這也不奇怪;恒親王、淳郡王和那些小阿哥們都是一臉茫然的神色,裏麵還透著或多或少的驚懼情緒,這些也不奇怪,那麽奇怪的,就隻有四、十三和……十四阿哥。
    雍親王仍舊是那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神情,臉上還裝點著恰到好處的悲痛,隻是錫若覺得他此時的表情未免太過於合適,簡直就像是早已知道會有這一出好戲似的。尤其錫若注意到,十三阿哥胤祥在看見那兩隻垂死老鷹的時候,幾乎是本能地朝雍親王看了一眼,卻又立刻被他的目光刺了回來。
    而十四阿哥,那個錫若本應該最熟悉的十四阿哥,那個曾經挺身保舉胤禩、甚至不惜被老康斥為“梁山泊義氣”的十四阿哥,此時卻一臉漠然地看著眼前的鬧劇,錫若甚至從他的嘴角讀出了一絲冷笑的意味。錫若覺得心裏又掠過了一陣淡淡的寒意,不想十四阿哥和雍親王同時朝他這邊看了過來。錫若連忙低下頭,心裏卻越發覺得紛亂如麻了起來。
    老康壓抑著聲調說完了那一大段他不知醞釀了多久的話,臉色卻是慘白裏透著青灰,整個人仿佛又一下子老去了不少。李德全湊近他的身邊說了句什麽,錫若便見老康疲倦地揮了揮手,說道:“你們都下去吧。朕……乏透了。”
    錫若在心裏歎了口氣,正想跟著皇子們輕手輕腳退出去的時候,卻聽見老康說道:“錫若你留下來。朕有些折子上的事情要問問你。”
    錫若連忙答應了一聲,也顧不上身邊皇子們神態各異的表情,又躬身退回到老康身邊。老康接過李德全送上來的龍井茶喝了一口,情緒似乎安定了些,便又看著錫若問道:“免去甘肅靖邊二十八州縣衛明年額賦的事情都辦妥了?”
    錫若略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回皇上的話,上諭早就發出去了,這會兒應該已經到了甘肅。”
    老康點點頭,卻又聲調悲切地說道:“朕派了陳汝鹹去甘肅賑災,哪知他竟然在那裏感染了疫病,卒於固原。朕又失一忠誠能幹的好臣子,偏又養出了這樣的兒子!”說著又發起怒來,一腳把那口盛鷹的箱子蹬得老遠。
    正低頭出神的錫若被老康踢箱子的動靜兒嚇了一跳,回過神來見老康又是一副要發作的表情,連忙開口說道:“皇上,為了兩隻鷹生這麽大氣不值得,仔細氣壞了身子。奴才愚鈍,可是瞧這事兒仿佛透著些蹊蹺。”
    老康不愧是千古一帝,很快就從一時失控的情緒裏調整了過來,也聽懂了錫若話裏的意思,卻仍舊陰沉著臉說道:“依你之見,竟是朕冤枉了胤禩?”
    錫若嚇了一大跳,連忙“撲通”一聲跪下說道:“奴才不敢這麽想!隻是覺得這事兒實在做的太過明目張膽,除非是喪心病狂的人,否則絕對不敢把這樣的將死之物送到皇上眼前。請皇上明察!”
    老康坐在臥榻上,一動不動地盯了錫若好一陣子,一直到看得他後背上又被冷汗浸透了好幾層衣服,這才說道:“這件事,朕自然要查!可是胤禩……朕也決不寬貸!”
    “皇……”錫若張嘴還想說什麽,卻被老康暴躁地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無可奈何地舔了舔幹裂的嘴角,見老康再沒有別的話,隻好小心翼翼地又退了出去。
    錫若前腳剛出老康的寢宮,後腳就被十四阿哥搡進了一個幽暗的角落裏。因為十四阿哥背對著光,他推錫若進去的那個角落裏光線又著實暗淡,所以錫若一時間也看不真切他此刻是什麽樣的表情,隻聽見他冷冷地問道:“皇上要怎麽處置我八哥?”
    錫若下意識地朝老康寢宮方向看了一眼,啞著嗓子說道:“決不寬貸……”
    十四阿哥的身體猛地震動了一下,似乎想舉步往老康寢宮的方向走。錫若被他唬了一跳,連忙跳起來拉住了他,又低聲斥道:“你想把自己也填進去嗎?剛才見你在裏頭還沒什麽反應,怎麽這會兒又急成這樣了?”話雖這麽說,可是錫若不知道為什麽,見到這樣的十四,心裏反倒有了許些安慰。
    十四阿哥愣了一下,隨即卻回過頭來狠狠地瞪著錫若說道:“你以為就隻有你才能做好人麽?”
    錫若聽得呆了呆,下一刻嘴角卻勾出一個真心的笑容來,不過又很快地斂去了這絲笑意,推了十四阿哥一把說道:“走吧。早些離開這是非之地,也讓德妃娘娘少操點心。”
    十四阿哥默了一會兒,終於還是點點頭,隻是剛轉過身走出去一步,卻又突然站住回過頭來,看著錫若說道:“你天天在皇上身邊待著,也要多留點神。千萬別為八哥的事觸了他的黴頭。這是我們愛新覺羅家的事情,你縱然再有心,也管不了多少的。”
    錫若聽得心裏熱乎乎的,便朝十四阿哥一笑道:“我知道的。趕緊走你的吧。”
    十四阿哥這才放心地點點頭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