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侯爺有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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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道:“那也得你肯學,學得好,你爹,你叔都不是念書的料,你祖父教了半年都放棄了。若不是你祖父走得早,如今還能教浩哥兒呢。”
浩哥兒努嘴道:“娘!”
“乖兒子,你不認真念書對得起你姐嗎?”
浩哥兒心不甘情不願地道:“我念便是。”
秦氏又拉著阿殷在一旁說話,語重心長地道:“待你嫁入謝家,你是謝家的妾,萬事記得從夫。不論遇到何事,都要忍,不要與正房起衝突。隻要熬到你生下兒子,你便熬出頭了。你平日裏偷偷出去玩,娘要照顧浩哥兒,對你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嫁到謝家就不一樣了,謝家裏頭盯著你的人不少,尤其你是新婦,記得要討好婆婆,敬重正妻,日子忍一忍也是過,不忍也是過,何必鬧得一家雞犬不寧呢?阿殷,明白了嗎?”
阿殷微微一笑。
“女兒明白。”
秦氏想起一事,又道:“還有你那些核雕,別以為娘不知道。你祖父也是的,好端端的教你雕核作甚?女孩子家家的學女紅便好,學核雕像什麽樣子?你別看外麵核雕賣得貴,可到底是匠人,沒有夫家會喜歡的。”
阿殷又微微一笑。
“女兒明白。”
她回房時,經過東苑東邊的房間,冷不丁,門窗推開,露出二姨娘一張幽怨的臉。她咬牙切齒地看著阿殷,說:“待你為人妾,任憑夫婿打罵時,你便會知道我今日的滋味。”
阿殷斂去笑意,平靜地道:“我與二姨娘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都是當妾的女人。你真以為男人有幾個真心?真愛你就不會娶你當妾。”她惡毒地道,麵容格外猙獰。
阿殷仍然不為所動。
她這般平靜,令二姨娘更為氣憤,又恨恨地咒罵了幾句。
又過了兩日,在秦氏清點阿殷為數不多的嫁妝時,冬雲慌慌張張地跑來。
“夫……夫人不好了!”
殷修文麵色不悅:“慌什麽,不好什麽,大喜日子裏再亂說話就掌嘴。”
冬雲上氣不接下氣地道:“謝家來退親了!”
劈裏啪啦的聲音陸續傳來。
啪!花瓶碎裂的聲音!咚!墨硯砸到牆壁的聲音!砰!書架翻倒的聲音!守在屋外的小廝肩膀一跳一跳的,心中惴惴不安,可是也不敢進去勸說,隻能與另外一個小廝麵麵相覷。
須臾,謝夫人趕來。
兩個小廝如獲大赦,紛紛喊道:“夫人。”再不阻止,小郎可要把屋裏的東西都砸碎了!
謝夫人兩道柳眉緊蹙,卻也沒進屋,步子微微一停,隻道:“少懷,娘去勸勸你爹。”說罷,謝夫人心急火燎地趕往大廳。謝家之主謝縣令正在悠哉遊哉地逗鳥,籠子裏的八哥嚶嚶嚶地叫著,逗得謝縣令眉開眼笑。
謝夫人一見,惱了。
“兒子都快掀屋了,你還有心情逗鳥。”
謝縣令道:“不過是個妾罷了,退了便退了,少懷還敢鬧翻天不成?”
謝夫人到底心疼兒子,說:“老爺,你也不是不知我們的小郎就是喜歡殷家的姑娘,都吵著要娶她五年了,若不是她身份太低,與我們門不當戶不對,我早就讓他娶了。如今兒子難得退了一步,願意娶回來當個妾,也算是滿足他的念想。老爺你也知道,越得不到越想要,不讓兒子娶殷氏,他這輩子都會記在心底。再說我們謝家也不是養不起一個妾侍,你何苦退了這門婚事?若因為此事,而讓你們父子倆起了隔閡便不好了。”
說到這裏,謝夫人不由在心中暗罵了阿殷一句。
紅顏禍水!
謝夫人又道:“先前你也是同意的,怎麽昨夜剛從綏州回來今早就讓人去殷家退親了呢?”
謝縣令說:“前幾日李太守父親六十歲壽宴,我費了一番心思方拿到請帖。雖有少懷與洛家的婚事,但雞蛋不能都放在一個籃子裏。李太守政績頗佳,過完年怕是要升遷了,到時候綏州太守之位空下來,必定有人填補。”謝縣令感慨道:“幸好拿到了請帖,這一趟壽宴去得值!”
謝夫人微怔,問:“老爺這是何意?”
謝縣令又說:“李太守宴席散後指點了我幾句。你始終是個婦道人家,沒有李太守想得周全。洛家大郎正受王相恩寵,且平日裏又是極疼妹妹的,正妻都沒娶回來,我們家眼巴巴地就把妾給抬回來了,你讓洛家怎麽想?少懷癡迷女人,耳根子又軟,娶回來了天天溺在溫柔鄉裏,他以後又要怎麽成大事?你呀,目光短淺,就看得到近的,看不見遠的。殷氏這種禍水,不能禍害我們謝家。至於她那弟弟的事情,且當補償。”似是想起什麽,謝縣令嗤笑道:“殷修文胸無墨水,也不想想壽全學堂是什麽地方,他那小兒進去了隻會自慚形穢,不足一月必會自行請退。”
謝夫人聞言,知曉自家夫婿拿準了主意,心裏頭便想著要如何勸慰兒子,嘴中附和道:“老爺說得極是,什麽鍋配什麽蓋。”
謝縣令又道:“這回倒是可惜了,竟不知李太守的父親喜愛核雕。壽宴上對一個五福和合核雕愛不釋手,聽說是李太守千辛萬苦請得什麽元公之徒出手雕刻的。洛原也是因核雕才受得丞相另眼相待,早知如此,當年該在府裏養幾個匠人。”
想起壽宴上李太守之父把玩的五福和合核雕,謝縣令心癢癢的,雖看得不清,可那小小桃核之上,五隻蝙蝠雕刻得栩栩如生,錯落有致地分布,瞧著便覺得精致。
盡管謝家隻要回了一半的彩禮,可殷修文的臉色仍然又青又白的。
謝家的仆役在抬彩禮,一抬抬的箱籠魚貫而出,看得殷修文心在滴血。而謝總管站在門口,麵無表情地清點著彩禮。殷修文敢怒不敢言,隻覺謝家欺人太甚。
他問了謝總管為何退親,謝總管隻道殷家姑娘品行端正,當妾實在委屈。
話是這麽說,可秦氏知道謝家過不久是要娶親的,女方家正是洛家的三姑娘。謝總管此番言下之意不外乎是連妾也瞧不上他們殷家。
然而,內心千般萬般生氣,殷修文與秦氏都不敢表現出來。
留下一半彩禮,已算給足了麵子,若要走全部彩禮,他們殷家可賠不起了。彩禮一到,秦氏在殷修文的吩咐下,已經給全家張羅了新衣裳,置辦了新物什,還給浩哥兒添置了新的書案,以及文房四寶。
時下讀書人金貴,一切與書沾邊的東西都貴得可怕。
轉眼間,一半彩禮便花完了。
最後一抬箱籠搬出去時,殷修文總算忍不住了,問道:“不知縣令老爺之前所說的事情可作數?就是我家浩哥兒上壽全學堂的事。”
謝總管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
“我們老爺一諾千金,剩下的一半彩禮且當學費了。”
殷修文徹徹底底鬆了口氣,女兒婚事沒了不要緊,浩哥兒的前程才是最重要的。如此算來,不僅白得了一半彩禮,浩哥兒還能上壽全學堂,簡直是一舉兩得。
思及此,殷修文在謝總管離去後露出了一絲笑意。
反倒是秦氏憂心忡忡,說:“謝家這般折騰阿殷,阿殷以後如何才能嫁得出去?”
殷修文道:“阿殷識字多,還能出口成章,雖是年紀大了些,但相貌不差,總有富商死了正妻,想娶續弦的。這事不急,等風頭過了,沒人提起的時候我再給阿殷張羅一門親事。”
秦氏道:“富……富商……”她驚詫地道:“那些富商都是上了年紀的,能當我們女兒的祖父了!”
殷修文不滿地說:“你以為我就願意嗎?浩哥兒要上壽全學堂,一年二十兩的學費,還不算其他,我們家又怎能供得起?為人子女,報答父母不應該嗎?”
秦氏到底是舍不得女兒嫁一個老翁,可事情還沒發生,她也不願違背夫君的意思,隻好笑著應了,心裏盼望著老爺可別真去找什麽富商。
“恭喜姐姐!賀喜姐姐!”
薑璿喜上眉梢,打從見到謝總管在外麵讓人搬彩禮後,她便一直忍著喜色,直到進屋了才表現出來。她拉著阿殷的手,直道:“姐姐,那位來找你買核雕的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能逼得謝縣令退婚?”
阿殷含笑道:“說來也多虧了洛嬌要與我鬥核,範小郎說是綏州太守李負的父親壽宴將近,李太守又是個孝子,而其父又極愛核雕,且對那些照著圖紙雕刻出來的核雕極為不喜。正巧在核雕鎮裏聽聞了我雕十八羅漢的手藝,便讓我雕一個喜慶的核雕作為壽禮。”
薑璿仍有不解,問道:“姐姐在第五隻蝙蝠上費了不少心思吧?”
阿殷道:“有買有賣,自然無拖無欠。第五隻蝙蝠上我取了另外一個桃核的表皮,花了點小心思。李太守初次見到五福和合核雕,便已是極其喜愛。李太守的父親才是喜愛核雕的人,而李太守不是,不了解核雕的人把玩核雕容易出問題。”
“所以倘若核雕因李太守而出問題了,李太守又有不舍,隻能繼續找回姐姐?如此便算欠姐姐一個人情?”薑璿恍然大悟,“所以姐姐才會讓我說那一番話?”
阿殷頷首:“李太守是聰明人,話也無需點明。他父親喜愛我的核雕,以後總有用得上我的地方。謝郎一事於他而言,也隻是一句話的事情。多虧祖父傳授我核雕技藝,才能讓李太守喜愛我的核雕,此事也算是我的運氣好。”
“姐姐的核雕那般好,怎會有人不喜?”
“瞧你小嘴甜的,待晌午一過,你與我一道去核屋。這回用了不少桃核,得添點新的回來。”她數了數,又說:“現在我們有十五兩銀子,還有三百文錢。”
薑璿道:“好多!”
阿殷道:“仍是不夠,我們需要更多的銀錢。謝家的親事雖解決了,但以父親的心思定還會在我身上打主意的。這個家能早點離開便早點離開。上回範小郎給的單子裏雖價錢不錯,但不是長久之計。”
正所謂物以稀為貴,給得了價格便出核雕,會顯得廉價。
晌午時,阿殷揉紅了眼睛去秦氏麵前哭訴,哭了好一會才提出要去祖父留給她的房子裏散心。
秦氏二話不說便同意了。
阿殷一離開殷家,便如同籠中鳥兒獲得自由,眉眼,耳鼻,唇間笑意擋也擋不住。一路與薑璿低聲說笑,很快便到了蒼山。然而剛靠近核屋,便已有一人冷冰冰地站在那兒。
正是言深。
“殷姑娘,我家侯爺有請。”
聽到“侯爺”二字,薑璿的腦子已經懵了。候候候侯爺……這是比縣令大多少的官?不過盡管如此,薑璿的身體比腦子反應得更快,她下意識地擋在阿殷的身前。
“你們想做什麽?”
言深麵帶不善讓薑璿察覺出危險的氣息。
阿殷輕輕拉過薑璿,擋住她半個身子後,方微微斂衽,說道:“這位郎君,她是我阿妹,年紀尚小,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能否讓我與我阿妹說幾句?說完我便跟郎君去見侯爺。”
言深依然是冷冰冰的模樣,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阿殷見狀便知是默認,拉過薑璿在一側低聲道:“我去去就回,你在屋裏鎖好門,誰也別開門。你別擔心,那位貴人應該隻是看上我的核雕。”
“姐姐,我……”
“乖,留在屋裏。我若今晚回不來,你夜裏也小心一些。”
薑璿聞言,眼眶都發紅了。
言深嘴角一抖,她們姐妹倆當侯爺那兒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麽?遂道:“我們侯爺向來是行事周全的人,你妹妹安危無需擔心,我們遣了人在此。至於你,今天夜裏一定回得來。別廢話了,趕緊走吧,別讓侯爺久等了。”
阿殷心中警鍾大作,不由惶惶,此番話無疑是告訴她,她的一切那位貴人早已知道得一清二楚。遣了人在此,她不反抗便是保護阿璿的安危,若是反抗便是不堪設想。
言深自是不知阿殷內心所想,若知阿殷如此扭曲他家侯爺的好意,恐怕他能氣得再生吞一塊豬肉。
前往天陵客棧的路上,阿殷試探著問言深那位侯爺為何要見她。言深高深莫測地回道:“你到了便知。”實際上,言深也不知他們家侯爺為什麽要見殷氏。先前侯爺說已有了人選,可今日他們將飲血鞭奉上時,侯爺卻說不需要。
近來,侯爺的行事真真是愈發撲朔迷離。
言深這麽一說,阿殷心中更為忐忑。不過短短一刻鍾,她已將最壞的可能性想了遍,不外乎是貞操罷了。橫豎她也不想嫁人了,要拿便拿去。如此一想,阿殷倒是冷靜了下來。
言深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阿殷。
瞧她先前還稍微麵露惶恐緊張之色,不過轉眼間,已消失殆盡,隻剩一副平靜的麵容。調整情緒之快,是他所見的姑娘中數一數二的。
想起殷氏憑一己之力逼得謝家退婚,言深不由心生佩服,倒也忘了先前生吞豬肉的氣憤,輕咳一聲,與她說道:“我們侯爺並不難相處。”
“多謝郎君提點。”
到了天陵客棧後,有一小童走出,對阿殷道:“還請姑娘跟小人前來。”
阿殷應聲,沒想到那小童卻將她帶到一間霧氣騰騰的房間裏。隻見小童施了一禮,輕聲道:“還請姑娘先沐湯。”說罷,他又施了一禮,帶上房門。
就在此時,煙霧繚繞中走出一侍婢打扮的姑娘。
那姑娘雙目無神,一看便知是個目不能視物的。隻聽那姑娘道:“奴婢喚作翠玉,是侍候姑娘沐湯的。”說著,循聲過來脫阿殷的衣裳。
阿殷見她有些局促,動作也不利落,試探地問:“聽你口音,像是恭城人?”
翠玉回道:“回姑娘的話,奴婢正是恭城人。原先是要給侯爺今日侍疾的,隻是侯爺已覓得新人,無奴婢用武之地。奴婢便跟在言大人身邊當一個粗使丫頭。”
“侍疾?”
翠玉道:“還請姑娘放心,雖然有些疼痛,但忍忍便好,頂多小半個時辰。”
阿殷仍然沒聽明白,她直接問:“侯爺是有什麽疾病?”
翠玉說:“此事奴婢不宜多言,但姑娘放心,就是挨鞭子而已。”
……挨鞭子?這位侯爺貴人千裏迢迢把她叫來就是為了抽她鞭子?還要抽上小半個時辰?永平的那些貴人癖好怎麽如此怪異?竟以抽人鞭子為樂!
這位侯爺真是……有病呀。
沐湯過後,翠玉取出一套雪白的寬袍大袖,侍候阿殷穿上。房門打開時,方才那位小童遞上一個小銀盆,還有竹鹽,道:“還請姑娘盥洗。”
阿殷也隻好照做。
待她覺得整個人從裏到外被洗得幹幹淨淨時,小童又道:“還請姑娘跟小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