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綏州拜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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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是假陳豆後,阿殷便想知道他的來頭。倘若知道了,說不定還能幫上穆陽侯的忙。所幸這個假陳豆身手雖然敏捷,但對她們姐妹卻有些看輕。
阿殷發現這一點後,心情格外欣喜。
什麽樣的人最容易打敗?便是輕敵之人。越是輕敵,他的弱點便更容易暴露。很快的,阿殷又發現了一點,這個假陳豆對於阿璿沒有防備。大抵是之前阿璿的熱情讓他放下了警惕。
同時,這幾日阿殷也在讓範好核打聽綏州坊間各類作奸犯科的事情。
範好核說綏州近來出了個小賊,身手極好,月黑風高之時便施行偷盜之事,短短半月已經偷了不少富貴人家的珍寶,令太守李負很是頭疼,衙門抓捕了半個月,始終沒有抓到,且小賊是什麽模樣都沒看清楚過。
阿殷悄悄地對薑璿說:“你明日去買幾壇烈酒回來,然後送給陳豆。”
薑璿不解,問:“他意圖不軌,姐姐怎地還要請他喝酒?烈酒的錢可不少呢。”阿殷道:“你盡管買來,要買最好的烈酒。”
薑璿聞言,心中不由一喜,問:“姐姐莫非是想出了對付假陳豆的法子?”
阿殷頷首。
薑璿又道:“姐姐想怎麽做?”
阿殷道:“你且附耳過來。”她低聲在阿璿耳邊道了幾句,阿璿如小雞啄米式地點頭。阿殷最後囑咐道:“最後一步有些危險,我會讓範好核去做。”
薑璿又點點頭。
假陳豆對阿璿果真沒有戒備,先前吃了阿璿太多東西,如今阿璿買了烈酒給虎眼虎拳喝,說要分給他一壇時,假陳豆沒有任何懷疑。
在他喝了一壇後,阿璿又拿出兩壇,小聲地與假陳豆道:“本來是偷偷地藏給範家小郎喝的,但是他不喜歡喝烈酒,你若喜歡便全都給你了,啊,我想起來了,虎拳還喝剩小半壇,我也給你捎過來。”
喝了三壇半後,假陳豆醉倒了。
李負近來有點憂愁,抓了半個月的小賊還沒抓到。
正是愁緒滿滿之際,忽然有人來報官,說見到了那個小賊!就在一家客棧裏喝得酩酊大醉!李負一聽,瞪大了眼,好一個小賊,偷東西就算了,如今還敢光明正大地在他眼皮底下喝醉酒!豈不是在藐視他的權威?嘲諷他近半個月的無能麽?
李負當即命衙門的人前去抓捕。
人帶回來的時候,酒氣衝天,臭得李負想作嘔。他把小偷的身體踢了過來,直接讓隨從搜身,豈料珍寶沒發現一個,反倒是搜到一封信箋。
李負拆開來一看。
……嚇懵了。
竟是一封寫著如何密謀殺害穆陽侯的信!本來偷東西還隻是小事,可這涉及永平侯爺的性命之事,事情一下子就變得嚴重起來!
李負緊趕慢趕地讓人把小偷關進牢獄裏,怕他逃,還套上了枷鎖。
他拎著紙片兒薄的信箋,內心著實沉甸甸得很。
次日一早,阿殷便讓範好核去了上官家。不到一個時辰,元洪便派了馬車來接阿殷。而在這一個時辰裏,阿殷已經退了客棧的房,並讓範好核在綏州尋找房屋,準備置辦一間小院落。
隨後,阿殷才與薑璿登上了元洪派來的馬車。
比起頭一回來綏州,薑璿此回連車簾也不曾掀開過,她小聲地問:“姐姐,假陳豆真的被抓了嗎?”
阿殷安撫她,輕拍她的肩,溫聲道:“你昨天夜裏不是親眼看到了麽?官兵帶走了假陳豆。若不出我意料,他一定會被搜身。李太守定能看到他身上的信封,也一定會拆開來看。若隻是尋常偷竊,吃個小半年的牢飯便差不多了。可涉及了朝廷官員的性命,李太守必定會鄭重對待。”
也一定會遣人去永平告知穆陽侯。
事關官場,阿殷不懂那麽多,也沒有本事伸那麽長的手,也不想伸這麽長的手,隻要穆陽侯知道了,讓人一查,必定能知道他的暗衛陳豆早已被人換了個殼子,真的陳豆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薑璿問:“假陳豆不會再出來了吧?”
阿殷搖首。
薑璿鬆了口氣,道:“太好了,這幾日一直提心吊膽,如今總算能安心了。”想起真的陳豆,薑璿心中難免感慨,道:“可惜沒法向真的陳家郎君道謝。”
阿殷道:“待穆陽侯查得陳家郎君的消息,若是……”微微一頓,她歎道:“隻能每逢初一十五,給陳家郎君燒紙錢了。”說到此處,她心中好一陣唏噓,以前聽祖父講話本時,總聽到官場險惡四字,如今是徹底體驗了一回,當真是談笑間取人性命。
下了馬車後,有一侍婢前來,將阿殷帶向元公居住的院落。
綏州上官家的府邸極大,一路走來,亭台樓閣,穿山遊廊,湖泊竹林,層層分布,布置得頗為雅致,且四處可見核雕的裝飾,長廊上的青竹簾半掩,紅色的絲線垂落,點綴著各式各樣的核雕。
侍婢笑吟吟地道:“這些都是我們上官家的核雕,簾子下的核雕沒有講究,若是雕得不錯,便能係在竹簾下。上官家裏幾乎沒有不會雕核的,像我們這樣的侍婢,耳濡目染多了也略懂一二。”
見阿殷感興趣,侍婢又道:“真正雕得好的,都在核學裏,隻是上官家核雕師的徒兒才能得以進入。”
阿殷微微點頭,又四處觀望,心裏隱隱有幾分興奮。
忽然,她停下腳步,問:“湖泊旁的是什麽?”
侍婢順著阿殷的視線望去,笑道:“姑娘眼光真好,那是我們少東家及冠之年的得意之作,雕刻了整整兩年,用了五百八十三個桃核,雕刻成的巨型彌勒佛。”
彌勒佛長眉慈悲眼,立在湖泊旁,頗有我心安寧之意。
阿殷說:“我過去瞧瞧。”
侍婢見也不遠,想來花不了多長時間,便帶了阿殷過去。豈料阿殷站定後,竟癡癡地望著巨型彌勒佛,驚豔地道:“少東家的手藝著實高!竟能想出這樣的法子!”
每個桃核隻雕刻彌勒佛的一小部分,巧妙的是每個桃核連接在一起時,絲毫看不到一絲縫隙,仿佛這些桃核天生就是連在一處似的。
她內心止不住地敬佩地上官仕信。
那樣溫文儒雅的一個郎君,耐心如斯,那樣的一雙手竟雕出這樣的神作!
阿殷看了又看,仿佛怎麽看都看不夠似的,將彌勒佛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仔仔細細地收入眼底。侍婢沒想到阿殷一看,雙足跟被釘了釘子似的,挪也不挪的。
日頭那般毒辣,明明額上出了薄汗,可她仿若未覺,眼睛仿佛黏在了核雕上。
終於,侍婢忍不住催促道:“殷姑娘,元公還在院落裏呢。”
阿殷如夢初醒,輕咳了一聲,又依依不舍地望了巨型彌勒佛核雕一眼,方與侍婢走向院落。
院落裏很是清靜,侍婢帶著阿殷徑直走向偏閣。
沒多久,阿殷見到了元洪。
元洪也沒與阿殷寒暄,直截了當地道:“想必仕信與你說了陸嵐一事,我也不多說了。在我們上官家,不管有多大的家世,最終仍是看真正的核雕本事。永平的閹人……”
元貝輕咳一聲:“父親!”
元洪瞪了兒子一眼:“這是我的院落,鄧忠聽不了!”
元貝無奈道:“鄧公公還在綏州。”
“他在我身邊,我一樣罵他!管東管西,手也伸得太長!再伸到我這裏,老夫拿銼刀削了他的皮!”一提起鄧忠,元洪就生氣,暴跳如雷地拍桌。
若不是鄧忠多管閑事,他現在早就收了徒兒!
此時,阿殷溫聲道:“阿殷感激元公的青睞,如同元公所言,上官家隻看真正的核雕本事。我相信自己的本事,不論是陸姑娘還是海姑娘,阿殷都願意接受挑戰。若技不如人,阿殷自無話可說。”
本來元洪先前還鬱結得很,聽阿殷善解人意地一說,心裏的氣也消得七七八八,喝了口茶後,氣徹徹底底地沒了,笑道:“你說得有理,姓陸的姑娘老夫瞧過了,是有點本事,不過未必及得上你。我正想與你說這事,沒想到你先說出來了。五日後,的確有個挑戰,你與陸嵐鬥核,由上官家的五位核雕師評比。”
元貝在一旁聽著,望向阿殷的目光多了幾分訝異。
他爹的暴脾氣,平日裏要想壓下,可沒這麽容易。他當兒子的,往往都要勸上好半天。而方才殷氏隻說了幾句話,他爹的暴脾氣便徹底被壓下了。
元貝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阿殷,頓覺她整個人也如同她說話的語氣那般,溫柔如水,心中不由添了幾分好感。
之後,元洪又與阿殷說了幾句,便讓元貝帶她去歇息。
元貝帶阿殷到了一個院落,院落不大,裏麵有東西兩間廂房,庭院裏栽了一顆杏樹,此時正值酷夏,鬱鬱蔥蔥。元貝先前本是不大喜歡阿殷,總以為她是在恭城迷惑了父親,才讓父親與鄧公公作對。可今日短暫的一瞧,卻覺自己的父親眼光極好,先不論核雕水平,單單是性子,溫溫柔柔的,說話方式讓人很是舒服。若父親能有這麽一位徒兒,以後自己的耳朵也能清靜不少。
因此,元貝待阿殷很是熱情。
“……這是你的廂房,裏麵還有耳房,你的妹妹可以住在這裏。對麵的廂房住的是林師姐,是林公的女兒,也是林公的徒兒,是候選者之一。不過姑娘你放心,她雖話不多,但人挺好相處的。且平日裏喜歡鑽研核雕,若非核學有事,她基本不出房門。”
阿殷聽著,道了聲“謝”。
元貝摸摸鼻子,笑了聲說道:“你若能當能上我爹的徒兒,以後你便能喚我一聲師兄。”
阿殷一聽,問:“不知郎君是哪位核雕師的徒兒?”
“我師父是馬老。”
阿殷笑道:“承郎君吉言。”
待元貝離去後,阿殷與薑璿回了廂房。
廂房收拾得井井有條,家具物什都是嶄新的,看得出來是花了心思的。不過薑璿沒什麽心思欣賞,關了門,左瞧瞧右看看的,確認沒有人之後,才湊到阿殷耳邊說道:“姐姐,陸姑娘真是狡詐!先前假意引姐姐去拜見馬老,明知馬老有了徒兒,卻還讓姐姐去拜見,這不是成心讓姐姐受辱麽?幸好姐姐沒上當。”想起自己之前還覺得她人好,薑璿便覺得自己眼瞎,憤憤地道:“知人口麵不知心!還裝成好人的模樣呢!呸!姐姐以後一定要小心她!這樣的姑娘多可怕啊,跟個笑麵虎似的,不吭一聲就在背後插人一刀。簡直比當初的洛三姑娘還有可怕!”
想起洛嬌,薑璿更覺得陸嵐段數高。
當初洛嬌也隻是刁蠻驕橫,有心事也寫在臉上,雖然害人但好歹害得明顯,容易察覺。可現在這個永平來的陸嵐心事都擱在心裏,明明想要害姐姐受辱,還裝成一副崇拜的模樣!
阿殷道:“無妨,如今我們人已來了,斷沒有退回去的路了。隻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比起薑璿的擔憂,阿殷此時想得更多的是過幾日的鬥核,以及上官家的核雕。這裏簡直是她夢寐以求的地方,若祖父在天之靈,曉得她進了上官家,想必也會替她高興。
“可有什麽需要添置的地方?”上官仕信邊打量周圍邊問。
阿殷含笑道:“已經足夠了。”
上官仕信道:“若有的話,盡管與我說。倘若不方便的話,也可以與我的隨從說。”他指了指江滿道:“他喚作江滿。”
江滿道:“但憑殷姑娘吩咐。”
“以後勞煩郎君了。”她欠身微微施禮。
江滿連忙道:“姑娘客氣了。”同時心想,這哪兒還有需要布置的地方?少東家把核雕技者裏最好的院落都讓安排給她了。這裏清幽安靜,最適合雕核不過,而且對麵的廂房還是少東家的青梅竹馬林姑娘。
上官仕信又道:“元貝應該與你說了,對麵廂房住的是林公的徒兒,她單名一個荷字,為人善良溫婉,我與她打了招呼,你初來乍到她會照應你。有什麽短缺的,一定要與我說。”微微一頓,他看了阿殷一眼,還未開口,阿殷便已笑道:“若有與核雕相關的難題,也必定與你商討。”
上官仕信也笑了:“阿殷果真是我的知己,連我想說什麽都知道。”
阿殷打趣他:“誰人不知少東家無核不歡?”似是想起什麽,她眼睛亮了幾分,又對上官仕信道:“我昨日過來的時候,瞧見了仕信及冠之年的得意之作,聽聞足足有五百八十三個桃核。仕信是如何想出的?桃核與桃核的縫隙間渾然天成,我瞧了好久,心中敬仰之情滔滔不絕。”
說到此處,她仍是止不住地敬佩上官仕信,又連著讚揚了他好一通。
上官仕信難得被誇得臉紅,說:“縫隙間我作拋光處理時,用了堆砌的黏土,邊拋光邊加黏土。核學裏還有個巨型核雕也是我做的,你若喜歡我帶你去看看。”
江滿重咳一聲。
少東家,你的魂兒呢?連自家規矩都忘了!
上官仕信才回過神,道:“等你成了元伯的徒兒,我再帶你去看看。”
阿殷含笑地點頭。
上官仕信又道:“你好好準備,我見過陸姑娘的核雕,並不及你,你勝算比她大。我對知音很有信心。隻是你也莫要有壓力,就算真的輸給陸姑娘了,我們這裏還有沒有收徒的核雕師。”
阿殷佯作可惜的模樣道:“若真輸了,便見不到核學裏的核雕了。”
“到時候你若真想見,我悄悄帶出來便是,總不會讓你失望!”
兩人又聊了會核雕,上官仕信才離開了。
江滿笑說:“頭一回見少東家待一個姑娘這麽好。”
上官仕信道:“人生難遇一知音。”
江滿又道:“將知音娶回來了,不是更好嗎?東家與夫人總念叨著少東家您的婚事,若少東家願意娶親,夫人高興得怕是天天去廟裏還願了。以前夫人對我們未來的少夫人極其挑剔,莫說綏州的姑娘,連永平的貴女也能挑剔出個一二三四來。現在夫人什麽都不挑了,隻要少東家您願意娶親,就算核雕成精了,是個女妖,夫人肯定連眼睛也不眨一下就歡天喜地的答應了。”
上官仕信看他一眼,道:“再嘴貧我先把你的婚事給定了。”
江滿頓時噤聲。
上官仕信又道:“知音是個好姑娘,不能這麽唐突,且她對我沒意思。”
最後一句有意思!江滿見到了苗頭,立即道:“少東家您怎麽知道殷姑娘對您沒意思?我看殷姑娘剛剛提起少東家您的核雕時,雙眼放光,崇拜之情不言而喻。一個姑娘家對你有了崇拜之情,再加把勁兒,就是男女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