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Eumenides的誕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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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不能給你更多的時間了,不過——”男子忽然壓低了聲音,“我可以給你更多的線索。”
    “什麽線索?”慕劍雲的情緒興奮起來,這正是她渴望得到的。她深信對方知道更多的秘密,難道此刻就會有新的突破嗎?
    男子轉過頭,命令似的看著郭美然:“把我風衣口袋裏的東西掏出來。”後者不敢有任何抗拒,乖乖地把右手探到了男子的口袋裏,略作摸索之後,掏出了一封信箋和一個捆紮起來的塑料袋,然後她又在男子的吩咐下,將那個塑料袋交到了慕劍雲手裏。
    塑料袋一層層地卷成了一團,裏麵似乎藏著什麽東西。慕劍雲正要動手拆開時,卻又被男子製止了。
    “不,你不能在這裏看。”他鄭重地說道,“你出去之後,找個沒人的地方再打開。記住,絕對不能讓第二個人看到裏麵的東西。”
    究竟是什麽樣的秘密?慕劍雲皺起眉頭:“那我現在就去嗎?”
    “現在就去,然後叫鄧驊的人進來。”男子凝起目光看向慕劍雲,幽幽地說道,“你將決定這場遊戲最後的結局。”
    慕劍雲被對方那雙血紅的眼睛看得很不舒服。不過猶豫了片刻之後,她還是按照對方的意願起身離去了——既然有了新的線索,她的第一選擇當然是先看看裏麵到底提供了什麽。
    慕劍雲知道自己必須快去快回,因為她的線人已經失去了控製。如果真的發生意外,無辜者的死亡固然可悲,而連環血案的偵破也會因此而再次陷入僵局。
    想到這裏,她的行色便愈發匆匆起來。男子目送著她的背影,嘴唇緩緩地翕開,露出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
    見到慕劍雲走出碧芳園飯店,守在外圍的陳警官立刻迎了上來:“怎麽樣,他有什麽新的要求嗎?”羅飛也跟在陳警官身後,一臉關注的神情。
    “他不肯放人……他要見鄧驊的人。”慕劍雲含糊地應付了兩句,便急匆匆地分開人群而去,此刻四周圍滿了警察和記者,實在找不到什麽清靜的地方去查看那個線索。她快跑了幾步,到大路上攔了一輛出租車,總算把蜂擁在身後的一幫記者甩開了。
    “怎麽回事?”陳警官無奈地搖搖頭,羅飛也覺得有些詫異。而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精幹男子正目送著慕劍雲離去,神情敏銳而專注。
    此人正是鄧驊的得力助手——阿華。他將代表他的老板去與那個神秘男子的會麵。
    當乘載慕劍雲的出租車駛出眾人的視線之後,阿華也穿上了防爆衣,向著碧芳園飯店而去。
    一分鍾後,阿華坐在了男子的對麵。
    “我們鄧總是不會來見你的,所以,我來代表他。”阿華淡定自若地說道,雖然他麵對著一個長得像魔鬼一般的怪物,雖然怪物手中還掌握著隨時都可以引爆的炸彈,但他卻沒有顯出絲毫的緊張和不安。
    “我知道他不會來,他早已是千金之軀了。”男子看起來並不意外,他的雙眼詭譎地閃動了一下,又道,“能夠讓華哥親自來,已經是很給麵子了。”
    “哦?你認識我?”阿華心中略有些詫異,表麵卻不動聲色。
    “你原名叫饒東華,早年父母雙亡,五歲就進了孤兒院,是鄧驊把你接出來,然後供你讀書,同時出錢讓你參加了格鬥、駕駛、射擊等多項技能的培訓。作為一個保鏢,你各方麵的本領都不會遜於第一流的警察。而你自己則對鄧驊感恩戴德,你死心塌地地追隨著他,甚至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再生父親。”男子雖然聲音嘶啞難聽,但說話時的條理卻異常清晰。
    “嗬。”阿華笑了起來,“沒想到我這樣的賤命也會被別人關注。”
    男子看著阿華,血紅的眼睛中閃現出些奇怪的神色,然後他輕歎一聲:“從某些方麵來說,你們倆倒是很像。”
    阿華卻不願再跟對方兜圈子,他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起來:“那你呢,你又是誰?”他咬著牙,聲音顯得有些陰森。
    “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一個知情人。”男子咧開嘴唇,似乎有些得意,“我知道與‘三一六販毒案’有關的所有秘密。”
    “秘密?”阿華冷笑著,“已經十八年過去了,誰還相信秘密?尤其是從你這樣一個廢人嘴裏說出的秘密。”
    “是的,你們擁有著驚人的權勢,和你們相比,我確實太渺小了。”男子忽然用幽邃的目光看著阿華,“可是那卷錄音帶呢?它是否有著令權勢也害怕的力量?”
    阿華的眼角微微地抽動了一下,雖然不明顯,但已足以透露出他內心的變化。
    “什麽錄音帶?”片刻後,他穩住心神問道。
    “要命的錄音帶。”男子從牙縫裏擠出可怕的聲音,“要了白霏霏的命,同樣也能要鄧玉龍的命。”
    聽到鄧驊的本名在這個情境下被提出,阿華的瞳孔開始收縮。
    “我有那錄音帶的複製件。”男子抬起頭直視著阿華,眼神中帶出一種挑釁的意味來。
    阿華的目光在男子身上掃動著,從殘缺的麵容,到扭曲畸形的肢體,上上下下全都看了一個透。然後他說道:“你這樣的人,能活到現在真是不容易。”
    “很不容易。”男子附和著阿華的話,竟也頗為感慨。
    “那你應該好好珍惜自己的生命,去享受一些以前沒享受過的東西,美女、美酒……或者其他什麽,隻要你想得到的,我們都可以滿足你。”阿華臉上浮出了笑意,眼神中也閃爍著誘惑的光芒。
    沒有人懷疑龍宇集團的實力,作為鄧驊的代言人,阿華的確有能力幫助一個人實現很多夢想。
    可那男子卻絲毫不為所動。
    “我要的是鄧驊的命。”他淡淡地說道,那神態就像已手到擒來一般。
    “你正在拿自己殘餘的半條命開玩笑。”
    阿華的眼神突然變得如冰錐般刺人,說話的語調更是讓人不寒而栗。坐在對麵的郭美然雖然與這場爭鬥無關,但也被阿華的樣子嚇壞了,那種壓迫感甚至要超出身邊那個怪物帶來的恐怖感覺。
    可那個怪物卻並沒有被對方的氣勢嚇住,他從損壞的胸腔中發出如毒蛇一樣的“嘶嘶”的冷笑聲。
    “我早已經是一個廢人了,十八年的時間,生不如死。我之所以苟延殘喘,就是要等著看到‘三一六販毒案’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我曾經失去了希望,可最近我找到了一個可以信賴的人,她有能力,有決心,也有膽量去揭開隱藏多年的秘密。我相信她,即使我死了,她也能幫助我實現這個願望。”
    “你把東西給她了?”阿華的神色一凜,他想起了此前剛剛與男子會麵的慕劍雲,想起了她走出飯店時手裏拿著的那個塑料袋。
    男子“嘿”的一聲,沒有回答。他知道,有時候緘口不言反而能傳遞出更多的信息。
    阿華“騰”地站了起來,盯著那個男子冷冷地說道:“你不但自己找了死路,還害死了她。”拋下這句話後,他便急急地衝出了飯店。
    飯店外的陳警官再次遭遇了尷尬的時刻,第二個進入飯店的人同樣沒有理睬他的任何詢問,而是自顧自地快速穿過了警戒線而去。
    人群之中有幾個小夥子此刻也動了起來,他們很快便聚集在了阿華身邊,在聆聽了阿華的吩咐之後,一行人分上了幾輛小車,向著先前慕劍雲消失的路口疾馳而去。
    看著阿華等人離去,羅飛禁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氣,他知道,終於到了自己去麵對那個人的時候了。
    羅飛拒絕了現場警方提供的防爆衣,他和那個人之間本不需要過多的防範,而且即便是要防範,這一件小小的防爆衣在那個人麵前又能起什麽作用呢?
    所以羅飛就這樣獨自一人,沒有任何防護地走進了碧芳園飯店。
    男子也在一種複雜的情緒中等待著羅飛。當看到對方的身影出現的時候,他撇了撇嘴唇,擠出一絲難看的苦笑。
    羅飛的目光落在了男子醜陋的麵龐上,他在大腦中搜尋著曾經的記憶,想把這麵龐與多年前的某個形象吻合在一起。可他卻無法完成這個工作,因為那兩個形象間根本就不再有任何的共同點。當年的爆炸已經徹底毀去了對方的麵容,把一個英俊倜儻的小夥子變成了令人不敢卒睹的魔鬼。
    羅飛本來永遠也不會再有機會知道這個人是誰,可那兩分鍾的時差最終還是泄露了對方的秘密。
    盡管包括慕劍雲在內的其他人都對那兩分鍾的時差不以為然,但羅飛卻始終堅持著自己的觀點。他知道那兩分鍾的時差是存在的,而這個時差正隱藏著某些重要的問題。他曾猜測孟芸並沒有在爆炸中喪身,這個猜測讓他激動不已。但物證中心保留的牙模卻擊破了他的這個幻想,同時也讓真相變得愈發的撲朔迷離。
    警方記錄的爆炸隻有一次,時間是下午十六點十三分,而羅飛聽到對講機中傳來爆炸聲的時間是十六點十五分,很顯然,當這兩個時間不一致的時候,警方記錄中的爆炸絕對是真實的,而對講機中聽到的爆炸卻有可能作假。可另一個問題在於,十六點十五分,羅飛聽到爆炸聲之前,他一直通過對講機與孟芸保持著交談。這便形成了極不合理的悖論。十六點十三分時,真實的爆炸發生,孟芸已死!而她與羅飛的對話卻一直持續到了十六點十五分!
    羅飛被這個悖論深深地困住了,昨天下午,他把自己在招待所房間裏鎖了好幾個小時也沒想出一個頭緒來。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對時間的判斷是否過於自信,那個時差也許根本就並不存在。
    懷疑自己的判斷,這對羅飛來說是難以接受的。一定是還有什麽被忽略掉的問題。
    直到今天上午,鄧驊給了他一個關鍵的提示。這個提示不僅化解了那個悖論,更讓羅飛順藤而下,剖開了一連串的謎團。
    在恍然大悟的同時,羅飛也有些懊悔,他應該能夠早點兒想到的。
    孟芸死於十六點十三分,已經死去的人當然無法再與別人通話,可羅飛卻看到通話結束時掛鍾顯示在十六點十五分。
    那根本隻有一種可能。
    有人調動過掛鍾的時間!
    十八年前的掛鍾需要人工上弦才能走動。羅飛每天晚上都會給掛鍾上弦並且校準掛鍾的時間。如果有人在案發之前調快了掛鍾,那麽就會造成前述的時差悖論。調鍾者知道他的行為不會被任何人發現。因為案發之後,掛鍾所在的宿舍因為留有孟芸的字條和死亡通知單,肯定會作為第二現場被警方封閉調查;而羅飛作為涉案人員,也會被帶回警局接受長時間的詢問。當羅飛再次回到宿舍的時候,無人上弦的掛鍾早就停了,時間曾被調快的秘密就此掩藏。
    所以羅飛才會認定爆炸發生在掛鍾顯示的十六點十五分,才會對死於十六點十三分的孟芸仍能和自己通話這個現象困惑不已!
    弄明白這件事之後,下一個值得玩味的問題是,那個人為什麽要把掛鍾調快?
    毫無疑問,這個人想給羅飛造成時間上的錯覺。
    是誰?
    一個人的名字無法回避地衝在了最前麵。
    袁誌邦!
    作為羅飛的室友,他是最有機會調動掛鍾的人;同時他也了解羅飛有著對時間精確把握的日常習慣;更重要的是,除了羅飛,隻有他知道那個掛鍾的走時是如此的準確,即便是短短幾分鍾的調動也能對羅飛的時間判斷產生意義非凡的影響。
    可他想幹什麽?
    既然已經將袁誌邦設定在策劃者的角度上,羅飛首先便猜想到袁並沒有死於那場爆炸中,進而懷疑對講機中聽到的爆炸是不真實的。因為孟芸的對話顯示,袁誌邦當時一直身負炸彈捆縛在她的身邊,如果發生爆炸,兩人都不可能生還。
    所以確實存在著兩次爆炸,一真一假。假爆炸自然應該發生在真爆炸之前,當羅飛認為袁孟二人都已經在假爆炸中身亡的時候,袁誌邦卻還有幾分鍾的時間製伏孟芸,並且在真爆炸發生之前逃走。
    這就給了袁誌邦要將掛鍾調快的理由,他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掩飾真假爆炸之間的時差,對講機中的假爆炸雖然提前發生,但當羅飛看到宿舍的掛鍾時,卻會認為其正好發生在真爆炸的同一時刻。
    可是悖論隨即又出現了,羅飛看掛鍾的結果卻是假爆炸發生在了真爆炸的後麵。這又與設想中袁誌邦的目的背道而馳了。
    難道是袁誌邦沒有控製好時間?
    假爆炸發生時,被調快的掛鍾顯示在十六點十五分,這是袁誌邦想讓羅飛認為的爆炸發生時間,同時也就是袁誌邦計劃中真爆炸發生的時間。
    可是真正的爆炸卻發生在了十六點十三分。
    時差是存在的,卻是提前了兩分鍾。
    真正的爆炸比袁誌邦的計劃提前了兩分鍾到來。
    羅飛了解袁誌邦,他知道對方思維和行事的縝密。如果這場爆炸是出於他的計劃,那麽爆炸的提前絕不會是他計算疏漏的結果。
    同樣,在他的計劃中,也絕不可能莫名地出現一個毫不相幹的偷窺者,而這個偷窺者甚至還能在他設計的爆炸中幸存下來。
    羅飛在諸多猜想中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釋:那是一個意外。現場發生了某個意外,這個意外竟讓行事滴水不漏的袁誌邦也無法防範。意外的結果使得爆炸提前了兩分鍾發生。而此時意欲金蟬脫殼的袁誌邦尚未來得及走遠,於是他便成了那個麵目全非的“幸存者”。他從此不得不盜用黃少平的身份存於世間。
    同時這兩分鍾的時差也給袁誌邦完美的計劃留下了無法抹去的疤痕。這個疤痕在其他人眼中是如此的微不足道,但卻足夠讓羅飛窺看到疤痕後隱藏的真相。
    當然,尚有更多的困惑還未解開,那是隻有當事人才可能知道的答案。
    羅飛盯著那個坐在牆角的“怪物”,一步步地向著對方走去。那個人曾經是他最親密的朋友,他們互相欣賞,互相欽佩,可他卻又謀害了自己摯愛的女友,並且讓自己承受了十八年的痛苦折磨。
    直到在那“怪物”麵前坐下,羅飛的目光都一直沒有離開對方的臉。他似乎想看穿那醜陋的麵龐,看清自己心中所有的疑問。他還想看到,當那個人再次麵對自己的時候,他會出現怎樣的神情?
    可羅飛什麽也看不出來,袁誌邦用血紅的眼睛和他對視著,他的臉上似乎罩著一層僵硬的死皮,竟顯示不出任何內心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