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密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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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哥冷眼觀察著杭文治的情緒變化,道:“什麽何必不何必的?為了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犯不著壞了監區的規矩。”
杭文治轉頭看看身旁的杜明強,眼神中似有求救的意思。杜明強也深感此事頗為棘手,他知道平哥既然已經嗅到了腥味,那不咬出一口血肉來是決不會罷休的。斟酌片刻之後,他上前一步說道:“平哥,這些東西最好留著,以後對大家都有用……”
杜明強這話說得含糊,表情卻神神秘秘的,令人充滿遐想。這其實是他故意營造的緩兵之計,先把對方的胃口調起來,隻要混過了迫在眉睫的晚點名這關,便有時間慢慢琢磨對策了。
平哥追問:“有什麽用啊?說出來我聽聽。”
杜明強皺起眉頭,向監舍外瞥了一眼,壓著聲音說:“現在不太方便,等管教過去了再細聊。”在他們這番交鋒的當兒,值班管教已經來到了四樓,很快就會一路查到424監舍了。
平哥閱曆深厚,略一品味便看破了杜明強的用意。他已占著上風,豈肯把主動權輕易交出去?無論如何今天都要把這兩人搞的秘密解開。現在管教漸漸迫近,正是給對方施壓的好機會。
抱著這樣的想法,平哥冷笑一聲:“不方便說?這事門子還挺大啊?我更不能兜著了。阿山,去把管教叫來!”
阿山隻聽平哥的吩咐,當下便跑到監舍門口大喊了一聲:“報告!”
值班管教正在四五個監舍之外,有些不耐煩地應道:“什麽事?”
阿山不知該怎麽說,又回過頭來看平哥,平哥用眼睛掃著杜明強和杭文治,等待兩人最終的決定。
杜明強和杭文治交換了一下眼神。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難有緩和的可能。他們麵臨著兩種選擇,要麽死不開口,等平哥把東西交給管教,再另想辦法和管教周旋,這樣能不能蒙混過關且不說,至少他們越獄的計劃肯定是夭折了;要麽就告訴平哥真相,賭平哥會站在自己這邊,真要越獄時也好多個幫手。
在這瞬息之間實在是難以決斷。監舍內忽地靜默一片,四人都不說話,隻有目光在相互間流轉著,擦起陣陣火花!
“問你什麽事,怎麽又不說話了?”屋外值班管教一邊喝問,一邊往424監舍步步走來。
平哥悠然地搓著手中的那張紙,不管怎樣,他現在穩居不敗之地。而杭文治和杜明強已經不能再等了,終於,就在管教的身影出現在監舍門口的那一刻,杭文治咬牙說道:“這是監獄地圖,留著它,我們都有出去的機會!”
雖然杭文治說話的聲音極輕,平哥聽來卻禁不住一震。他早已料到這張紙裏必定藏著玄機,但絕想不到竟是這樣一個天大的秘密。他無法像先前那般氣定神閑了,握著地圖的手緊張地攥了起來,目光則直直地盯住了杭文治。
杭文治和平哥對視著,毫無躲閃之意。現在該是對方來做決斷的時候!
值班管教已經來到了阿山麵前,阿山還是愣愣地不說話。管教納悶地喝了句:“你吃啞巴藥了啊?!”然後把阿山推開,衝著屋內喊道:“沈建平,怎麽回事?”
杜明強也在看著平哥,被夾在這場旋渦之中,他暗暗捏著把汗,杭文治策劃越獄的決心如此堅定,現在舍命一搏,而平哥又會做出怎樣的選擇呢?
和重監區大多數犯人不同,平哥曾經毫無出獄的欲望。不過如今時過境遷,外麵那個可怕的對頭已經死了,他的人生目標會不會有所改變呢?
在令人窒息的壓抑氣氛中,平哥終於給出了答案。他站起身對著管教笑道:“我安排阿山晚上把廁所刷刷,他覺得分配不公,想讓管教幫著評理。”
管教不滿地揮了揮手:“這點屁事也拿出來說!都是一個監舍的,多幹點少幹點有什麽關係?”
阿山咧著嘴見風使舵:“我現在想明白了,沒意見了。”
“那就好。你進去吧,我先給你們這屋把名點了。”
阿山回到監舍內。管教拿著名冊開始點名,點到平哥的時候他問了句:“你手上拿的什麽東西?”
平哥回答:“眼鏡的草稿紙,他不是幫著張頭的公子輔導功課嗎?”
管教點點頭,便沒在意。等這四個人的名字都點完了,把監舍門一鎖,自去其他監舍例行公事。
耳聽得管教走遠了。平哥冷冷說道:“你們想越獄?膽子不小啊。”
阿山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麽,聽到這話猛然間吃了一驚,目光在杭文治和杜明強身上骨碌碌轉個不停。
杭文治歎了口氣,這事本來至少還能瞞著阿山,現在也瞞不住了。
平哥看出對方所想,冷笑道:“你們倆做的這事,瞞得過初一,還能瞞得過十五?大家都在一個監舍裏,還是早點把話說敞亮了吧。”
杭文治無奈地看了杜明強一眼,卻見後者緩緩地點了點頭。平哥這話說得確有道理,大家在監舍內朝夕相處,有人想要越獄的話怎麽可能瞞過其他舍友?這四人之間如果不能達成同盟,那終有一天會走成生死之敵。這事早點暴露出來,也未必沒有好處。
“那好吧,”杭文治好像也想通了,“現在大家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誰跟你們一根繩子了?”平哥打斷了杭文治的話頭,他晃了晃手裏的那張紙,“我現在把地圖交給管教,照樣可以立功減刑,我憑什麽要蹚這渾水?”
杭文治被噎住了,他看著平哥,不明白對方到底什麽意思。
平哥這時卻看著阿山,問對方:“阿山,你說該怎麽辦?”
阿山沉默了片刻,說:“我被判了二十年,就算減刑,也得再待個十多年才能出去。況且……”後半句話阿山欲言又止,在他看來減刑顯然沒有越獄的誘惑大,其中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身上還背著個命案,隻要在監獄待著就得提心吊膽的。
平哥“嗯”了一聲,不置可否。此人用心極深,他把越獄的事情透露給阿山,然後又拿著姿態,其實目的都是一個:就是要先摸清阿山的態度。別自己迫不及待地衝進去了,卻被阿山在背後來上一刀。
“阿山,跟我們一塊兒幹吧。就算不成功,也能落個痛快。”杜明強適時地勸了兩句。他很清楚,現在的局勢必須先把阿山拉過來再說。
阿山點點頭,算是同意上船了。
杜明強便道:“平哥,就看你了。”
“看我?”平哥嘿嘿一笑,把話扔了回來,“我得看你們。”
杜明強皺起眉頭,不知道對方還在耍什麽心機。
卻聽平哥又接著說道:“先說說你們的計劃吧。”
杜明強略一沉吟:“等熄燈了之後再說。”
平哥抬頭看了眼屋頂的監控攝像頭,道:“也好。”一屋子聚在一塊兒議事,被管教看見了恐怕要引起疑慮。
話說到這份上便告一段落。眾人先散去,擺出一副熄燈前正常的監舍狀態。在看似平靜的氣氛中,每個人的心中卻都不平靜。
杭文治最為忐忑,他趁著杜明強在衛生間洗漱,假借上廁所湊到對方身邊,低聲道:“這麽急就把計劃告訴他們,合適嗎?”畢竟平哥還沒表態,如果他是存心要套兩人的話,那可不壞了?
杜明強一邊刷牙一邊苦笑著回答:“不光要說,而且說得越詳細越好。你還不明白嗎?你的計劃好不好,直接影響到平哥的決定。”
杭文治恍然領悟:這個老狐狸行事真是謹慎圓滑。他還沒有把話說死是因為對自己的計劃並不放心,所以他要先聽完自己的描述再做決定。如果這計劃可行性不高,他轉頭就會向管教舉報。如此看來,自己隻能將已有的謀劃和盤托出,別無他法。
終於耗到了熄燈時刻,監舍內四人重新湊到了一塊兒。他們在黑暗中輕聲低語,討論著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熄燈之前,平哥仔細研究了那份圖紙,但看來看去卻看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他一上來就問杭文治:“你那張紙上亂七八糟的,真的是地圖?”
杭文治點頭說:“是地圖。”
平哥把那紙攤平在桌上:“你給我講講看。”
杭文治借著月光,用手在紙上指點著說:“這紙上每個圓圈都代表了一個管道維修井蓋。不同類型的管道我用不同的數字標記在旁邊作為區分。有了這張圖我就能推導出整個監獄地下管道的分布情況,如果我們有機會進入地下就不會迷路了。”
平哥又仔細看了看,終於琢磨出了味兒:“哦,你們想從地下出去?”
“從地下不可能直接跑到監獄外麵,因為管道內會有阻隔的鐵柵欄。”杭文治解釋說,“不過我們可以通過這些管道進入辦公樓,然後再想別的辦法出去。”
“別的什麽辦法?”平哥追問。
一旁的杜明強也凝神關注,傍晚吃飯的時候杭文治自稱已經有了一整套的方案,包括怎麽從辦公樓跑出監獄,他對此當然很感興趣。
杭文治卻忽然反問:“你們誰知道監獄外是什麽樣子?”見平哥等人麵麵相覷,他又補充道:“我是說監獄外麵的地形地貌。”
“這他媽的誰知道?到這兒的人都是被關在大牆裏麵的。”平哥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催促道,“你丫別賣關子,趕緊說。”
“監獄的東邊是一片大湖。”杭文治在地圖上比畫著,他所指的位置畫著幾條波浪線,原來是表示湖水的意思。
“是嗎?”平哥顯得非常謹慎,他將信將疑地問道,“你怎麽搞到的這個圖?”
“我自己畫的。”杭文治把自製望遠鏡和登上煙囪繪製地圖的經過又講了一遍。
平哥聽完之後信了:“我就知道你小子那麽積極去掃煙囪,中間肯定有名堂。嗯,繼續說吧。”其實杭文治的備用眼鏡有鬼他也早知道了,因為每個人從外麵捎進來的東西他都翻查過一遍。老花眼鏡和近視眼鏡的區別他懂,不過對製作望遠鏡什麽的就一竅不通了。為了避短,他就沒提這茬。
省城本來就水網密布,監獄圍牆外有個大湖也不算稀奇,不過這個湖對杭文治的計劃能有什麽幫助?在杭文治講述繪圖過程的當兒,杜明強一直盯著紙麵上的那些波浪,試圖破解對方的思路,但他想來想去卻沒什麽突破,隻好繼續聽對方解釋。
“你們看,”杭文治的指尖在地圖上挪了個位置,那裏畫著幾個方框,像是研究幾何問題留下的草稿,“這一片是辦公樓群。一共由十五幢樓組成,布局非常複雜,一般人進去之後就轉不出來。不過我們不用擔心這個,因為我們會從地下的管道過去。現在我想說的是最南邊的這幢主樓,它麵向監獄大門,橫跨東西,是整個樓群中最大的一幢。”
平哥等人各自點頭。事實上每個犯人都對主樓印象深刻,因為那正是他們踏入監獄之後見到的第一幢建築。那樓高大宏偉,令初入監獄的犯人不由會產生一種森嚴的壓迫感。而在這主樓的背後,則是一片由鱗次櫛比的小樓組成的複雜迷宮。
杭文治輕輕地咳了一下,目的是引起眾人的注意,因為他接下來要說到重點了:“我們可以從主樓頂上往東跳出圍牆。”
眾人一愣,平哥更是搖著頭道:“你開玩笑吧?”
杭文治的表情卻認真得很:“圍牆高六七米的樣子,加上牆頭的電網,總共也不超過十米。而主樓一共是九層,高度接近三十米。我們從樓頂往東邊跳,隻要能越過圍牆,就可以落進牆外的大湖裏——大家遊泳都沒什麽問題吧?”
在水鄉長大的男人很少有不會遊泳的。不過平哥“哼”了一聲,根本不願搭理對方這個話題,隻道:“我問你,主樓距離東邊的圍牆有多遠?”
“根據我的目測,大概是二十五米左右,誤差不會超過兩米。”杭文治很有把握地說道。他是做市政設計的,對距離和長度、高度等有著職業性的敏感。
平哥氣不打一處來:“一下子跳出二十五米?你以為我們都是超人?”
杭文治用手指在地圖上劃了兩下,說:“主樓樓頂到圍牆電網間的高度落差在二十米左右,要想在這個落差上水平跳過二十五米的距離當然不可能,監獄當初在設計的時候也不會留下這麽明顯的安全隱患。不過我們可以利用工具。”
看著對方胸有成竹的樣子,平哥又重拾信心,問:“用什麽工具?”
杭文治吐出兩個字來:“旗杆。”
“什麽?”眾人臉露困惑,好像都沒太聽清。
杭文治詳細地說:“主樓樓頂用來掛國旗的旗杆。”
眾人這回聽明白了。主樓樓頂確實杵著那麽一根杆子,杆子頂上常年飄著國旗。遇到節日活動什麽的,有時還把犯人們都組織到室外搞個升旗儀式。那主樓本來就高,再加上旗杆的高度,國旗升起來全監獄的人都能看到。利用這旗杆就能從樓頂跳出圍牆了?大家一時間還是難覓思路。
“那旗杆大約有十米高,”杭文治又列了一個數字,然後說道,“我們可以把它卸下來,抬到樓頂的最東側。那旗杆有個四方的底座,正好可以卡在樓頂邊緣的圍欄縫隙裏。這樣把旗杆的主體部分從圍欄裏伸出去,相當於把樓體向東邊延伸了十米。”
平哥的腦子跟著轉了兩下,能想象出杭文治描述的情形,然後他狐疑地問道:“你要讓我們走到旗杆的頂部,然後再往圍牆那邊跳?”
杭文治啞然失笑:“這當然不行,我們又不是雜技演員。要是一失足掉下去了,這不直接就執行了死刑?”
平哥便追問:“那你什麽意思?”
杭文治道:“我們可以準備一根十米長的繩子,一頭紮在旗杆的頂部伸到樓外,然後我們抓緊繩子的另一頭,從樓頂往下跳。”
平哥若有所悟地眯起眼睛:“像蕩秋千那樣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