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愛情的戰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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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裏來感覺時,溫昕正坐在床邊看暖暖畫畫。六一節,暖暖難得沒吵著出去玩,而是在家做作業。
美術課上留下的作業,題目是《我的一家》。
溫昕手支著桌沿,看著溫暖先在白紙兩端較矮的地方各畫了一個圓,之後又在一個圓下麵花了條線,另一個圓下麵又畫個圓。溫昕問溫暖:“這是什麽啊,暖暖?”
“啊?”抿著嘴沒理會溫昕的溫暖低頭繼續邊畫邊想邊說:“圓的是頭,這個和這個是身子。”小胖爪指指那根棍和另一個球繼續解釋。
“那這個呢?”溫昕盯著那根棍下麵延伸出來的兩個圈兒,臉上的表情幾乎都找不到形容詞了。暖暖是在畫初中幾何模型嗎?
“哎呀姑姑,你不要打擾我創作!那個是毛毛的腳,等下你也有!”
被打擾的大藝術家不滿地下命令,溫昕笑得無可奈何,想象一下,一個腰部被加大加球的孕婦,腳下踩著兩個大片兒腳,她直接化身唐老鴨算了。
小錢最近有點蔫,不大出門,甚至連它最愛的一元鋼鏰都提不起興趣,此時正窩在溫昕腳下搖著尾巴。可就是這樣的貓小錢突然站起身,抬頭瞧了外麵,就“噌”一下躥出門去。
把本部移到溫家的厲少校當時正蹲在廚房裏盯著爐台上的火苗,“先大火把水燒開,至水半幹後,文火至收湯……”
厲銘辰邊對著菜譜,邊判斷著這火苗能不能算文火。就在他努力鑽研不得要領時,腳下突然一痛。正式進入夏天,穿慣軍裝的厲銘辰雖然沒像其他年輕人那樣穿什麽齊膝短褲,但料子變薄的褲腳被貓小錢一撓,感覺還是很明顯的。
“嗯?怎麽的?怎麽的?怎麽個情況啊這是!”就這說話的工夫,厲銘辰的腿直接隔著布料被小錢照顧了幾道子。
季梅今天剛好把兒子丟給自家老媽帶,偷空出來看下溫昕,估摸著這幾天就是預產期了。可這前腳剛進屋,左邊廚房裏少校就在和貓小錢奮鬥,那鍋裏咕嘟咕嘟燒得很響,右邊臥室這頭溫昕早低低地開始哼上了。
開始還專心畫畫的溫暖也覺出了姑姑的不對勁兒,放下蠟筆,去摸姑姑的胳膊,有點害怕地說:“姑姑,你怎麽了……姑姑……”
“厲銘辰,你媳婦兒都快生了,還在和貓磨蹭什麽呢!”隔著個門檻,季梅一拍大腿,喊了厲銘辰一聲,就直奔著臥室進去了。
少校這才清醒,忙去開車。
手術車把溫昕推進手術室時,本來沒什麽的醫生護士突然被來自身後的一嗓子嚇得不會走路了。要知道,換作任何一個普通老百姓,沒幾個經得起厲少校那個大嗓門的,雖然隻有倆字:等下!
趁著他們發呆的功夫,滿頭大汗的厲銘辰連臉都沒顧得上擦一把,幾步跨到溫昕旁邊,滿是硬繭的手包上溫昕的,用力一握,“老婆,沒事啊。”
“好了好了,要進手術室了。”緩過神的大夫開始催促,這種情況他們做醫生的早司空見慣,明明是生孩子的好事,偏偏弄得和生離死別似的,快五十歲的中年女醫生皺眉直接指揮著把車推了進去。
溫昕進了手術室後一小時,溫嶺外加劉冬這個腿腳還沒恢複的半殘人士這才相互扶將著到了醫院。沒辦法,兩家都不是光有大人,暖暖倒還好說,在鄰居家待慣了的,小猴子似的往哪家一塞都是照樣躥騰一天。劉冬家難辦點,丈母娘一個人在家看孩子肯定不行,為了陪溫嶺來,劉冬特意把他們隊上在家的、抽得出時間的唯一一個警嫂請回來。
溫昕被厲銘辰抱上車時,溫嶺差點沒直接跟著上了車,但車小,自己去了還是負累,這麽想著,他才答應季梅等劉冬來接他。前前後後折騰了一個小時,到了醫院,溫嶺已經嘴唇發抖、臉色發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在女人生孩子這件事情上,溫嶺有很大的陰影。當年媽生溫昕時,爸爸正在做一個很難的手術,長達10小時的手術做完,溫爸下了手術台,那邊媽也在手術床上整整奮力了快7個小時了。
雖然家裏有位總動刀的大夫,但在順產和剖腹產的選擇上,媽的態度還是很堅決,多年過去,溫嶺仍然記得當時那個大夫出來和爸征詢意見時說的話,“位置不大好,但嫂子堅持順產,溫大夫怎麽辦?”
母親的執拗堅持到了最後,而溫昕也以爸爸手上五個刀刻般的指甲痕為代價來到了這個世界。
周佳怡生暖暖時比媽的情況好很多,兩小時,同樣有代價——肚子上一道小卻深的刀口。
“準爹呢?”沒經曆陪產那段的劉冬最輕鬆,隻當生個孩子和解決掉一個超大生日蛋糕一樣,沒有技術問題,隻存在時間長短問題。
“嚴肅點。”季梅沒客氣,對著劉冬胳膊就是一捏,“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人家當爹的都有個由準到是的過程,誰和你似的,抗次洪,回來就當了現成爹,不知道我辛苦……”
說完這話,季梅和劉冬臉色同時有些不對。
“得了得了,過去陪陪他,正在那邊緊張得直轉磨磨呢。”為了避免尷尬,季梅一句話把老公打發走了。
“哦。”劉冬撓撓頭。他隻知道懷孕那會兒季梅脾氣不小,也許真是沒在最後那段陪在她身邊吧,所以老婆發火,他理解。劉冬慢慢抬腳,朝少校那裏挪去。
又一個半小時過去,手術室的門開了,可“手術中”字樣的紅燈依舊亮著。邊摘口罩邊往往外走的小護士對站得最靠近門邊的厲銘辰說了句,“誰是家屬,裏麵有點難產,要人進去陪下,你是她丈夫嗎?”小護士對著眼睛已經不能正常調焦的少校問。
“啊?”雖然明知道即便緊貼著手術室大門,裏麵的聲音他肯定聽不到,但剛剛從門縫裏傳出的隱隱風聲傳進厲銘辰的耳朵,橫聽豎聽都能被他聽成是溫昕在和他喊:疼!疼!
他沒見過生孩子,但也知道總歸就這麽一個字。
所以直耳鳴的厲少校就看得見眼前站著個人,至於她嘴一開一合到底在說啥,隻有天知地知……
“想什麽呢,還不快進去陪你媳婦兒。”劉冬腿傷了,可看樣子這勁兒倒是沒浪費,全長胳膊上了,一巴掌出去,厲銘辰直接踉蹌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的自動滑門再次閉攏,這次,壓力改換到了門外的溫嶺身上。但坐著的哥哥,比起剛剛站著的少校淡定多了,最起碼在劉冬看來,溫嶺臉上沒有那種被幾十隻小白鼠從臉上一起過境的痛苦表情。
溫嶺心裏也緊張,現在的醫療水平,生孩子出現危險的可能性是小之又小,但裏麵那個是他親妹妹。
又是格外漫長的一小時過去,懸在人們頭頂的紅燈終於熄滅。
門開了,幾個藍色手術服魚貫而出。季梅搶先一步衝過去,“醫生……”
“母女平安。”
“太好了!”季梅興奮得躥了個高,“這下咱兒媳婦有了,少校的心願也總算了了。謝謝你啊大夫,謝謝你!”
一直提顆心的溫嶺也總算鬆口氣,趁著大夫沒走,他問:“那我妹妹和妹夫呢,大夫?”
“產婦已經直接由電梯送去病房了,至於另一位……”大夫口罩沒摘,可就連腦子有點二的劉冬都看得出,女大夫在笑,“去病房等吧,估計他一會兒就到。”
大夫走光了,溫嶺他們也沒多留。緩過神的季梅知道自己剛剛脾氣有點大,從劉冬手裏接過溫嶺的輪椅,三人一起往婦產科病房走去。
事出突然,大家誰都沒想到知會左家一聲,等溫嶺進到病房,看到熟睡的溫昕,這才想起應該和那邊說下。打電話的任務被季梅自告奮勇認領了。
接電話的是小sean。回國待了幾個月,小少爺淡定的脾氣依舊沒怎麽變,說起話來慢悠悠的:“嬸嬸生了妹妹是嗎?我這就告訴他們。”
隨後,竟啪的掛斷了電話。
被掛了電話的季梅先是莫名其妙,緊接著有點生氣,這什麽孩子啊,不尊重長輩!
給妹妹掖好被角的溫嶺回頭對季梅說,“謝謝你啊,季梅,心心有你這個朋友是她的福氣。”
正被那個美國飛來的“小爺”氣得半死的季梅聽了溫嶺的話,再搓火也不好發作了。“和我還客氣,當初心心幫我的可比這個多,再說不是少校,我家劉冬指不定在中國哪條大江大河裏練自由泳呢……”
季梅這麽一說,溫嶺突然想起什麽,“銘辰呢?”
他們到病房已經有五分鍾了,可到現在還沒見孩兒她爹。
季梅收起手機,就看到門外厲銘辰走進來,隨口問著,“指不定是急著先去看閨女了呢。是不是,少校,我說的對吧……”
剛剛升級成功的厲銘辰表情有點怪異,被季梅一問,先一愣,接著就點點頭,反應總之是有點木木的,和之前反應靈敏、動作果敢的少校副營聯係不到一起去。
“你看,果然是高興傻了吧。”季梅提著水壺往外走,這剛入院要辦的事還真不少呢。
把水打好,又對照自己住院時用的那些東西,季梅一一買齊回來,已經又是一小時後了。她上樓時,剛好看到站在護士站前和小護士們說著話的左駿。
看側臉,幾人說的話題肯定很歡樂,不然那幾個天使咋笑得連護士帽都快笑掉了呢。季梅不愛管別人的閑事,但在她眼裏,是溫昕的家人就不是“別人”,敢在她這個居委會小媽眼皮子底下搞生活作風問題!
“哼哼!”季梅在光溜溜的胳膊上做了兩個挽袖子動作,直直朝“事發地”殺了過去。
“左駿!”季梅的始發力很足,卻等走近時來個急轉直下,九十度大轉彎,“……簡綠……你們來了啊……”
她都開始懷疑自己眼神了,怎麽就沒看到左駿身邊彎腰窩著的太太簡綠呢。
簡綠肚子現在隻是稍微有點顯,彎腰窩在左駿懷裏,看季梅時,嘴裏還是止不住說:“真沒看出,他搞笑起來這麽有才啊……”
季梅一頭霧水,這個“他”哪來那麽大能耐,讓這兩口子隻忙著笑,連弟妹都不急著看了。
快到病房門口時,得知真相後笑得肚子疼的季梅半天沒敢進屋。這個“他”的故事一直等到溫昕出院那天,才被大家賞臉分享給她。
現代的婦科,丈夫是可以陪產的,孩子出生那一刻,丈夫或被幸福衝昏頭腦、或因緊張過度、或者幹脆直接被嚇暈的例子也並不稀奇。但在清醒過後,連路都不會走,直接順拐往門外出溜的——絕對就隻這個拿走正步當遛彎的厲少校一人。
順拐厲銘辰的笑話還沒要溫昕笑夠,婆婆嚴美就直接打著飛的從美國飛回來了。那天溫昕他們前腳剛抱著“四兩”回到左家,後腳專車直接把嚴美從機場送到了左家別墅前。
“快快快,快給我抱抱我的乖孫!”放下包,風風火火的嚴美直接拍拍手,朝溫昕懷裏的小人兒伸了過來。溫昕邊遞孩子,邊心虛地小聲和厲銘辰說:“媽不知道四兩是女孩兒啊,她會不會……?”
重男輕女,自古有之,再加上厲銘辰是老厲家唯一的男丁,這根要是斷她手裏,溫昕對未來都不敢想。
“嗯,眉清目秀的,招人看……”嚴美說。
婆婆喜歡長的清秀的孫子……溫昕想。
“就是不壯呢,抱著輕輕的……”嚴美繼續說。
婆婆喜歡長的壯的孫子,將來好接他爸和他爺爺的班,繼續當兵,繼續保家衛國……溫昕惶恐想。
“哎呀,得把孩子看好了,不然還沒等長大呢,這屁股後麵跟的臭小子就少不了,你們的婚事我沒大管,但我這孫女婿一定得我先過目。”嚴美眉飛色舞,扒開繈褓一角,對娃娃說:“囡囡,我是奶奶。”
溫昕整個人處於死機待重啟階段。
厲少校壞壞笑著,摟著媳婦兒小聲說,“忘了告訴你了,我媽從小就覺得我特淘,家裏東西基本沒一樣好的,而且都是我幹的,所以啊,她和我一樣,不喜歡臭小子,喜歡香丫頭。”
“對了,孩子的名字想過沒有?”給寶寶又把繈褓包好的嚴美抬頭看厲銘辰夫妻倆。厲銘辰麵不改色,“大名等著你給起,先叫個小名。”
兒子如此恭敬,嚴美心裏是真高興,她也管不得笑太大容易出魚尾紋什麽的,摟著白白的牙齒問,“小名叫什麽呢?”
“四兩。”厲少校仍麵不改色,溫昕臉上發燒,左駿笑得從容,簡綠摸著肚子忍笑忍得略微辛苦。偌大的客廳裏,暴跳的隻有嚴美一人,“誰起的!這什麽名字啊!”
三個相關當事人都避嫌不能說話,開腔的隻有簡綠一人。
“媽,情況是這樣的……”
孩子穩定後被抱到溫昕身邊時,幾個大人的確認真商量過寶寶的名字來著。
厲銘辰是當爸的,起名這個任務是責無旁貸,可讓一個在軍營裏混大、整天不是練王五就是訓馬六的人起個上口又有趣的名字,實在很難,於是少校想到了……
“千金,這就我的千金寶貝。”趁寶寶睡著,厲少校在他閨女臉上偷了口香。
被厲銘辰起的這個惡俗的小名惹得直皺眉的溫昕直接把厲少校從閨女臉上拍開。
“與其叫千金還不如叫四兩呢。一是四兩撥千斤,二是孩子剛好五斤四兩。”簡綠邊複述著當天的情形,邊指指左駿,“他的主意。”
嚴美生氣,“你們怎麽不幹脆叫孩子五斤算了……”
嚴美的白眼得到少校的附和,他指指直往身後藏的溫昕,“她就是這麽說的。”
在一群不靠譜長輩起的不靠譜小名裏,嚴美最終算是勉強接受了“四兩”這個名字,因為她實在不想孫女做個好吃懶做的“千金”,亦或是一個吃苦大力的“五金”工人。
賤名好養,她隻能這麽自我安慰。
婆婆沒在意四兩是個女孩兒,溫昕很高興,但高興之餘,她也在發愁一件事——水果沒和嚴美一起回來。
聽婆婆說,水果正在準備哈佛大學的考試,順利的話,下半年她就要去讀哈佛的碩士生了。
溫昕不敢告訴哥哥,怕他傷心。
溫昕出院後第五天,在廚房裏忙活的溫嶺想著妹妹剛剛的電話,就算她不說,他就想不出大概嗎?
傷心?
多少有點,也許有很多點……
超市半關的門“吱呀”一聲悄悄開了。她走進去時,溫嶺還在廚房裏忙活著。還是那個不算堅強卻讓她踏實的背影。不同的是高度不同了,他一手拄著拐杖“站著”。
眼睛濕了,她慢慢走過去,伸手從後環住他的腰:“溫嶺,我回來了。”
一年過去,又到了花開的季節。
思念是什麽?
思念是在剛剛過去的n個瞬間裏,第n+1次不由自主想起你微微上翹的唇。
思念是什麽?
思念是菜出鍋的瞬間,手總伸向一旁想擋住什麽時候的不由自主。
思念是什麽?
思念就是被這雙軟軟小手輕輕環住時,腦子一片空白中印證的那個東西……
溫嶺不得不承認,他想她,他想左柚。
溫嶺想左柚。
炒菜時,腿上的肉被硬質地的假肢卡得還是生生地疼。可此時此刻,溫嶺的全部感官,包括觸覺、聽覺、嗅覺、視覺,都同時在往一個地方緊急集合。
盤子“叮”一聲落在手邊的燃氣灶上,聲音突兀。溫嶺空出來的手抬起落下,抬起再落下,幾次周折也沒敢抓住腰上的手。
“我想你,你想不想我?”柚子是個好姑娘,雖然她不喜歡總是自己這方主動的那種感覺,但麵對這樣的溫嶺,她總願意自己再往前多走一步。溫溫暖暖的小手包住自己,溫嶺突然找到了弄丟了不知多久的歸屬感。自己都覺出耳根在發燒,他輕輕點點頭,“想。”
懷抱由輕輕的驟然變得緊緊的,左柚控製不住心裏的情緒,把臉埋在溫嶺背裏,“我就知道你對我不是沒感覺,我就知道我不是一廂情願……”
“一廂情願”是嚴美勸解她家閨女時,反複出現的一個詞組,而與之匹配的,嚴美總愛加上一句:“他那種情況,敢喜歡你嗎,配得起嗎?”
“我不管別人說什麽我們不相配,你腿如何如何的鬼話,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相互喜歡的人在一起就會幸福,所以不管他們再說什麽,我都不管了!”
溫嶺看不見她說話時的表情,但信誓旦旦的誓言卻讓聽者震撼。
左柚的確很堅定,這堅定不全是來自她自身。媽媽說:“你光說你喜歡他,愛他,他愛你嗎?別總那麽拎不清狀況啊!”
現在她不是拎得很清嘛,“溫嶺,這輩子我都不會離開你了,不管我媽再怎麽反對,我都不會變了!”
水果的堅定把溫嶺走失了很久的理智找了回來,他輕輕掰開水果的手,“不是說要在那邊讀書嗎?怎麽回來了?”
左柚開心得沒發現他的異常,自己就鬆了手,“哎呀,待會兒和你說,坐了那麽久的飛機,我肚子裏是嚴重的後備空虛啊,你今天做的是什麽?哎呀,乾隆燒小排,我有口福了!”
看著孩子似端著盤子就朝外麵奔去的左柚,溫嶺真想有人給他個勇氣,要他不怯懦,要他勇敢伸出手擁抱這個女孩。
左柚放下盤子,才發現溫嶺沒跟著出來,回去一看,發現他正單手拄拐,一點一點往外挪著。
這時,左柚才意識到,溫嶺竟真的照她說的,帶起了假肢,站了起來。
吸下鼻子,左柚幾步走到他跟前扶住,“當時去問大夫,不是說要慢慢來的嗎?今天戴這個多久了?”
“早上醒了一直到現在。”溫嶺笑了,笑容溫潤無比,讓左柚的內心柔軟。她堅信,溫嶺由拒絕假肢到現在咬牙堅持,原因就一個,那就是她。這種發現讓左柚心裏十管大炮齊發,砰砰地響,她就差沒直接把溫嶺撲倒了。
左柚輕咳兩聲,掩飾住臉紅,轉臉看著桌上的菜,“今天怎麽做這個費事的菜,不會是預知我今天回來,做給我吃的吧?”
“嗬嗬。”左小姐的臭美換來溫嶺一聲輕笑,他分出一隻手揉揉她的頭,“暖暖那丫頭說我虐待她,不給她吃肉很多天,所以……”
說到溫暖,左柚臉鬆了下來,“你也是,她想吃就做嘛!小孩子正長身體呢。”
“沒什麽心情……”
探尋沒什麽心情的原因時,左小姐又羞澀得想找個牆角去偷笑。
這次回國她回對了。
十二點都過了,外麵玩去的溫暖還沒回來,看著餓得有點沒力氣的左柚,溫嶺進廚房端了個盤子,打算把暖暖那份撥出來,反正做的多,閨女少吃點,少橫向發展點,也健康。
溫暖小朋友就是在她爸爸筷子剛伸向菜盤時從外麵跑進來的,玩的滿臉是泥的小丫頭臉上慌慌的,小胖手指著門外,情緒很激動地說:“爸爸,爸爸,你快去看看,快去看看啊……”
“怎麽了,暖暖?”坐角落的左柚起身。
“姑姑你回來了!”溫暖訝異沒一秒,直接拉起左柚,“你也跟我去看看!快、快!”
什麽事讓拿闖禍當白飯吃的溫暖小朋友嚇成這樣,左柚看眼溫嶺,跟著丫頭出門。
等出了溫暖便民超市的門,溫嶺撫著額頭開始頭疼,左柚先是一愣,接著就笑得前仰後合了,“小錢啊,小錢,我看不止是財迷,還是個禦夫能手,人家小母貓出去溜達一圈,最多就帶窩小貓回來,你這可好,把貓它爸都帶回來了……”
貓小錢像聽懂左柚的話似的,歪頭喵了一下,緊接著伸起一爪子就把她家男貓四處亂撓的爪子拍消停了。不知被小錢從哪裏勾搭來的波斯男貓,伸出舌頭討好似的先舔了下小錢,接著把眼前一隻正歪腿想跑的貓寶叼了回來。
“小錢是不是黃世仁投胎變的貓啊,會斂財不說,還會強搶良家男貓了……”
左柚下了台階,和暖暖一起把那五隻明顯出生了幾天、眼睛已經睜開的小奶貓抱進屋,邊走邊和溫嶺說:“小錢是不是怕家裏不養她這麽一大家子,所以來個先斬後奏啊……這貓可真賊……”
家裏突然多出了六個新成員,一直沒從毛毛離開的事情裏擺脫情緒的溫暖總算有了事情做。正好腿腳好的左柚在,她拖著水果直接就殺去了菜市場,目的地就是魚攤。
雖然無論是溫嶺還是左柚都和暖暖解釋說小貓在喝奶,根本吃不了魚,可小丫頭倔得很,就一定要去。
到了菜市場,小溫暖挑起魚來竟是有模有樣的,一會兒指指這條:“遊得那麽慢,一看就是快死了……”一會兒又拉拉左柚指那條,“姑姑,我不要那條,那麽肥,一看就是吃‘高大壯’長大的……”
溫家小小姐這麽說不要緊,整一排的魚販臉全黑了。
走到隊伍最末,溫暖也沒看上一家的魚,她很委屈,“姑姑,為什麽魚都不好?”
左柚眼皮直跳,現在的魚都這樣,小丫頭給貓買魚眼光太高了點吧。但表麵上她也不敢表現,彎下腰,摸摸溫暖的頭,“要不今天還是先給小錢它們喝牛奶吧,魚咱們改天再來買,買遊得最歡、體型最健美苗條的,好不好?”
正委屈的溫暖眼睛眨眨,想了會兒,答:“那好吧,但是姑姑你一定記得帶暖暖來哦,小姑父說,生了妹妹的姑姑喝了魚湯,營養就會給妹妹。貓寶寶吃不了魚,小錢吃了是一樣的。”
小丫頭邏輯性不是一般的強,都知道由此及彼了。左柚笑說好。
說到嫂子,左柚想起件事,“暖暖,我回來這件事先別和和你小姑父說,知道嗎?”
“為什麽?”鼓搗著手指的溫暖低頭站在自家小區門口,不解,“那和姑姑說行嗎?”
“都不行。”告訴了嫂子,哥不知道才怪呢。和溫暖強調再三,左柚拉著她回家。
當晚,左柚沒睡好。
小孩子本來就不愛早睡,加上那五個現在還隻能吱吱呀呀叫的小東西勾著,早換了睡衣的小溫暖中途幾次想爬起來去偷瞧它們幾眼。左柚總算把她哄睡了,確認鼾聲均勻後,這才悄悄爬下床。
她要去做的事情,光想想自己都緊張得不行,但不這麽做,媽估計是不會答應她和溫嶺的事情,站在溫嶺臥室門前,25歲的年輕姑娘呼吸有點緊。
溫嶺臥室門沒鎖,左柚隻輕輕一推,門就開了。將近一點,溫嶺的床頭燈亮著,帶點暖橘色的燈光下,溫嶺正在看什麽東西。聽到聲音,他抬頭看著臉紅紅立門口的姑娘。
左柚的頭發沒紮,散散墜在腦後,光在她身上籠出一層毛邊,淩亂中有說不出的美麗動人,溫嶺眼睛瞬間失神,等他回過神來,左柚已經走到他床邊,手搭在床邊眼睛直直看著他。
“溫大哥,我喜歡你,想和你在一起,我是非常非常認真地在說……”看到溫嶺臉色變了變,左柚強調了好幾個“非常”。
溫嶺沉默的態度讓左柚有點泄氣,她低著頭,耳角的長發垂下,遮著臉。溫嶺看不到她的表情,卻從她說的話裏聽出她的沮喪,“我覺得你是喜歡我的,想和我在一起的,你能告訴我不是我多想嗎?”
為了愛情,女人可以不在乎腳下踩的是多少平的房子;為了愛情,女人可以不在乎窩在城市的小角落,做個超市的老板娘,每天幫著有殘疾的丈夫打理店子,照顧家裏;為了愛情,女人甚至可以和自己的過去,自己的母親、父親甚至整個家庭站在一條對立麵上。
左柚為了愛情,什麽都肯做,但她始終沒親耳聽對方說句“我喜歡你”,缺憾之餘,對這場獨自戰鬥的愛情,她覺得迷茫。
指尖被拾起,左柚渾身一顫,她思路模糊得都想把自己的耳朵揉揉,以確認自己聽到的是不是真的。溫嶺說:“你是個好姑娘,好到我想不愛都不行啊……”
少了腿的支撐,溫嶺愛的表白來得晚了許多,底氣聽起來也不很足,但左柚知道,他說這話,必定真心。
“真的嗎?……真的嗎!”左柚早濕得一塌糊塗的臉落進溫嶺眼底,糾結了一天的心總算有了最後的安定,與其遠遠看著她難受,自己也難受,不如兩個人一起麵對那些困難。“別哭了,真的。我喜歡一個叫左柚的傻姑娘,她明明有更好的人可以選擇,偏偏選我這個殘廢。這樣好的姑娘,我怎麽能不喜歡。”
被溫嶺說得破涕為笑的左柚直接撲進了溫嶺懷裏,“說好了,不許耍賴,要喜歡,就要一輩子喜歡我,如果反悔……”
趴在溫嶺懷裏的左柚四下找找,最後盯到了他臉上,“如果反悔,小心我把你的嘴咬成肥香腸。”
說完,左小姐就把這個預防針打在了溫嶺身上。
結束時,溫嶺在嘴上探了下,和預期一樣,一點紅色沾在了指端,“下嘴夠狠啊……”
“下手不狠你能從了我?”左小姐像個強搶民男的女土匪似的對他挑眉。
“可是伯母那裏很不好辦。”決定要在一起,溫嶺就要考慮著他們將來的出路。左柚臉一紅,她一仰頭,貼在溫嶺耳邊用很小聲說了一句話,“我倒是有個辦法……”
溫嶺最初還沒聽清,等她說第二遍時,他聽清了,臉色也變了。“不行,我必須對你負責,回去睡覺!”
花了段時間把左柚趕出房間,溫嶺盯著門背上的舊掛曆,臉也由黑開始變紅,“小丫頭家家,知不知道熟飯是什麽意思啊,亂說話……”
他翻了個身,身體裏某個被掀起來的東西久久擾得他睡不著。一夜,未眠。
兩個大人在各自房間折騰了一夜沒睡,所以早早爬起來就惦記著和小貓玩的隻有溫暖一人。
左柚是上午十點鍾才勉強把自己從床上拽起來的,起來時頭昏昏的,房門外,溫暖正和誰說著話,迷迷糊糊的左柚聽了幾句,腦子立馬就清醒了。
“暖暖……”等她鞋都沒顧得上穿奔出去時,已經來不及了。溫暖小朋友天真爛漫,姑姑問什麽,她說什麽。
今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她就給溫昕打了個電話,匯報小錢家隊伍擴大的好消息,正說得眉飛色舞,溫昕潑了小姑娘一瓢涼水,“爸爸要照顧你,哪有精力照顧七隻貓,等姑姑過段時間回去,看看把小貓送人吧。”
溫昕半真半假的一句話卻把溫暖說急了。“不會的,不會的,水果姑姑也在幫忙我和爸爸照顧小貓的。”
以上就是今天早上溫暖撥出的第一通電話,撥出時間是早上八點鍾,撥打人——溫暖,接聽人——溫昕。
時隔兩小時,小丫頭不明白,為什麽會有現在這通電話,上午十點十分,撥打人——嚴美,接聽人——小娃娃溫暖。
暖暖“哦”了一聲,掛斷電話,委屈看著有火沒處發的柚子姑姑,“姑姑,我不是故意的,你說不要我告訴嚴奶奶、不告訴小姑父和姑姑你在家裏,是我不小心說給姑姑知道的。嚴奶奶怎麽知道的,我不知道,不是我……”
溫暖性子大大咧咧,瘋起來比她小學裏那些個小子們有過之而無不及。可聰明的她也覺出來,今天自己好像給水果姑姑惹禍了,看樣子還是個不小的禍。
“我媽是不是往這兒來了?”左柚再氣也不會失去理智地把火往小孩子身上撒。溫暖攥緊衣角,低著頭,“嚴奶奶說要我看著你,不要你走……”
“那你怎麽說的?”左柚對自己這個媽都不知道該講些什麽了,她苦著臉,邊想下一步怎麽辦邊有意無意地問溫暖,“那你怎麽答的。”
“我想起你說過不能和別人說你在我家,一害怕,就直接把電話掛了。”
在很多年以後,溫暖和姑姑、姑父說起這段時,溫昕不自覺地看了少校一眼,幽幽地說了句:“這是我親侄女兒嗎,怎麽看著像從你那裏偷渡過來的,連掛電話這種幼稚的行為都遺傳。”少校躺地中槍。
先不看那些之後發生的事,左柚現在腦門急得全是汗。她什麽都不怕,就怕自己媽攔著她和溫嶺在一起,萬一再在腕子上割一道,她和溫嶺就真沒可能了。
溫嶺不知什麽時候走了出來,“沒事,一會兒伯母來了,我和她說。”
左柚正期待地看他,嚴美的聲音就和哈利波特裏麵的幻影移形一樣晃到她身後,“你要和我說什麽?你能和我說什麽?說你會給柚子幸福?你拿什麽給,你告訴我。這個店?還是其他的什麽?”
在嚴美說這句話時,眼睛從溫嶺腿下麵掃了一眼。
有時候,想傷人,一個眼神就足夠了。
“媽,你太過分了,我愛溫嶺,他也愛我,相愛的人在一起有什麽錯?就因為他沒錢,沒腿,就沒有幸福的權利了嗎?那麽多有殘疾的人,生活不是一樣幸福!”水果的臉漲得紅紅的,眼裏幾乎都出了淚,換作是誰,也容忍不了別人侮辱自己的愛人,就算那個別人是自己的親媽。
“別人我管不住,你是我女兒,我就管你!”嚴美朝身後招招手,負責左家安全的幾個黑衣保鏢魚貫進入狹小的屋子。“把小姐帶上車。”
嚴美轉身朝向溫嶺,女兒的情況和厲銘辰的不一樣,溫嶺是瘸子,離過婚,還有孩子,她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你要真想證明你能給她幸福,那就在我們上車前趕上來,我就答應你們。”
連踢帶踹的左柚很快就被幾個壯漢架了出去,嚴美說完這句,轉身也走了。
早被嚇得不行的溫暖忍著哭,她不知道大人們是怎麽了,她就是害怕,“爸爸,姑姑被帶走了。”
溫嶺臉有點白,牙齒咬著嘴唇下麵,半秒不到就對溫暖說了句,“暖暖乖乖在家”人就拄著拐杖往外走。
溫嶺到了超市門口,停在五米外的兩輛黑色車子車門已經關上了。
看著腳下短短三級台階,溫嶺繼續咬著牙,朝下挪。
等他下了台階,車子已經啟動開出了不到十米遠。
跟出門的溫暖看著越來越遠的車子,朝爸爸叫,“爸爸加油,姑姑要走了!”
大人們的事情她不懂,她隻知道姑姑走了,爸爸會不開心。
溫嶺就像沒聽見沒看見一樣,繼續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前走。
車子眼看差十幾米就開出小區了,可溫嶺隻走出溫暖超市十幾米遠。
在左柚聽不到的地方,一個男人邊低聲喃喃道“左柚我愛你”,一邊和自己打仗似的往前挪著。
就在他閉著眼不想看她離去時,小區門口那邊突然一陣喧嘩。
“有人跳車了!”
“哎呀!”
溫嶺猛睜開眼,雖然遠處那個人影小小的,但他知道,那是他的柚子,他的水果……總會在菜出鍋時,忍不住先偷吃一口的柚子,吃飯不吃肥肉又怕他知道總偷偷吐掉的柚子,那個從不掩飾對自己的愛的好姑娘——柚子。
溫嶺腿一軟,險些踉蹌摔倒。
溫嶺旁邊,也有不少站著張望的鄰居,見他這樣,趕忙上來扶,七嘴八舌地要送他回家去。可溫嶺隻說了一句話:“我要去那兒……”
那兒……是有左柚的那個那兒。
幸好是在小區內,車速不快,但等溫嶺到了近處,看著膝蓋胳膊甚至頭都是血的柚子時,他這個大男人還是沒忍住自己的眼淚。
還有意識的左柚不要嚴美碰她,隔著一群黑衣保鏢,使勁全力把手抬起來,伸向溫嶺的方向,“我要是也殘廢了,就沒人覺得我們不配了。我們就能在一起了。”
“你沒事我也會和你在一起,不管是怎樣的你,我們都會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