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尾聲:來不及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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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國西部某小鎮。
    入秋。清晨。
    一陣風吹過,橡樹枝輕晃,幾片葉子悄然而落。
    隻穿件背心、脖子搭條毛巾的豪森先生正晨跑回來。經過路邊長椅時,他又停下了腳步。
    “hey, lin. again!”
    被打招呼的人抬起頭,答了句,“morning.”
    “每天、你、通信、她。為什麽不去找,呢?”土生土長的美國人豪森自小對神秘的東方世界充滿好奇,而這個三年前搬到他隔壁的東方男人自然成了豪森探秘的關鍵人物。
    從中文到中國美食、中國文化……無一不讓這個渾身毛發濃重的美國人著迷。
    此時,剛跑完步的他渾身的汗毛都散發著滿滿的好奇,似乎不把lin為什麽每天都和那個“她”發郵件卻不去和她見麵的原因問清楚,他心就一直癢癢的。所以,即使中文學得還處在蹩腳水平,他仍忍不住又重複了之前沒得到答案的那個問題。
    “距離產生美……”男人揚起頭,看了眼在空中吃力低飛的那幾隻鴿子。
    美國的鴿子同美國人身材一樣,胖胖的,連飛行都困難。男人收起筆記本,趁著豪森思考“距離和美”關係的空檔,調頭往家走去。
    2012年7月12日,再過三天,距離溫嶺到美國那天,時間剛好過去滿三年。
    1095天,26280小時,1576800分鍾,9460800秒。
    這些數字之間不僅隔著整片大西洋,還有電腦郵箱裏塞得滿滿的一封封郵件。
    左柚拿生命做威脅,最後逼得嚴美不得不讓步。但嚴女士卻提出了最後的底線:柚子不可能嫁給一個隻能坐著看她的男人。溫嶺想和水果在一起,甚至結婚,必須先能恢複正常“行走”。
    正準備出院的左柚一聽就炸了,看那架勢,如果窗口不是站著保鏢,說不定這次水果直接就要跳窗相逼了。
    當時的溫嶺隻是走到床邊,按住了她,“伯母,我答應你。”
    一句答應,溫嶺就直接被嚴美發配到了美國做“康複訓練”。
    嚴美是個很有頭腦的女人,雖然左柚態度明確,但她還是不願放棄阻止這一對的最後可能。一件東西想放棄容易,想找回來卻不那麽輕鬆,溫嶺的腿荒廢了這麽久,想重新站起來,恢複基本的行走,沒個幾年時間是基本不可能實現的。
    幾年的時間,足夠改變許多東西。例如左柚身邊多出的那個叫藍彬的男人。
    回到家,把自己扔進軟軟的沙發中,溫嶺心裏突然有點空。他和水果的距離是不是太長太久了,久到讓五天前郵件裏說被藍彬帶出去玩的柚子,幾天內一封郵件也沒來。
    閉眼睛躺了會兒,溫嶺起身,去臥室換了身衣服出門。
    小鎮裏算是中央商業街的地段上,溫嶺經過幾家鋪子,和裏麵的店主打聲招呼後,走進一家名為wonder的健身房裏。
    進門時,十八歲的黑人小男孩兒湯姆正在清理地麵,門上的金色風鈴響起,他抬頭就看到了溫嶺,問候:“早安,老板。”
    和豪森先生一樣,被溫嶺收留的黑人小孤兒也會說中文,隻不過區別在於,一個永遠處於起步萌芽階段,另一個早能熟練運用了。
    “早,溫迪到了嗎?”脫掉外套掛進門口的衣服格子裏,溫嶺問他合夥人的行蹤。
    溫迪是嚴美當初安排給溫嶺在美國本地的接洽人,溫嶺第一次見他時,這個白人小夥子和他說的頭句話就是,“我的名字翻譯成中文是溫迪,我是溫迪,你是溫嶺,用你們中國話講就是五百年前我們是一家。”
    溫迪在中國生活過五年,算得上是半個中國通,溫嶺到的第二天,溫迪就給他聯係了當地的康複醫院。
    康複訓練是單調的,更是痛苦的。即使溫迪熱心,但腿上的痛苦也隻能切切實實地被溫嶺一個人承受。
    溫迪行蹤有點詭秘,總是來看他一次,之後就消失好幾個星期。
    溫嶺來了美國第一年,腿部行走基本算是沒問題了。醫生給他的建議是參加一些社會活動,那天剛好溫迪來看他,溫嶺就把自己想找點事情做的想法說了。
    美國小夥腦子一轉,這家專門給殘疾人康複用的健身館便應運而生了。溫迪的資金,溫嶺的創意加經營,大學時做體育老師的部分經驗,讓這個小小的健身房竟也生意穩定地發展到現在。
    溫嶺正在辦公室裏整理著東西,湯姆上來敲門:“老板,溫迪老板來了。他要我叫你下去。”
    溫嶺奇怪,今天怎麽了,還這麽大排場要他下去?但他也沒多想,反正都是告別,在樓上告別還是在樓下都是一樣的。
    溫嶺決定回國,不管柚子媽同意不同意。一想到那個什麽藍彬,這叫一個糟心。
    下了樓,溫迪竟然沒在,溫嶺看了一圈兒,他竟隔著窗玻璃在門外站著呢。
    “真是,怎麽不進來?”心裏有事的溫嶺嘀咕一句,朝門口走去。出了門,溫嶺對站得離他五步遠的溫迪又說:“溫迪,怎麽不進去?”
    溫迪那小子看著他,兩排大白牙亮閃閃露著,“lin,你要請客哦。”
    請客?什麽意思?
    被白人小夥子說得摸不著頭腦的溫嶺剛準備問,身後一股衝力就直直衝向他。
    還是那雙小手,柔柔軟軟。
    還是那個擁抱,和之前一樣緊密。
    還是那個她,他的左柚,來了美國。
    “溫嶺,你個大壞蛋,腿好了也不回來找我,真想讓我等你等成老姑娘嗎……”三年不見,水果小姐氣勢絲毫不減,除去話語間的顫音,三年的時光幾乎沒給她帶來任何變化。
    至少,從懷抱上感覺,她的愛有增無減。
    “丫頭,你怎麽來了?”分開她合攏得很緊的手,溫嶺把左柚拉到自己麵前。她頭發長了,紮成個辮子,長長散在腦後,再不是過去那個梳齊耳小短發,每天忽閃忽閃從這兒飛到那兒的瘋丫頭了。雖然有點不應景,但溫嶺總抑製不住心裏那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小情緒。
    “你不回國,我再不來,我媽就真要我嫁別人了!”水果嘟著嘴埋怨。
    溫嶺摸摸左柚的頭,他不想告訴她,自己想等他到了最好的狀態時回國風風光光地娶她。他也不會告訴他,五天沒收到郵件,他已經準備拋下這裏,直接回國去找她了。他更不會告訴她,即使自己腿還不是很方便,但無論是什麽藍彬、紅彬,他都會直接衝過去把柚子搶回來。
    三年時光,挽不回的隻有那些已逝的時光,沉澱的卻是更深的感情。
    此時,找不到發泄方式的溫嶺直接伸出手,緊緊把她摟進懷裏,“我回去的,我就要回去的,沒有別人,你就嫁我吧……”
    溫嶺的性子屬於溫吞型,指望他說點什麽霸道的諸如“隻有我才能給你幸福,你不能嫁別人”這類話他肯定說不出,左柚也從沒指望他說得出。
    她愛的就是這個性子溫吞的溫嶺,感情淺如溪流,卻永遠不會斷的溫嶺,她更愛會緊緊抱著她說“嫁他”的溫嶺。
    再一個月就滿28歲的左柚終於收到了她等了這麽久的那句話,眼睛控製不住地濕了。
    “可是,可是,我從小就希望自己能被浪漫地求婚,你……你不是打算就這麽打發我了吧……”心願得償的左柚開始使小女生性子。
    小性子已經不適合二十八歲這個年紀,左柚也早成熟了些,她就是想再和他撒那麽一次嬌。
    左柚說完,突然覺得自己說錯什麽了。對溫嶺來說,今天是絲毫沒有準備的,而求婚的大多橋段無非是男人單膝跪地,給女方帶上戒指,區別最多是環境的不同,以及情話的蜜度指數不同而已。
    看著在想什麽的溫嶺,左柚甩甩手,“沒事沒事,我就一說,就怕你不娶我,我又不想嫁別人,到最後成了滯銷大齡女青年,為害社會就不好了。”
    溫嶺看著說得輕鬆的左柚,心裏的滋味隻有他自己知道。他拉起左柚的右手,拉著到了店子門前一個做裝飾的凳上,讓她坐著。
    隨後,左柚就看他轉過身去,背對著自己在脖子上弄著什麽。
    “溫嶺,你幹嗎呢,你別生氣,我就隨便說說的。”左柚坐得不踏實,隻怕自己的話傷害了溫嶺,就要起來看他時,溫嶺已經轉過身來。
    他扶著左柚那張椅子的邊緣,慢慢……曲腿……
    天!他真要單膝跪地,雖然美國配的假肢連接性比國內好很多,但那是在骨肉上連上一塊額外的東西,想彎膝,難度和疼痛都可想而知。
    “溫嶺,我就隨便說說,真的不……”快哭了的左柚看到突然被溫嶺遞到眼前的東西時,眼淚就再止不住,“你什麽時候買的啊……”
    那是枚小小的鑽戒,鑽石小得落進人眼隻有小小的一點,可在左柚眼裏卻比藍天上的太陽還要亮眼。
    “三年前,來美國之前,拿家裏的積蓄買的。不貴,我甚至覺得它配不上你,但那時就想,你真能帶上它,嫁給我就好了。”
    三年後的今天,是發生在許久等待之後到來的,溫嶺真感激上蒼,還有這個機會。
    “誰說配不上了!”臉上沒畫濃妝的左柚已經哭成了花貓,她一把搶過戒指,寶貝似的直接套在了自己手上,“就這個最配,別的我什麽都不要。”
    溫嶺笑,微微地笑,“左柚小姐,那你願意嫁給我做我的妻子,做溫暖的媽媽,做我們家的女主人嗎?”
    “嗯嗯嗯!我願意!”左柚就像個終於把壓了幾年的箱底貨終於處理掉的售貨員一樣,高興得直接撲到了溫嶺身上。
    一撲,壞了。
    視線模糊的她根本沒發現,維持著現在這個不大標準半跪姿勢的溫嶺,腦門早就滿是汗珠了。
    左柚呸了兩口嘴裏的土,睜開眼,慌手慌腳地從溫嶺身上爬下來,“溫嶺,對不起對不起,你好得都讓我忘記你的腿了……”
    被撲得仰躺在地的溫嶺刻意忽略掉腿上的疼,笑著摸摸她的頭,“本來就想要你忘記的。”
    他不會告訴左柚,為了練習這個求婚時的跪姿,自己的斷肢處,一共被磨掉了幾層皮。
    別的新娘有的,他一樣都不想少給左柚,即便自己做得還不完美。
    2012年8月12日,溫嶺同左柚的婚禮在中國c市舉行。
    在這世上,沒有一種幸福是理所應當,即便有時剛好遇到了難得的理所應當,一旦沒看牢,它也會偷偷溜走。
    在幸福麵前,我們最該學會的一件事就是勇敢。勇敢地抓牢它,它就插翅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