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塵封往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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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地,吳春英失魂落魄地走回她與欣桐一起住了二十多年的老公寓。
每每回到家中,她就會思念起欣桐,思念起她曾經與女兒在一起的時光,然後陷入深深自責的情緒……
蹣跚地走到公寓前,吳春英站在樓梯口,突然感覺一道目光正凝視著自己。
她下意識地回過頭,卻未見到半個人影……
她垂下眼露出慘淡的笑容,然後搖搖頭,告訴自己不必因為利曜南那一席話而疑神疑鬼,因為耀文出現並不代表任何意義,那也許——也許隻是對往事與故人的一股好奇,而促使他來到這裏。
但是當吳春英再次抬起頭時,卻見到一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孔——
有那麽一度,她以為時光又回到了從前,欣桐下班後剛搭公交車回到家裏……欣桐又回到了她的身邊。
但很快的,她就想起這位站在她麵前數公尺遠的距離外,那個與欣桐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是誰……
那是她的另一個女兒?另一個女兒……
智珍?
很快的,譚家嗣果然在餐敘過後,立即決定擇日與帝華簽訂定合作意向書,並且連手舉辦盛大的簽約儀式,正式公開帝華與聯合營造的合作關係。
三日後,聯合營造與帝華正式對外宣布,即將在一周後舉行意向書簽定儀式,簽定地點選在台北君悅酒店。
譚家嗣所指定的時間地點,與紅獅金控的周年慶酒會在同一日、同一家酒店,其中宣戰與較勁的意味濃厚。
簽約典禮這天,現場來了許多工商記者與媒體,一部分是為了報道紅獅金控周年慶祝酒會實況,另一批人收到邀請函,特地前來酒店,專程拍攝並報道聯合營造與帝華的簽約儀式。
走進酒店之前,智珍遇見正要步出酒店的利曜南,她冷淡的目光掠過他深沉的眼睛,兩人錯身而過,智珍毫不遲疑地朝酒店內而去。
利曜南卻停在原地,回目凝視智珍的背影。
簽約儀式十分成功,直至儀式將屆,楊日傑忽然單方麵宣布,聯合營造承諾將以初步預估投入的兩億資金,用來回饋未來捷運案通過後、開發捷運支線時,支付予地方發展與建設的經費。
這很明顯的,是一份變相的政治酬庸聲明,目的是用來平衡負麵與反對此案的聲音。隻是楊日傑如此迫不及待將聯合營造與金權掛勾,實在居心叵測,恐怕他正在利用聯合營造,讓自己脫鉤。
回到聯合營造總公司,智珍語重心長地將以上看法提出,藉以提醒父親。
“我當然知道他的目的!但這又如何?人人知道這是必定要幹的事,要怎麽幹沒有人會在意的。”譚家嗣不以為然。
“但帝華是帝華捷運團隊的主導者,這件事根本不必落在聯合營造的頭上。”
“怕什麽?!”譚家嗣剛愎自用。
“聯合營造不是怕,但這種事隻可做不可說。即使要說得這麽明白,也應該以帝華捷運團隊的名義,對外發表聲明,今天楊日傑以聯合營造的名義擅自對外放話,勢必造成我們的困擾。”
屆時無論黑白兩道,各方勢力都會找上聯合營造要錢!
智珍不難想見,楊日傑將最棘手的事扔到聯合營造頭上,主要的目的與原因。此番聯合營造與帝華合作尚未得到好處,已經先惹來麻煩。
她再一次提出警告:“董事長,我認為與帝華這件合作案,必須三思——”
“好啦,不必說了!”譚家嗣的不高興擺在臉上,“難道現在,你的意思是叫我回頭去找利曜南?如果是這樣,那我隻有三個字回答你,就是‘不、可、能’!”丟下話,譚家嗣臭著一張臉,掉頭走出董事長辦公室。
凝望著父親的背影,智珍的眉頭深鎖。
利宅的書房內,利曜南獨自一人坐在燈下。
他反複思考著數日前發生在這個房子裏的事,他回憶著當時譚智珍臉上的表情,以及她所說的那些話……
他不認為吳春英會說謊,就算說謊,以吳春英的性格,也無法在短時間內臨時編出一個借口,何況,吳春英沒有理由騙他!
這麽說來,譚智珍的確不是欣桐?
燈下,利曜南緊閉雙眼,深深吸氣……
即使親耳從吳春英口中聽見,即使有如此充足的人證與物證,但他仍然無法說服自己相信譚智珍不是欣桐——
因為在見到譚智珍之後,他的心跳一直如此澎湃,從來不曾止息!
他的理智告訴他,這是兩個不同的女人。但他的感情卻無法將兩人的影像從他的腦海裏分開!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難道隻因為她們相貌的相似嗎?
書房裏的電話突然響起,他倏然睜開眼,回到現實。
“哪位?”拿起話筒,他沉聲問。
“曜南,是我,你準備好了嗎?”話筒另一端,傳來李芳渝愉悅的聲音。
“準備?”
“不是說好了嗎?每個月單周周末晚上,我們一定回家陪媽一起吃飯?”李芳渝指的,是利曜南的母親,朱鳳鳴。
經李芳渝一提醒,利曜南想起他對母親的承諾。隔周聚餐一次,這是朱鳳鳴的要求,利曜南答應過她。
“我記得。”他漫聲回應。
“那麽我等一下到你家找你,你等我,我三十分鍾內就到。”
他沒有回答。
李芳渝對他毫不在意的態度,並不高興。“曜南,最近,我覺得你好像魂不守舍的,”她的口氣遲疑,然後決心大著膽子往下說,“你已經很久不曾這樣了!你這個樣子就好像是三年前——”
“如果你不想遲到就盡快趕來,我不想浪費時間討論‘個人感覺’這種言不及義的問題。”言畢,不等她回複,利曜南已掛掉電話。
李芳渝瞪著“嘟嘟”作響的話筒,愣了五秒鍾後,她回神憤而摔掉話筒——
利曜南剛掛斷電話,電話聲又響起,他遲疑三秒才接起。“還有事?”
“利先生,我是譚智珍。”
話筒彼端忽然陷入沉默。
“利先生?”
“我以為,譚小姐跟令尊一樣,決心與我誓不兩立。”他低笑,冷淡的音調卻沒有笑意。
“我有事想見您,隻要幾分鍾就好,希望您能撥出時間跟我見一麵。”她假裝沒聽出他話中的揶揄。
他斂下眼,半刻後才回答:“什麽時間?”
“現在,我已經在您的住處樓下。”
智珍原以為他會遲疑,沒料到利曜南立刻就道:“我現在下去。”
然後,他掛上了電話。
中庭花園裏,智珍站在路燈下,她一身黑色褲裝,如一名夜遊天使。
利曜南走出電梯,一眼就瞧見她站在燈下,如此美麗的女子,任何人都會情不自禁多看她一眼。
“我以為,您不想見我。”智珍淡淡地道。
“這應該是我說的話。”利曜南的眸光深沉。
“很抱歉,這麽晚了,又這麽突然請您出來,”她欲言又止,遲疑片刻才往下說,“今晚,我請您下樓最主要的目的,是為了我的父親。”
“譚董?”利曜南咧開嘴,“最近他的動作不小,在商場上頗有斬獲,似乎不需要譚小姐為他操心。”
“我父親曾經說過,您早已料到他的一舉一動。”智珍不受影響,她沉著地往下道,“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麽您必定也已經料到,帝華會在簽定合作意向書的同時,宣布聯合營造將支付地方建設款目?”
“何以見得?”
“因為利曜南從來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她坦率地道。
“是嗎?”利曜南收起笑臉,“不過,現在已經證實你的結論隻是傳言。畢竟,數日之前那晚,我曾經讓自己錯誤的推論徹底打敗過。”
她別開眼,避開他別有寓意的眼神。“利先生,我們可不可以隻談公事,不談私事?”
“我們有私事可談?”
智珍語窒。“如果利先生沒心情談公事,那麽我們也可以擇日再談。”她轉身欲走。
“譚小姐還未說出目的!”
一句話,喚住欲走的智珍。
他走到她身邊,停在她身側沉聲道:“我想,你會主動來找我一定是為了很重要的事,既然是這麽重要的事,你一定不希望今夜空手而返。”
智珍抬起眼望向他,半晌後她確定他的神色正常,至少應該不會再重提“莫名其妙”的話來困擾彼此。
“我不希望聯合營造卷入太過複雜的事件。”她直接說出內心想法。
“令尊意圖涉足這件公共工程案,就不可能清白。”他也直言。
“但是,涉足公共工程可能產生的負麵評價,不能全由聯合營造承擔。”她指的是楊日傑片麵宣布聯合營造將付款酬庸一事。
利曜南咧開嘴。“譚小姐的意思是?”
“我們隻與帝華銀行簽訂合作意向書,帝華擅自對外發言,等於不顧雙方合作默契,聯合營造有充分的理由中止與帝華的合作關係。”
他攤手,示意她繼續講下去。
她深深凝望他一眼,利曜南的沉默讓智珍捉摸不透他的心思。她深吸一口氣,然後才往下道:“在那之後,我會盡力說服父親,再次考慮與紅獅金控合作——”
“譚小姐來找我,與令尊商量過?”利曜南忽然問。
智珍遲疑片刻。“我爸他並不知道。”
“那麽,我現在就能回答譚小姐,”他直視她,“我可以保證,以我對令尊的了解,譚董事長百分之百不可能回頭與紅獅合作。”
“我會盡力勸他——”
“不必白費心機了。”他的眼神放淡,“與其苦口婆心勸令尊放棄與帝華合作,還不如譚小姐點頭答應與我方裏應外合,協助紅獅擊潰帝華,讓紅獅團隊贏得捷案bot案,取得優先議約權!相信這樣的阻止,會比任何方法都有效。”
智珍瞪大眼睛,他幾近冷血的話讓她死了心。“你可以拒絕,但實在沒有必要冷嘲熱諷!”
丟下話,她憤而轉身離開——
利曜南捉住她的手臂。“我是認真的。”深深望進她布滿怒意的雙瞳,他一字一句低柔地道。
她搖頭,如見一名瘋子。“我不該來找你!”甩開他的手,智珍疾步向前。
她實在後悔來找他!
利曜南輕易追上,再次捉住她——
“吳春英終究是你的母親,如果你不在乎自己的親人,又何必到失樂園去見祖父?”他質問,不容她逃避。
“放手!”這次她甩不開他的掌握,遂憤而指責他,“從我見你第一眼到現在,你的行為舉止從來沒有正常過——”
“我根本不相信你是譚智珍!因為欣桐最在乎的人就是祖父,為了祖父,她可以到香港求我,甚至不惜失去生命!”他的語調極快,但一字一句清楚無比。
“我不是譚智珍,你也不是利曜南!”智珍終於甩開他的手,“你根本就是一個瘋子!”
她甩頭離去,發絲翻飛,掀起一道炫目的發瀑……
利曜南本應追上前,但他卻忽然愣在原地,冷峻的臉孔霎時滿布驚濤駭浪,他杵在原地久久無法動彈……
直至智珍走出中庭,利曜南瞪著她走過的小徑,仍兀自怔立著,深沉的神色布滿深思。
中庭內,路燈映照下,小徑上忽然反射出一道隱逸的流光,吸引著利曜南的視線——
他終於回過神,意識到那閃爍的折射光。他慢慢蹲下身,找到一件晶瑩剔透的心形飾品,那是一枚精致的鑽石耳環。利曜南將耳環緊緊握在手心,複雜的眼眸漸漸露出一道曙光……
“曜南?”李芳渝自正門走進中庭,她的目光閃爍。
利曜南站起來,他看到李芳渝正走近自己。
“曜南,你在等我嗎?”李芳渝抿起嘴,露出笑容。
她站在距離利曜南五步之外,雙眼搜索著,捕捉他的表情……
利曜南慢慢站起來。“我的確在等你。你遲到了。”他的語調平靜,仿佛剛才不曾發生過任何事。
“我……剛才路上堵車,所以遲到了幾分鍾。”她笑著,但那笑容裏仿佛有一絲慌亂與隱晦……
事實上,她早已來到中庭,見到了她不應該也不願意看見的一幕……
“走吧!”利曜南咧開嘴,“見我媽絕對不能遲到。”他如鷹般犀利的目光停留在李芳渝盛妝雕琢的臉龐上。
在他的注視下,李芳渝忽然垂下眼。“對,媽最不喜歡我們遲到了。”她喃喃地道。
“沒錯,如果遲到,她一定會不高興的。”盯著未婚妻,利曜南露出笑容。
利曜南的執著,讓智珍的心情被打亂。
回到家後,她仍然強烈地受到影響……
他為什麽要這麽固執?智珍問自己。
坐在房間的梳妝鏡前,她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唇色蒼白,發絲淩亂。
就算他再固執、再不講理,她也不該慌張……
利曜南沒有理由對她死纏不放。他隻是不甘心,所以暫時不願放棄,隻要時間一久,他一定會知難而退……
瞪著鏡子,智珍忽然發現自己左耳上的耳環不見了。耳環應該是在掙紮中遺失的,至於掉在哪裏,她根本回想不起來。
智珍瞪著鏡子發呆時,電話忽然響起。
“喂?我是智珍。”她走到床邊,接起電話。
“這麽晚了,還沒睡嗎?”薑文溫柔的聲音傳來。
他穩定的聲調,適時地安撫了智珍茫然的情緒。她看了一眼鬧鍾,才發現自己回到家後,已經在梳妝鏡前呆坐了很久。“我正要上床。”她撒了一個善意的謊言。“你呢?還沒睡嗎?”
“等一下就上床,先打個電話給你。”薑文敏感地問,“智珍,你還好嗎?你的聲音聽起來——”
“我剛躺到床上,蒙著被子跟你說話的。”她小心翼翼地回答。
薑文的敏感與過度關心,讓智珍必須更溫柔、更小心。
“那你快睡吧!明天……明天公司見?”
“好。”
“智珍!”
她正要掛電話,薑文忽然又叫住她。
“還有事?”
“我……我想提醒你,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她陷入沉默。
“智珍?”
“別對自己沒信心,也別對我這麽沒信心,好嗎?”她輕歎,“你能答應我嗎?能真正的、打從心底答應我嗎?薑文?”
薑文屏住氣。“我……”他想答應,但心底卻是空虛的。“我知道,我很抱歉,但是我——”
“我隻是完成我爸的心願。你應該了解,我一直希望能為爸爸他分憂,所以我暫時無法放下這一切,就這麽跟你走,雖然我明知道你心底不好受,但是我真的真的隻能對你說抱歉……”
“我了解了,智珍。”薑文似乎感覺到異樣,“你不必再對我解釋了,這一切都是我不好,我明知道你一直很想協助董事長,回到台灣麵對過去。”
他的話讓智珍驚訝。“你知道台灣的事?”
“我知道你的生母住在台灣。以前你跟我提過,你忘了嗎?”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