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紅樓一夜夢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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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哼,來這裏的姑娘哪個不是好人家的女兒?可這又能怎麽樣,如今這樣的亂世,單憑你是好人家的女兒就能吃飽肚子麽?來時容易去時難,你想清楚了,隻要你聽話,以後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長著。”老鴇似乎鐵石心腸,對我的哀求不屑一顧。燈籠的光亮照著老鴇白得如死人般的臉上,那鮮紅的大嘴,愈發顯得猙獰恐怖起來。
    “不,我要離開這裏。” 見老鴇冰冷無情的目光,我憤怒地喊著。
    “既然你這骨頭這麽硬,就別怪老娘我心狠。”我顯然激怒了中年女子,隻見她一揮手,另一個黑衣男子立即走了過來。黑衣男子舉在半空的鞭子如一條嗜血的毒蛇,在我的眼前左右擺動,似乎隨時準備撲向眼前的獵物。
    我膽顫心驚,可依然不肯屈服在老鴇的淫威下,我怒道:“休想強迫我答應你們。”
    老鴇厲聲說:“我再問你一句,你應是不應?”
    “不,我要離開,我要走!放我走!”我抬起頭,雙眸已是淚光點點,但仍一臉倔強。我發瘋般地推開眾人,開始在柴房裏橫衝直撞,想要奪門而逃。
    “抓住她,別讓她跑了。”
    “臭丫頭,你想逃走沒那麽容易,你尋死我們也不會成全你。”
    兩個彪形大漢早已將我製止住,他們一把將我推倒在地,耳邊聲音嘈雜,眼前人影淩亂。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群混蛋!”
    “給我打,狠狠地打。”我的倔強激怒了婦人,隻聽她一聲令下,那黑衣人手中的皮鞭已經落到了我的身上。
    “啊!”我一聲慘叫,立時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身體,盡管如此,也無法減輕鞭子抽打在身上的疼痛感。如雨點般的鞭子落在我單薄的身體上,衣衫上出現一道道血痕,觸目驚心。
    我在地上翻滾,鞭影所到之處,宛如毒蛇侵襲。恍恍惚惚中,我看到那兩個丫鬟似有不忍,其中一個悄悄退出了柴房,另一個卻把臉別了過去。
    “說,你還跑不跑?你答應還是不答應?老娘花錢將你買來,是給老娘我掙錢的。你若聽話,就可以少受點皮肉之苦。”
    “不,你即便打死我,我也不會答應你的。”我一邊抱著孱弱的身子在地上來回翻滾,一邊厲聲嚎叫:“你打死了我,我化為厲鬼也要找你報仇!”
    “好倔強的丫頭,打死你倒便宜了你,我倒要看看你能撐多久,”老鴇沒有絲毫的憐惜,她厲聲道:“給我打,狠狠地打!”
    我隻覺得身上火辣辣地痛,渾身沒有一絲力氣,意識慢慢地從身體裏一點一點抽離,放佛一不小心就會魂飛魄散。然而黑衣男子的鞭子仍然沒有停,此刻的我就如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隱約間,隻聽得一聲輕喝:“住手!”我便昏了過去。
    夜,幽深、冷冽。
    我憋著氣息,將自己藏身於一棵若大的老樹後,瞪著雙眼,驚恐地看著前方不遠處那個女子。我看不清她的容,看著清瘦而頎長的身影,似乎覺得她應該很美。隻見那女子一襲白裙,黑玉般的長發垂散於腰間,她背對著我坐在一塊巨石上。
    我不知置身何地,周邊的環境是那麽陌生,陌生裏,卻又似乎帶著一點熟悉的氣息。我曾經來過嗎?夢裏?亦或是許久之前?我隻覺得我周身冰冷,心裏急切地想逃離這個詭異的地方。
    “千年露冷風吟月,一寸相思到死終。”聲音飄渺而幽怨,似抓不住的煙絲風影。我心下大駭,因著那女子一轉身,我看到了她的麵容。
    似曾相識的麵容,卻又想不起何時何地見過,亦或許,僅僅是我的錯覺。我看見白衣女子忽然朝我慢慢走來,那慘白的臉絲毫掩蓋不住她的美,但那種美,似乎美得令人心碎。
    白衣女子似乎看見我的藏身之處了,她輕啟朱唇,隻聽她喃喃地輕呼:“相思……”
    我一陣心驚,莫名地想拔腿逃走,可手腳無力。我看著愈走愈近的白衣女子,不由得大叫。
    我猛然驚醒,原來是一場夢。夢中的景象曆曆在目,那白衣女子是誰?為何一直在夢中糾纏我多年?
    四周粉色的紗幔輕輕飄蕩,我微睜雙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床的對麵擺放著一張暗紅色的矮桌,桌上的白瓷細口瓶內插著幾支粉色的桃花,一把茶壺,兩個杯子放在旁邊。
    我掙紮著欲起來,可周身撕裂般的疼痛讓我冒出一身冷汗。這是哪裏?我環顧四周,一片陌生。我努力回憶著昏倒前的片段,花海居的白衣少年、寬闊的長沙城大街、偏僻的小巷、持刀的歹徒。我分明是被劫持了,難道,我此刻已經得救?劫後重生的欣喜不禁讓我流下淚來,可這樣的欣喜在一個人推門而進之後便蕩然無存。
    “姐姐,你醒了?”一個身穿綠色對襟衣裳,寶藍色長褲的小丫頭笑吟吟的來到我身前。
    “你是誰?這是在哪?”我看著這隻有十二三歲的小丫頭,有氣無力地問道。
    小丫頭轉身從身後矮桌上提起茶壺,拿起一個杯子倒了一杯水。她輕快地走到我的身邊,將杯子置於我有些幹裂的唇邊,道:“我叫伊林,姐姐,來,先喝點水吧,”
    “不用。”我扭頭不喝,她隻好放回桌上。
    “我給姐姐再擦點凝膚露吧。”說著,她伸手從我的枕頭下拿出一個瓷瓶,擰開蓋子,一股淡淡的梅香撲鼻而來。
    “姐姐,我幫你把衣衫脫了,這樣方便上藥。”伊林彎腰幫我將衣衫褪去,小心翼翼地將瓶子擰開。
    我點頭不語,我知道那傷雖然不重,可若不好好醫治,必將留下疤痕。衣衫褪去,我看見手臂上,大腿上的鞭傷驚心觸目,全都帶著血痂。
    “哎呦……”伊林的手指剛接觸到傷口,我就痛得一身發抖。
    “姐姐莫要動,擦了凝膚露就不會痛了,將來也不會留下傷疤。這凝膚露可是我們楚離姑娘最好的藥了,是楚離姐姐特意讓我拿來給你用的。”伊林一邊小心為我擦藥,一邊朝我輕輕道。
    從她口中,我才得知,原來那天我被老鴇打得半死之時,是一個小丫頭看不下去,特意請了楚離姑娘來救我。而楚離姑娘便是醉紅樓的頭牌,為醉紅樓掙了不少銀子。老鴇對她自然是疼愛有加,格外看重。
    待伊林擦好藥,我便欲起身找楚離道謝。
    “姐姐莫動,等傷好些楚離姐姐自然會來見你。”伊林說完,便叫我好好休息,出門而去。
    一連半月,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更慶幸的是,那身上並沒有留下疤痕來。楚離便以我需要學規矩為由,將我暫時留在她的身邊。老鴇雖然心有不甘,卻拿楚離又無可奈何,畢竟醉紅樓,還得楚離來替他撐著門麵。
    碧雲長天,楊柳飛花,醉紅樓外豔陽高照,整個醉紅樓浸染在一片流光溢彩的繁華熱鬧中。客人曖昧的話語夾雜著姑娘們的浪笑混在陣陣脂粉氣息中,說不出的紙醉金迷。
    我倚在醉紅樓的長廊上,看著樓下麵賓客杯酒言歡,打情罵俏,不禁心焦。我不知道要等到何日,我才能走出這青樓。
    長廊的另一端,款款走來一位容貌絕代的女子。一身淡紫色的彩繡並蒂蓮軟煙羅大廣袖衣衫,下係一條竹青色彈墨滕文古香緞百褶如意月裙。烏黑濃密的頭發梳成一個墮馬髻,水晶鑲鑽鏤空金簪斜插於一旁,珍珠耳環隨著她款款而行的步履搖曳生姿。她便是從老鴇手中救下我的花魁,楚離。
    花魁楚離,二十歲的年紀,菱花鏡裏,本該是花樣的年華,如水的柔情,卻因誤入風塵而顯得有些滄桑。
    琴棋書畫,笙歌曼妙,舞姿絕代,消耗了她十五年的韶光。她終日周旋於歡笑中,卻依然不知道將來身歸何處,情托何人,這便是風塵女的宿命。
    “相思妹妹,”她嬌軟的聲音響起,我才發現自己竟然看她出了神。
    “這裏風大,還是隨我進房吧。”說著,便拉了我的手朝她的廂房走去。來到楚離的房內,裏麵素雅而整潔。
    “妹妹的裝扮也太樸素了,來,我來幫你打扮一番。”楚離細細瞧了我一番後笑著柔聲說道,我淺笑不語。
    她拿起一把銀剪,走到窗邊的芍藥花盆邊,“嚓嚓”剪下一支開得正好的紅色芍藥花。她將芍藥插於我的發邊,再將我推到鏡子邊,從鏡內仔細打量我。
    一襲粉紅裙裝,梳著一個雙鬟發髻,我略顯慘白的臉因有頭上紅色芍藥的映襯竟多了些紅暈,便也嬌俏可人。
    “好美!”她執了我的手,麵含笑意輕道:“妹妹天生麗質,清新出塵,將來定然能嫁個如意夫婿。”
    我被她說得臉上一陣緋紅,不禁急了:“姐姐說什麽呢,我都被賣到這裏了,你還在尋我開心。”
    此話一出,楚離自然能領略,青樓對於一個女子來說,無異於是一個火坑。楚離眸中似有晶瑩的淚光,想必,我的話觸動了她的心。心有不忍,不禁拉住她的手,好言相慰:“楚離姐姐冰清玉潔,這世上一定會有知你、憐你、疼你的人。”
    楚離聽我這麽說,忍不住一聲輕笑,扶了扶我發邊將要滑落的芍藥花,柔聲道:“誰知道是不是等得到那個時候,即便有這樣的人,也隻怕始終有緣無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