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舞一曲動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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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緩踱到窗前,一襲柔軟紫衣帶起一線涼風,珠釵搖曳,身段嫋娜。我心內一痛,不禁暗暗歎息,如此美好的人兒竟然淪陷風塵。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命麽?
“不知道馬公子還會來麽?”楚離幽幽的歎息著,寂坐於桌邊。
馬公子是她的心上人,我來醉紅樓的日子裏,卻並未見過他。不知這位馬公子會是何等風采,竟然讓楚離如此癡心。
隻是楚離一提到此人便雙眉深鎖,臉露愁色,難道是襄王無意,神女有心嗎?
“姐姐很掛念馬公子?”我望著眉頭不展的楚離,此刻她的臉上有了一抹紅霞。她走到我身邊拉我一同坐下,沉默了半晌後,輕輕地搖了搖頭。
“姐姐對馬公子的一片癡心,他一定能感受到的。”我看得出她眼中迷離而又憂傷的神色,我好言安慰她:“楚離姐姐,我想他會來的。”
“會麽?”楚離神色黯然,喃喃道:“再相見時誰又知道是敵是友?”
“姐姐,你說什麽?”楚離聲音極輕,我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不由得脫口而出。
楚離立即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什麽,旋即岔開了話題道:“你的傷已經無大礙了,等有機會我送你離開這裏。”
我知道楚離不願意說出心裏的真話,便也不再追問。
楚離曾告訴我,她的父親楚昭曾是楚國的重臣,隻因皇帝馬淩泛垂涎其妻子的美色而被皇帝找個借口囚禁於碧湘宮的孤島上。馬淩泛曾強迫其妻侍君而遭其抵死不從,一怒之下,馬淩泛將其妻鴆殺。不久,楚昭亦被賜死於孤島。楚昭留下兩個孿生女兒,當年才七歲,都在宮中為奴。
“謝謝姐姐,隻是想起姐姐的身世,相思還有一事不明白。”楚離遞給我一杯清茶,我慢慢飲下,深深吸了口氣道。
“什麽事情不明白?”楚離看著我道,聲音仍是溫柔細膩。”
“姐姐不是在宮中為奴麽,但後來是怎麽逃開離宮中的?還有你的孿生妹妹呢?”我關切問道,實在不明白明明是在宮中為奴的楚離今日為何會成了醉紅樓的頭牌。
“我是被人送出來的,這一切都與一個陰謀有關。”楚離聲音愈輕,眼裏有掩不住的憂傷:“如果我不從,他們就會殺了我妹妹。”
“他們是誰?”我顫聲道:“難道是皇帝嗎?”
“相思,有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多對你不利,所以你別再問了。還有就是醉紅樓不是個好地方,記住,隻要以後有機會,你一定要逃出去。”楚離的聲音微微發顫。
“這裏看守得那麽緊,老鴇從不允許我走出醉紅樓半步,我能有機會嗎?”想起醉紅樓各處都有安排看守,我忍不住焦慮。
天色已經暗沉下來,有小丫頭進來點上燭火。柔和的燭光灑在妝台上,映著楚離那美麗的身影,仿佛隔著雲端,飄渺得難以觸及。
“楚離姐姐,外麵又聚集了許多客人,指名要姐姐前去獻舞。”伊林在門外大聲道。
“嗯,知道了。”楚離一邊起身朝房外走去,待到門邊時,忽又回頭說朝我道:“相思,你記住我說的話!”我點頭應允,看著她匆匆而去的背影,我滿懷寥落。
醉紅樓的大廳裏一片熱鬧的景象,前來尋歡買醉的賓客坐了個滿堂。廳內張燈結彩,紅綃粉帳在縷縷微風的吹拂下輕輕飄蕩。大紅桌上推杯換盞,劃拳吆喝,酒香四溢,燭明如月。醉紅樓的姑娘們紗衣隱現,藕臂纏繞住身邊醉眼迷離的男人,說不盡的旖旎風情,紙醉金迷。
我倚靠在欄杆邊,垂眸看著樓下大廳的旖旎景象,心內卻有說不出的焦慮。我一邊暗暗歎息楚離的誤落風塵,一邊憂慮自己該如何逃離這狼巢虎穴。
“不好了,不好了,撫琴的紫嫣突然腹痛,不能為楚離撫琴。”一丫頭嘀咕道,我一驚,隻見兩丫頭驚慌失措地跑上樓來,邊說邊四處張望。
“這可糟了,小梨、桃柚被恩客召去,一時半會回不來。其他姐妹雖然略懂琴,可都不會彈奏楚離的曲。”另一丫頭卻是楚離的貼身丫鬟伊林道。
“可是楚離姐姐平時彈奏的那曲?”我攔住兩人,疑惑問。
兩丫頭被我攔住,本欲發火,抬頭見是我,便點頭道:“不錯。”
“不要撫琴的不行麽?這裏的姐妹不是有會其他樂器的麽,可以換其他樂器配舞。”
“不,常姑娘你不知情,之曲哀傷婉轉,隻有琴聲方可與之匹配。何況今晚的客人都不是好打發的,楚離姐姐若不能使他們滿意,隻怕這醉紅樓都要被他們拆了。”
聞言,我一笑,道:“拆了不是更好,你們賣身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正好離開這火坑,重新開始。”
兩丫頭臉色一變,急道:“我們淪落風塵雖然卑賤,可這裏卻是我們安身立命之所,好歹有口飯吃。出去雖是我們的心願,可是,世俗又怎麽能容得下我們?”
看著兩丫頭眼含淚水,我的心猛地一揪。也許,我在花海呆得太久,塵世中的苦難我並未經曆,我的所知所感並不如兩人深刻。兩人見我無言,搖搖頭,便要離去。
我忽然開口道:“你們帶我去下麵,我來撫琴。”
“常姑娘,你?”兩人睜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相信我,我從小就會撫琴,一定不會砸了楚離姐姐的台子。楚離姐姐的那支曲子,我也聽過幾回,幸好我都記住了。你們放心,不會出什麽差錯。”
兩丫頭已是走投無路,下麵的客人正為楚離的遲遲未到場而喧嘩,老鴇陪著笑臉,對著眾人又是鞠躬又是賠禮。可場麵,並未因此而安靜下來,相反,客人們憤懣的聲音充溢著整個大廳。
“楚離再不出來獻舞,看我不砸了你們醉紅樓。爺花錢買開心,居然敢掃爺的興。”
“不就一婊子麽,裝什麽清高?說什麽沒有撫琴的,我看是拿了我們的錢,又不想賣笑,哄我們的吧?”
“砸,砸了這裏。”
“放火燒,老子早就看不慣了,楚離那婊子,害老子幾次吃閉門羹。”
兩丫頭大驚失色,隻管拿眼看我。我一把推開她們朝樓下而去:“還站著幹什麽,趕緊給我把琴備好。”
我一襲白衣來到眾人跟前,略施一禮道:“小女不才,從未登堂獻藝,楚離姐姐舞姿名震長沙城,小女能為姐姐撫琴,實在是三生有幸。”說完,我再不理眾人,隻是在轉身朝琴台而去,丟下老鴇傻傻地站在一邊張大嘴卻不知道說什麽。
我緩緩於琴邊坐下,調了幾下音,便按照心中所記的曲譜開始彈奏。嫋嫋琴音響起,整個大廳一片寂靜。大廳的上空,漫天花瓣飄飄灑灑飛落下來,好似三月花雨,帶著一股清香。廳的正中央,一架以各色鮮花編製而成的秋千淩空而降,一襲紫衣的楚離坐在秋千上宛如嬋娟下凡,嫋嫋而落。
“好美啊!”大廳驚呼,所有人都瞪圓了眼珠子,恨不得把楚離一口吞下。
琴起,舞起,楚離的身子也翩然而起。她歌喉婉轉,麵若桃花,我琴音琳琅,隻專心撫琴。整個大廳裏一片寂靜,靜得就如同沒有一個人在一般。寬廣的衣袖透著楚離如雪的肌膚在燭光下醉人心魄。翩翩裙裾旋轉時如飛揚的落花亂人心智。她頭上珠釵搖搖欲墜,腰肢柔軟如河邊新柳,一旋一轉之間,將水袖擲向空中,帶起一縷輕風拂向眾人。
楚離輕舒歌喉,婉轉哀怨如清溪映月,清泠透徹似珠玉傾盤,如訴如泣,如愛如慕,將人的心智緊緊撩撥。
耳邊隻聽得楚離唱道:霧蘊青衣,血凝珠淚,散如天際流星。誰同斯世,誰結此生情?那日比肩人去,千山外,碧水盈盈。不眠夜,擁衾久久,冷月喚無聲。休聽,休念取,勞勞塵世,隻戀卿卿。緣難共,癡心枉費牽縈。過眼芳菲落盡,猶楚楚,一語輕輕。霜風裏,剩我相思,剩我獨飄零。
我心中一痛,為楚離那哀怨的歌聲。手中一個用力,琴弦忽斷,琴聲嘎然而止。我大驚,心中暗叫不好。隻怕這一出錯,將要被滿堂賓客怒斥。正當我六神無主的時候,一縷悠揚的簫聲響起。
我循聲望去,隻見一白衣男子立在人群中,執一紫簫在唇邊怡然吹奏,漫天飛花如細雨般飄揚灑下,雪白衣袂隨風輕揚。他目光溫潤如玉,朝我深深望了一眼,我吃驚不已,他正是那日我下山途中偶遇的白衣公子。他怡然吹奏中,瀟湘夜雨的韻律少了哀傷之感,多了一絲輕柔悠揚。如碧海潮生,月華照夢,直叫人心裏有說不出的舒暢。
我報以他感激的一笑,他臨危解困,實在幫了和楚離大忙。簫音嫋嫋,歌聲飄渺,漸漸都低緩了下去。楚離如柔柳的腰身在縷縷簫聲和漫天花雨中漸漸旋得定了,淡紫輕盈的裙裾隨著她的低跪於地麵鋪開,好似一朵綻放的紫蓮。
“好!跳得好!”有人高聲叫好。
“不隻是跳得好,那彈琴的丫頭宛如出水芙蓉,儼然一位絕世美人嗬。”又有人喧嘩。
“老鴇,老鴇,爺今天沒其他要求,就請楚離和撫琴的那個丫頭陪爺喝上一杯。隻要答應了爺,爺重重有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