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情懷夜半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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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黃昏,小枚來尋劉薔薇,我便辭別了劉薔薇往碧影軒而去。
一個人的迎麵而來我毫無察覺,他靜靜的站在我的麵前,不無責備道:“大雨之後路滑,你怎麽到處亂跑。”
我抬眼看著武安王,隻見他一襲白衣,黑發如瀑,目光柔和地凝視著我。我的微笑淡薄如煙絲,語氣卻冷淡疏離:“不勞武安王掛心,相思沒事。”
麵對我的冷淡語氣,武安王有些神傷。隨即又憐惜地望著我:“相思,難道我們之間非要這樣疏遠嗎?”
一眼瞥見他的悵然,我竟滯住。我低聲道:“相思對你,是敬畏。”
他伸手撫著我的肩頭,語氣有些傷感:“你難道就一點也不明白我的感受?愛你卻不能親近你,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受?”
我避開他的雙手,伸手接住身旁一滴從綠葉上墜落的清涼水滴,兀自淺笑著:“武安王隻要放下相思,必不會再有這樣的難受。”
馬淩雲半晌無語,喃喃道:“若是可以,我原意拿我一生來等待。”
我的眸光一黯,心頭仿佛被什麽堵住般難受。靜靜地凝視著他,眼底不帶一絲情感。我冷著聲音低低回他:“這些話你不該告訴我。”
“相思,你何必要折磨我?”他的眼神中盡是無聲炙熱和痛苦
我的心一陣顫抖,卻無法回他,隻有飛奔而去。身後有風中的青鬆,針針迎風抖動。
夜幕低垂,碧影軒寧靜安詳。
槿姨給馬淩風準備了宵夜的東西便早早回房去了,隻留下我陪伴馬淩風在廳內靜靜喝著茶。
紫憐因不見螢兒半日,倒是心急著要去找她,說是螢兒答應要教她武功。而小林子,早已跑到廚房去看槿姨做了什麽好吃的美味。
廳內今晚少點了燭火,整個廳內便若隱若現,忽明忽暗。我坐於桌邊,翻看著那本《荊楚歲時記》。
我時而低低淺吟,時而顰眉不語,因著夏天初有熱意,便早已穿了薄薄的單衣。現在依傍燈前,那欺霜賽雪的肌膚在燈光下透著玉澤般的光華。此時,已忘記了馬淩風的存在,不知道映入他眼中時,將會成為一番難以抵抗的誘惑。
忽然感覺有手撫過肩頭,吻在耳背,接著手順著臂彎而下,撫弄我玲瓏有度的嬌軀。
“唔......”我嚶嚀一聲,合上書頁,睜著雙眸帶著幾分嗔怪看向馬淩風,又伸手打開他不甚安分的手。
我轉過身,低低道:“紫憐他們馬上會回來,你也不怕他們撞見……”
看著我含羞帶嗔,他的心醺醺然,撫過我散落一背的發絲。蠱惑道:“怕什麽?我想做什麽,就會做什麽。”
“嗤”地一聲,我笑了出來,對於他邪魅的話語,我早已習慣,我再一次打回了他的手,道:“你隻管說這些輕薄人的話,堂堂朗州一個藩王,難道除了輕薄女子,再沒其他事情好做嗎?”
“眼下除了你要緊,其他事還真不要緊。”馬淩風低笑,凝視著淺笑盈盈地我,輕道:“相思,要是他日有人要奪走你,我絕對不會放過他!”
如此低柔的話語聽在耳內,本該是甜蜜不已。可我的心,卻莫名的一凜,像高山寒霧籠罩了心頭而生出絲絲寒意。
我無奈地笑笑,看著他,扯開話題道:“《荊楚歲時記》有記載說五月俗稱惡月,多禁。忌曝床薦席,及忌蓋屋。”
馬淩風看我半晌,笑道:“你信這個?”
“《異苑》所載錄有人曬席而小兒遂死,以及有人上屋見影而人即死,想來倒是詭異得很。”我一時也迷惘,對於這樣的事情,不知能否相信。
“五月可以居住在高而明亮的地方,可以在高處眺望遠方,可以爬山,可以置身亭台樓閣。那《禮記·月令》正好與《異苑》相反,這樣看來,前人所說的也不能全信。”馬淩風嘲諷似的看著我低笑,我瞪他一眼,不理。
此時小林子推開虛掩的門,嬉笑著道:“什麽不能曬席子,什麽不能上屋頂,這些我統統都不關心。我關心的是再過兩日便是端午節,那粽子能不能讓我吃個飽。”
我大笑,馬淩風看著小林子,歎道:“這宮中美酒佳肴應有盡有,你雖然隻是個太監,不可能所有美味都嚐過,但也不至於讓你對粽子這樣渴求吧?”
小林子聽了,拍著腦袋道:“武平王不知道,奴才生於汨羅江邊。昔日有屈原投江而亡,老百姓哀憐他的去世,所以都用船隻去搭救他。不僅如此,還用粽葉包裹糯米做成粽子投到江中喂魚,希望魚兒不要去吃掉屈原的屍身。”
我笑笑,接下話來,看著馬淩風道:“可又有史料記載是五月五日正是曹娥的父親迎接波神伍子胥沿江而上,被水淹死的日子。這又是東吳的風俗,事情是說的伍子胥,與屈原沒有關係。所以這個端陽競舟和吃粽子的風俗到底起源於越王勾踐,還是投江的屈原就不得而知了。”
馬淩風此時已笑得合不攏嘴,他看著我們二人道:“端午還沒到,你們為了端午一事扯出這些事情來卻又無法考證,分明就是自尋煩惱。”
“嘿嘿.....”小林子摸著頭,訕訕而笑:“武平王說的是,奴才確實自尋煩惱。”
我走到窗台前,看著一隻以清水供養的紅釉瓶中一束盛開的荼蘼,那白如寒雪的顏色像極了花海居的三生花。而荼蘼的花氣又清清淡淡地飄溢在廳內,被從半開著的窗戶外吹進來的風一吹,便幽幽地沁進了各人的心裏。
我摘下一朵,道:“不管怎樣,都是人心裏的一種寄托和美好希望。”
其實何止是曆史某些記載難以辨明真偽,即便是發生在我們眼前的事情,又有多少是能讓人辨明到真相的?又或許,我們自認為的真像其實往往正是浮遊於空中的那些浮塵,一個幻想幻想而已。待今天這一頁翻過,發生在我們身上的事情也會成為曆史。而曾經我們所經曆過的事情也會成為後世所無法追尋真像的謎。
一場端午的議論便在小林子的哀愁中隱去,隻記得他臨走時說他的娘親包的粽子很好吃,他總是要吃到撐住。從七歲入宮為奴後,再也沒吃過娘親包的粽子,因為他的娘親早在一年前墜落汨羅江而亡。他的娘,至死都沒能見到兒子一麵。
我拭去了眼中暗藏的淚,掩住了心中的傷感,隻是陪著馬淩風靜靜地坐著。直到有隱隱地倦意襲來,我趴在了桌邊,合上了眼睛。
夜深,人靜。
門被推開,一線風闖了進來,和一個人。
“王爺,”螢兒低聲輕喚,語氣有些遲疑,好似有話想說而不知道是否能說。
馬淩風輕“噓”了一下,壓低聲音道:“她睡了,什麽事?”
“水幽、冰蘊監督操練兵馬一事進行順利,留香苑無任何異動。”螢兒聲音不急不緩,如山穀溪流淌過,盡入朦朧中並未熟睡過去的我的耳中。
馬淩風聲音平緩得聽不出任何情緒,他隻是壓低聲音道:“中原唐宮那邊呢?”
“中原那邊已知王爺心意,待王爺起事之時,一定全力施以援手。無論在財力和人力上,一定不使王爺有後顧之憂。”螢兒輕輕稟告。
沉吟半晌,馬淩風輕道:“本王明白了,你先去歇息。”
“那姑娘呢?”螢兒有些遲疑。
馬淩風輕聲道:“我會抱她回房。”
螢兒答應著離去,廳內隻剩下我和馬淩風。我仍然合著雙目假裝熟睡,不願他發現今夜不願人知的秘密被我知曉。
我伏在桌邊,感覺他的手撫過我的發絲,接著,小心翼翼地把我抱起抬步離開。
夜風流動,涼意縈繞上我的肌膚,我緊緊朝他懷中偎去。誰知他俯首掠奪,將一個吻淺淺地印在我的唇上。我嚶嚀出聲,微睜著迷蒙的雙眼看向他,伸出雙臂纏上了他的頸子。
他有些訝然,訝然我的突然醒來。我把頭向他懷中靠了靠,低喃道:“我們回花海好不好?”
他愣住,為這句回花海,他雙眉擰成了結。
“或者,去天涯也行.....”說得含糊不清,我緊緊地靠向了他的胸。
馬淩風輕笑出聲,或許,他以為我隻是在做一個浪漫的夢。
片刻,他便將我送回了房間,小心地將我穩穩放倒在床上,抽出手。拉過旁邊的被子,蓋好。然後撫了撫我的臉,轉身離去 。
中原已經答應無論在人力還是財力上,都讓馬淩風無後顧之憂。
黑暗中,我從床上坐起,沉吟。中原南唐的李璟,竟然與馬淩風暗通款曲。馬淩風對於皇位,早就在暗中謀劃了一切。他等的,隻是一個合適的時機而已。
我如扇的睫毛顫抖,眼睛靜靜地注視著黑暗中,心中一時間百感茫茫。我放不下報仇的心就如馬淩風放不下奪位的心。他的身世處境我懂,他內心並不似外麵那麽輕浮邪惡,他有抱負並期望實現自己的抱負。眼下朝中黨羽之爭愈見激烈,我的心高懸著放不下來,自古以來與皇權相爭,最後的結果必定慘烈,而馬淩風與中原李璟的勾結又會引來怎樣的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