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萬念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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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紅衣將我緊緊抱起,斜飛入鬢的長眉深深的蹙著。他妖冶的眼睛裏,沒有一絲怒意。
可我,就是不需要他的憐憫。他的憐憫無異於是可笑的施舍,這樣的施舍會將我僅剩的自尊擊潰。
“我不要!”
他死命抱住我,任由我瘋狂地捶打也不鬆手。
瘋狂中,我抬起頭狠狠朝他咬去。我不知道自己咬在他哪裏,卻在看見血從他嘴角慢慢流下的瞬間呆住,血,染紅了他薄薄的雙唇。
“你咬夠了沒有?”彥顒低吼,鎖住我的眸子斥責著我的任性和瘋狂:“你知不知道陸孟俊王逵他們已經帶著兵反了?宮中很快就會淪陷,馬淩崇和楚喬也倒向了南唐中主李璟那邊,李璟很快便會來坐收漁翁之利。”
猛然間,我由掙紮逐漸變得安靜,腹中的疼痛讓我再有沒有絲毫的力氣來抗拒他。
“你到底是什麽人?”我死死盯住他,他到底是敵是友?
他麵無表情,淡漠道:“李璟之人。”
“奸細!”我痛得蜷縮在他的懷中,恨道:“既然是南唐之人,你為什麽救我!”
“我喜歡!”彥顒瞥我一眼,接著又道:“多想想孩子吧,別再逞強了。”
他的話說到要害,我雙手緊緊揪住他胸前的衣襟,似乎抓住茫茫大海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可以不顧自己的生死,但是,我怎能漠視孩子的生死?哪怕眼前的他,是我最為不屑的人。
此刻,我隻有依仗他,才能給孩子活的希望。
我的痛響徹整個棲鳳宮,香錦急得在我床前來回走動。
棲鳳宮的宮人不多,總共也就五六個人。除了香錦年紀稍大一些,其餘幾個還隻是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她們平日裏並不在跟前伺候,隻是在棲鳳宮負責做些打掃之類的事情。
對於孩子的臨盆,所有人都如熱鍋上的螞蟻亂了方寸。
彥顒深鎖眉頭,急切地吩咐香錦:“你趕緊準備好熱水,娘娘馬上要生了,我得去找皇上趕緊派太醫過來。”
“是,一切拜托彥大人了。”六神無主的香錦已顧不得彥顒是眾人口中如何不恥的妖孽,隻要能救我的命,她已是感激萬分了。
“彥大人?”猛聽得香錦如此喚自己,彥顒一怔。或許在這個宮中,這是唯一一次對他充滿尊重的稱呼。雖然,他不是大人。
我體內的痛楚一陣強似一陣,仿佛要把人撕裂開。慢慢地,慢慢地我氣息變得紊亂:
“彥顒,去救皇上……楚喬的攝心術……會讓皇……上葬送……楚國的。”我大口地喘著氣,艱難地說著。
明知道彥顒是南唐之人,而我,還要去寄希望在他身上。
我的手伸向彥顒,想要抓著他。彥顒望著我,臉上掛著一抹無奈。身份對立,各位其主,他無法選擇。
見他靜立不動,我收回了伸出的手。痛楚一陣一陣襲擊著我,令我地呻吟出聲。
彥顒終於走近我,一把捉住我的手,堅定而又溫柔地道:“娘娘你撐住,我去給你找太醫。”
痛苦煎熬中的我已經沒有精力說些什麽,我隻是緊握住他的手。如果他不能就馬淩風,不能救楚國,那就救救我的孩子吧。
可我能信他麽?這一生,我經曆了多少陰謀,被利用了多少次?我還能信誰?
可我已經別無選擇,作為一個母親,即使眼前這個人原本也是我厭惡的人,可事到如今我不能將腹中孩子唯一的生機親手扼殺。
“救我的孩子,求你!”
“好!一定要撐住。”
我感覺到他握住我手的力道在緊了一緊後,便迅速抽身離去。
他頎長的身影消失在棲鳳宮外,隻留下香錦焦慮地再宮門前來回踱步。
幾個小丫頭將燒好的熱水換去已冷掉的水,如此來回不知道幾遍,我已被腹中的脹痛折磨得汗流浹背。
耳邊隻朦朦朧朧地聽得香錦煩躁不安的聲音:“太醫怎麽還不見人影?彥顒怎麽還不回來?他不是答應娘娘一定找來太醫救下腹中的孩子麽?”
“香錦姐姐,這雪,怎麽越下越大了?”不知是哪個小丫頭的驚呼聲。
丫頭的驚呼聲驚動了我,太醫的遲遲不到和彥顒的遲遲未歸無不透露著一種可能麵臨的困境。
“香錦,香錦……”我雙手用力攥緊身下被褥,直直抬起頭,朝著香錦竭力喚著。
香錦趕緊奔到我的身邊,哽咽道:“娘娘你千萬要挺住,太醫馬上要來了,太醫馬上要來了啊。”
我看著香錦臉上隱隱淚痕,虛弱一笑,顫顫地吩咐:“太醫不會來了,香錦。你去把槿姨找來,快去……”
香錦聞言,近乎絕望地望著著我:“好,奴婢馬上去!”
香錦馬上朝殿外走去,接著便聽見香錦吩咐那幾個丫頭道:“小蓮,你進來照顧娘娘,其他的,都候在殿內見機行事。”
棲鳳宮越來越冷,越來越靜,靜得隻有我的呻吟和小蓮的哭泣。
我的血液在一點點冷下來,我的意念化成灰燼。
我茫然空洞的看著棲鳳宮,這裏,是他為我布置的華麗奢靡的宮殿。也是他,為我打造的冰冷無情的冷宮。
馬淩風,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為什麽我們的緣分,經不起世間的摧殘?
為什麽我等待了千年,卻等不到當初的一句承諾兌現?
為什麽,你已經忘記了我,而我卻苦苦銘記了你一千年?
身下流淌的黏液仿佛是盛開的薔薇,在小蓮看見的那刻變成她嘴裏的驚叫。
“娘娘……”小蓮流著淚,帶著哭腔守在我的麵前。
我淺笑,虛弱地安慰著這個未經大事的女孩,用我最後還殘餘的意識告訴她為即將出生的孩子準備物品。
時間一點點過去,我在最後的淒叫生中成為了一個母親,之後,我昏了過去……
冷,冰冷,仿佛置身冰窟。我想要睜眼瞧瞧,可是我虛弱得連睜眼都是那麽困難。
綿軟的身子無法抗拒沁骨的寒意,我隻能抱緊了自己。
耳邊,耳邊傳來隱隱約約的啼哭,像是嬰兒的,又似小蓮的。再一細聽,還夾著驚恐、惶然和害怕……
“唉,娘娘真命苦…… ”
“小皇子看上去不對勁啊……”
“怎麽辦?娘娘醒過來看到要傷心的。”
耳邊吵極了,他們在說什麽,是在說孩子嗎?我的孩子怎麽啦?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又傳來隱隱的抽泣:“怎麽辦?小皇子在發燒了,怎麽辦?太醫怎麽一直沒有來……”
“棲鳳宮外麵到處是謹夫人的人看守,不許我們踏出棲鳳宮半步。香錦姐姐怕是、怕是再也回不來了……”
極度的疲倦和困意再次侵襲著我的意識,我根本無法辨識耳邊隱約的話語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便又被浪潮襲卷而去……
雕花窗透過輕薄的茜紗泛著灰蒙蒙的亮光。那抹亮光散發著清冷,看在眼裏,沁在心上滿是寒冷。
身上隻穿著一件白色的寢衣,我拚盡了周身的力氣,顫抖著從床榻上爬起。我費力地下了床,踩在地麵的雙腳虛浮無力,那是生產完後虛脫的跡象。
我無聲無息地掃視著整個內殿,沉寂而又清冷,好似一種死亡的氣息在悄然逼近。
床榻對麵不遠處擺放著一個小床,粉色的紗帳垂掛著,四個角上分別掛著以瓔珞串成的吊墜。偶爾有風拂過,瓔珞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小床前守候的人已經累極了,她趴在床邊,枕著自己的手臂睡著。
我緩緩走近她,她仍然未驚覺我的靠近。想來她真的是累了,那白皙的臉上還殘留著淚痕。
我緩緩伸手撩開紗曼,想要看一看自己的孩子。而映入我眼簾的,是一張讓我驚駭的嬰兒的臉。
“不……不……”我淒厲的叫著,一步步後退,一步步後退。
“娘娘,娘娘……”驚醒的小蓮淒惶無助,看看嬰兒,再看看我。
心碎麽?心碎麽?為什麽我的孩子,會是這樣?為什麽?
他竟然沒有鼻子!為什麽???
我淒楚的笑著,後退著,跌倒在地。我們前世造下的罪孽還不清,今生又平添了多少罪孽?世事輪回了多少次,我們無法救贖自己,卻將一切罪孽報在了孩子身上!
為什麽?這是為什麽?
小蓮伸手抱起嬰兒,痛苦的臉上滿是淚珠。
“娘娘,奴婢該死。”小蓮慘白的臉,滾落的淚,又預示著怎樣不堪麵對的噩耗?“小皇子昨夜高燒不退,棲鳳宮被隔絕,小皇子他……他死了。”
“死了?”我狂笑不止?
“死了?”
“死了?”
我從地上爬起,癲狂地上前奪過小蓮手中的孩子,大笑著衝出棲鳳宮。
“娘娘……”
棲鳳宮外皚皚白雪,唯有風聲一陣強過一陣,如泣如訴,如悲如怨。
我抱緊懷中嬰兒,木然跪倒雪地。
迷蒙間,我看見身旁一簇簇白色的三生花與冰雪融為一體,這是一種不受祝福的花。前塵往事如飛羽過眼,那些相遇,那些相知,那些相別,那些相念、還有那些相恨和那些相忘逐一浮上心頭。
縱使我記得,他若忘記了,又能如何?世間,最無情的是忘卻。世間,最無情的不是不曾相愛,而是不再相愛。一開始,便是錯的。
我終未悟,因前有因,冥冥不能知其何時為開始。果後有果,茫茫不能算其何時為終結。是所謂無生無滅,無始無終,無因無果。
任緣死、情死、心死、人死。人死,萬念成空。所有的過往,不過構成了一重世相迷離的幻中幻。
“啊……”
一聲悲泣響徹雲霄,我緩緩倒在雪地。我看見自己白色長發在怒號的北風中飛舞,眼角溢出紅色淚水,滴落在三生花上,瞬間一片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