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32章 神女有夢 襄王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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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路盲,官道雖較平整,但也屬山路崎嶇,兩騎速度並不快,卻也不見有追兵前來。馬不停蹄了兩個時辰,天色已微微發白,馬累得呼呼直喘。劉伯堃說:“過了鳳凰山,休息一會。”
    繞出山彎,麵前出現兩座山峰,一座高峭,直插衝天,一座層巒,疊翠延綿。傳說當年司馬相如與卓文君夫婦私奔在外時,曾隱居在此山。當地人稱此山為鳳凰山,高的為相如峰,矮的為文君穀。遠眺峰穀,相依相靠,如同愛侶依戀一般。近觀時,發現在峰穀間有一溝壑,僅容二騎並肩而過,約一裏長。兩騎快速穿過山穀後,亦蕊等三人翻身下馬,泉水順山壁流下匯成一口小水潭,越姑娘尋來樹枝,撥開潭麵上飄浮著腐敗的枯葉與蟲苗,讓馬飲水。劉伯堃眈眈地望著來時之路,防著隨時有追兵襲來。
    越姑娘遞給他一個皮囊和幹饃,說:“馳了一夜,喝點水吧!”劉伯堃舉囊欲飲,發現皮囊裏似乎並無太多存水,越姑娘說:“行動匆忙,準備時間不夠。”劉伯堃點點頭,將皮囊遞給越姑娘說:“拿給她喝吧!”越姑娘心中一酸,難道他沒有看見自己已幹涸的嘴唇麽?但她還是聽話地將皮囊和幹糧給了亦蕊,等亦蕊、伯堃均飲過後,自己伏在岩邊****著泉水。亦蕊驚訝地看著她的行為,越姑娘淡淡一笑,不作解釋。要知道水泉雖好,除非是泉湧之處,像這樣沿壁而流的水必須要通過砂石濾過、沉澱方可飲用,否則有可能混入蛇卵蚊蟲。目前身處陷境,根本沒有時間處理,要再馳半日方有人家,為了節約幹淨水,越姑娘選擇了這麽做。
    休息了一盞茶的時間,忽見伯堃站了起來,緊張地說:“不好,似乎有馬蹄聲,難道是他們趕來了?”
    越姑娘說:“不會吧!我之前向的他們馬的草料中下了巴豆,那些馬拉得四腿無力,怎麽能趕來?”
    伯堃說:“有些馬吃了,有些馬或許沒吃,況且是否還有其他腳力,我們並不清楚!你們快上馬,走,我擋一陣!”
    越姑娘激動說:“我不會走的,多一個人還多一分力!”她不顧劉伯堃反對,取下馬鞍袋裏裝了一根長麻繩,牢牢係在倚著相如峰邊生長的大樺樹上,約至肩高,繩子落在地麵,她牽著繩子另一端,躲在文君穀邊一塊大石後。做完這些事後,亦蕊已見到凶神惡煞地四騎向他們馳來。劉伯堃撥出腰刀,擋在她的身前,正麵迎敵。四騎見目標近在眼前,勢單力薄,無法逃脫,當下化成兩排,快馬加鞭,向二人衝來。在前兩騎馳近穀口時,劉伯堃用力向下一揮刀,越姑娘心有靈犀,“嗖”一聲,落繩橫起,兩馬齊翻,一匹前腿右腿被絆,另一匹後腿未過,馬上二人跌落在地。而後麵兩馬跟得很緊,馬驚直立。頓時,場麵一番糊塗。亦蕊還沒回過神來,劉伯堃已使腰刀砍殺二人,另兩人似乎摔斷了腿,躺在地上哼哼。劉伯堃眼中凶光一閃,執刀便殺,袖子卻被亦蕊拉住了,她說:“伯堃哥哥,他們已不能加害我們,就饒了他們吧!”此時情急,舊時稱呼,情不自禁張口直出。一聲“伯堃哥哥”,一張哀求的小臉,讓他可以忘了正處的險境,甚至忘卻了誓雪之仇,無限的柔情在心中泛濫著。卻聽“啊”幾聲,斷腿二人已死,越姑娘臉如冷霜,一把短劍持手,劍尖鮮血直滴,是從來人身上拾到的。亦蕊輕搖臻首,而劉伯堃更是驚訝。越姑娘為人膽大心細,豪氣雲天,簡直就是女中丈夫,江湖人都樂於結交。但她畢竟是位女子,平日連雞魚都不殺的,此時卻毫不退縮地斬殺二人,真要另眼相待了。越姑娘走到劉伯堃身邊,輕聲說:“不能讓人記住你參與此事,否則日後你性命不保。”
    亦蕊驚呼道:“你的手在流血!”越姑娘翻掌一看,雙手掌心已在拉扯繩索時,因過於用力留下了深深的痕跡,鮮血直流。亦蕊掏出帕巾欲給越姑娘包紮,卻見伯堃已快人一步,用皮囊中僅存的清水為越姑娘清洗傷口後,用帕巾包紮雙手。二人配合默契,女子桃麵含羞,含情脈脈,男子溫柔細致,憐香惜玉。亦蕊看這眼前旖旎之景,酸意掠心即過,更多是對二人祝福之意。
    包紮完畢,三人又欲上馬離去,劉伯堃翻身上馬,說:“越兒,你有手傷,共騎難握。我與她同騎一匹就是。”說罷,伸出手來,欲拉亦蕊。
    亦蕊見越姑娘麵帶不悅,不願壞他二人情誼,連聲說:“越姑娘手傷不便騎馬,你帶著她騎,我自己可以的。”她笨手笨腳地便往另一匹馬身上爬,好在此馬溫順,並不反抗。一拉韁繩,馬高昂一聲,胡亂跑了出去。
    劉伯堃見她跨上馬蹬,便知要壞事,當即下馬,卻攔不住馬奔出的架式。這馬瘋跑起來,背上之人掌馭不佳,危險極大。劉伯堃加緊步速,緊隨其後,這馬是見路就跑,不知不覺從官道跑到小路上,跑了不久,前方有片密林擋住去路,馬停了下來,原地轉著圈。亦蕊死死地伏在馬背上才沒有被甩下來,股戰而栗。劉伯堃隨即趕到,將她從馬上軟軟地扶了下來了,她已嚇得花容失色,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怔怔地說不話來。見到伯堃就像見到救星般,抱住他的頸項大哭起來。劉伯堃輕輕拍著她的背,隻聽馬蹄“得得”,越姑娘陰著臉在一旁側目凝視著他倆。伯堃臉上一紅,輕輕推開亦蕊,幫她理了理散亂貼在臉頰上的碎發,柔聲說:“沒事了……亦蕊妹妹。”
    隻聽越姑娘陰陽怪氣地說:“是啊,沒事了,福晉。”
    這聲福晉果然起到了提醒作用,亦蕊臉上變色,胡亂用衣袖抹了臉,整整衣裳站了起來。在驚慌中,她忘了之前劉伯堃幹出的種種事,童年時哥哥般的依賴之情卻湧上心頭。
    劉伯堃知道越姑娘對自己有情,但他身負血海深仇,無力承受,何況他心裏一直拋不掉那小小的亦蕊。見到亦蕊像隻受驚的小鹿般,晶瑩澄清的大眼中漸漸蒙上一層水氣。他淡淡地對越姑娘說:“為了不暴露她的身份,沿途不要這樣叫她。”
    越姑娘“哼”一聲,說:“恐怕你是這輩子也不想這樣叫她吧!”
    劉伯堃不理會她,將亦蕊抱上馬匹,自己坐在她身後,雙手前環拉住馬韁。二人共騎,是童年的美好回憶,可亦蕊此時卻不由有些羞怯。當下馬蹄四翻,不容多想。
    越姑娘隻能硬生生將眼淚收回去,一咬牙,跟了上來。
    眼看前麵就是官道了,卻見道上塵土飛揚,隱隱前方有一片人馬。
    劉伯堃打了個手勢,越姑娘說:“追兵來了?”
    劉伯堃掉轉馬頭說:“官道走不得,走小路。”
    越姑娘急道:“這是條死路啊!”
    劉伯堃說:“不,右手邊有條岔路,死路活路,聽天由命。”說罷,掉轉馬頭,向那小岔路馳去。
    那小岔路應該是有人為了便捷上文君穀走的小道,路旁偶見竹筍被采擷的跡象。漸漸地,馬已難行,三下欲棄馬前行。劉伯堃牽馬入林,不一會,林中傳來馬嘶鳴聲。亦蕊知他殺馬不給追軍留下線索,想起馬兒伏她逃命,不禁有些難過。又等了一會,卻見劉伯堃脫了外裳,打了個包袱在身後。亦蕊好奇地摸了摸包袱,卻感覺指尖濕潤,呈暗紅色。
    劉伯堃溫言:“是馬肉。這荒山野嶺,我怕斷了糧食。”
    亦蕊惦念馬兒溫馴,死後還要被分屍食之,雙目發紅。
    劉伯堃勸道:“別難過,馬兒若知能救三人命,勝過無數浮屠了,也心安了。”
    越姑娘卻插上一語:“殺人敢,殺匹馬卻忸忸怩怩的。”
    亦蕊伯堃知她所指,伯堃立即說:“越兒,平日你不是這樣的,為何你今日屢屢出言傷害亦蕊妹妹。”
    越姑娘聽他叫得親熱,心下更是委屈,譏諷道:“我說的是事實,這女子觀音模樣妖孽心思,明明已是他人之妻,還要出來勾三搭四。”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甩在越姑娘麵頰之上,她驚呆了,隻見劉伯堃冷冷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隻要我活著,就不許有人羞辱欺負她。”
    “為了她,你打我!”越姑娘撫著疼痛的臉,“你不要報仇了嗎?”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插手。”劉伯堃一句話將她打入冰窖。
    “不用我……那我放下怡紅院,苦苦陪你到此,命懸一線,為何?我委身於光明寺,幫你救出四阿哥,為何?我以貴族之軀,像奴婢般服伺這麽一個丫頭,為何?”越姑娘心頭一苦,將所有委屈全部渲泄出來。
    亦蕊越聽越驚,問道:“四阿哥沒死,他沒死,真的嗎?”
    越姑娘狠狠推開她,說:“他死不死,與我何幹?”
    劉伯堃不理會她,平靜地說:“我從未求你助我。”
    越姑娘此時已淚流滿麵,倚在樹上,說:“我就如此下賤麽?”往事種種,憶上心頭。越姑娘與劉伯堃相識,緣於兩年前,那日她在怡紅院一曲琵琶悠悠曲終,全場喝彩。謝場時,一彬彬文仕揚言欲以文會友,提出上聯,賭她能否對出下聯。也怪她自恃才情頗高,應承下來後,卻又對不上,隻得答應那文仕共赴茶會。文仕言談風趣,溫厚儒雅,與其同飲也相談甚歡,不由放鬆了警惕。文仕掏出一包上等雲霧,沏了給她飲下,不一會便覺得腹中有火苗上升,頭也開始發暈。她知對方在茶水裏下了“惹意牽裙散”之類的****藥物,雖未曾服過,但她畢竟經營怡紅院,怎會不知。文仕正要動手動腳,卻被奪門而入的劉伯堃一腳踢飛。她當時情欲正濃,身不由己,寬衣解帶,嬌柔萬分便往伯堃身上靠去。可他並無趁人之危,而是幹脆直接打昏她後,讓丫鬟服伺。據伯堃後來所言,那文仕不知從哪弄來幾個絕對或高明段子,賣弄情操,已有多位良家女子被騙,而當時身為順天府捕快的他,則正跟蹤著那文仕。從那時起,她已對伯堃情根深種。二人互視為知己,發乎情止於禮,她知劉伯堃對外是旗人身份,但她並沒有追問原因,誰沒有秘密呢?她也有。伯堃曾向她提過,被深愛的女子捅上一簪,險些命歸黃泉之事,而這女子就是亦蕊。亦蕊的福晉身份也是這次事件中方才知曉,她為伯堃將亦蕊帶去歲寒別院,隻為幫他報仇。漸漸地,她發現伯堃對亦蕊情意未消,不由醋意大增,再也忍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