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39章 天下父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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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心,你去端盞牛乳來!”宋氏好不容易見到茗曦,自然不願竹心怕把她帶走。
竹心擔心宋氏,連連使眼色,但宋氏卻笑著向她揮手。竹心無奈,隻快步離開了。
茗曦見竹心走了,就爬到宋氏胳肢窩下,縮成一團。
宋氏心裏湧上一陣曖流,以前茗曦在采鳳苑,晚晚都是與她共眠。每當宋氏醒來時,總會看到茗曦像隻小鳥般躲在自己胳膊下,這才慢慢喚醒她內心深處生存的意義。沒想到,事隔半年有餘,小茗曦仍保留這個習慣。宋氏不便翻身,便伸出手去撫她的頭發,輕柔地說:“寶貝,你怎麽啦?是不是頑皮被額娘罵啦?”
茗曦拽著宋氏的衣角,低泣著。
宋氏掙紮著起身,斜簽著身子,撫慰道:“出什麽事啦?告訴姨娘!”
茗曦盯著宋氏一會,伸小胳膊伸了起來,哭得更厲害了。
宋氏用一隻手撐著身體,另一隻手替她卷起袖子,七八條紅痕出現在眼前。她遲疑了一會說:“額娘打你了?”
茗曦點點頭。
宋氏雖然心疼,卻知孩子頑皮,母親教育是天經地義的。這紅痕可能是雞毛撣或竹針之類的打的,都是些皮肉傷。她下了床,腳步虛浮地取來一瓶化淤膏,輕輕擦在茗曦胳膊上,勸道:“茗曦你乖,你額娘打你,都是為你好,其實她心疼著呢!你以後要乖乖聽額娘的話,別再惹額娘生氣了。”
茗曦似懂非懂地看著宋氏。孰不知,天下父母心,未必都如一啊!
宋氏為茗曦抹完藥,把藥瓶往桌上一放,做完這事後,她的確感覺有點累了。宋氏重新躺回床上,身邊的孩子暫時止住了哭泣,一動不動,宋氏感覺像回到了往日就寢前,她笑了笑,說:“姨娘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從前,有個……”
突然,宋氏覺得有隻小手在肚子上來回撫摸,恰巧肚子裏的孩子動了一下,把茗曦嚇了一跳。宋氏笑著說:“小弟弟和你打招呼呢?茗曦,來,摸摸你的小弟弟吧!”
茗曦又將手伸了過來,咂舌道:“弟弟……弟弟……”
宋氏按著她的小手,輕輕撫摸,道:“說不定是個妹妹呢?其實無所謂男女,我都愛他。茗曦,你呢?”
茗曦眨眨大眼,搖了搖頭。
宋氏無奈地笑笑,孩子的世界你永遠不懂。
這時,一個清脆的聲音從屋外傳來:“茗曦啊!你在不在裏麵啊!額娘來找你啦!”
茗曦忽然直起身來,似乎想要跑出屋去見李氏,可是第一腳便重重地踩在宋氏肚子之上,第二腳便絆倒了自己,滾下了床,頭砸在梨花木腳踏上,哇哇大哭。
竹心想趁取牛乳的機會,順便讓李氏來采鳳苑帶回茗曦,可沒到,一進屋,便看到了這麽個局麵。茗曦四仰朝天,歪在床邊,額角上起了個大包。宋氏則捂著肚子,冷汗直冒,不時咬著嘴唇,半個身子還露在外麵,在安慰著地上的茗曦。
李氏扶起茗曦,摸著她頭上的包,心痛又埋怨道:“傻孩子,你怎麽跑到這來了,姨娘正在休養,不能打擾得。你看你……”
茗曦在李氏懷裏瑟瑟發抖,盯著宋氏。
宋氏已沒有精力去理會茗曦了,她腹中似有七八把刀子在絞,寧人痛不欲生。昏昏沉沉中,她隻聽到不斷的腳步和眾人聒噪,亦蕊、太醫、竹心的麵孔在眼前晃來晃去。隻聽太醫低聲道:“血流不止,摸不到胎兒的脈息,很可能已經死在腹出,雖要服催產藥,取出死嬰。”聽完這句話,宋氏再也控製無住,無邊的痛苦和絕望湧上心頭,昏厥過去。
待宋氏醒來,原本高聳的肚子已變得平坦,亦蕊坐在床邊抹著淚,見她醒來,忙給她掖好被角。
宋氏懷抱一絲希望,顫抖地說:“孩子……”
亦蕊擠出笑容,安慰道:“姐姐,以後妹妹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好不好?別難過?”
宋氏不等她說完,大顆大顆的淚珠已然滑落。
亦蕊說:“姐姐,當時你和茗曦在屋內發生了什麽事?你怎麽會突然小產的?”
宋氏合上眼,還能感覺到茗曦那重重踩踏後的痛,若和亦蕊說了,小茗曦會怎麽樣?她想起了茗曦無辜、哀求的眼光,又添上幾抹心酸。她轉頭看著內賬,低低說:“與茗曦無關,是我自己不小心。”
亦蕊見她的表情,知道與茗曦脫不了幹係,頓腳道:“姐姐,我知道你疼愛茗曦,但不是這麽個疼法?你不知道,她害得你……”
宋氏想到自己又失了個孩子,甚至素為謀麵,為了茗曦有苦說不出,當下放聲大哭起來。
緋煙居
李氏正剝著葡萄,用欣賞的眼光看著站在身前的茗曦。很快,一顆晶瑩嫩綠的葡萄完整剝脫出來,李氏細心地剔掉,將果肉輕輕放入茗曦的小嘴裏。
茗曦小嘴“吧唧吧唧”吃得來勁,李氏溫柔地笑著:“甜嗎?”茗曦拚命點頭,死死盯著李氏手中仍剝著的葡萄。李氏說:“這是外番進貢的葡萄,你想不想天天吃啊?”茗曦見李氏停下手,用小手去推她。李氏拈了一顆綠葡萄,對著屋外射入的陽光,陽光下葡萄像透明能滴出水般,她幽幽地說:“額娘也想。可是區區側室,想吃個進貢葡萄都要出言相討或等人賞賜。”李氏回頭看,茗曦嘴裏正含著一顆葡萄,連皮帶肉地嚼著,手中還抓著一把。李氏怒極,一耳光摑在茗曦右頰,道:“沒出息的賤丫頭……”說罷,她將整碟葡萄砸在地上,花盆鞋底在上麵用力地踩踏:“嗟來之食,食之無味。”
正待這時,宮人來報,亦蕊到了。
李氏身子一軟,坐在椅邊,抱著茗曦,痛哭起來。
亦蕊看到這亂糟糟的場麵,不知李氏唱得又是哪一出,索性不言不語等她來說。
果然,李氏淚流滿麵地爬到亦蕊腳下,說:“妹妹聽說宋福晉的孩子出了事,就算拿茗曦給那孩子償命,也是應該的。隻是妹妹為生母,下不去手。姐姐,你來發落吧!我……不敢有意見!”
亦蕊心裏透涼,譏誚道:“我見過父母為兒女求情,甚至不惜獻上自己性命,妹妹的心還真是夠狠的。”
李氏低聲道:“戲文有郭子儀綁子上殿,亦有石碏誅子等典故,茗曦有錯,我也無法替她掩飾。”
亦蕊道:“茗曦罪當治死,不過她一介黃口小兒,能懂什麽,定然是有人在背後圖謀。”
李氏慘白著臉,慌忙道:“妹妹沒有與茗曦說過什麽,今日她調皮,被我責罵了幾句,就跑了出去,不想卻去了采鳳苑,還不小心……”
亦蕊急道:“她做了什麽?”
李氏已發現亦蕊的表情充滿著好奇,多半是不知道內情,她眼珠一轉,說:“宋福晉不是在休養身子麽,茗曦去探她,或許是小孩子跑得急不小心摔了,惹得宋姐姐心焦,動了胎氣。女不教,母之過,此事我有逃不掉的責任,求姐姐一並責罰。”
李氏給了個滴水不漏的解釋,亦蕊明知她說謊卻也無能為力,鄙視地看著坐在地上抱做一團哭泣的母子倆。
亦蕊一幹人等離開房間後,李氏嘴角已明顯翹起,和那雙目仍在流下的眼珠形成諷剌而鮮明的對比。
沒想到,宋氏小產後三日,李氏給德妃例行請安時,一個頭暈竟癱倒在地。太醫至永和宮診出喜脈,已懷孕兩月有餘。李氏感歎道:“生茗曦時,遇上大難,太醫說我難以有孕。這兩年經期不定,忽長忽短,也就沒去注意。這孩子,多半是宋福晉忍見祖母悲傷,速速來投胎了。我記得宋福晉懷孕時,害喜也不嚴重,而這孩子懷上了更是完全沒感覺,多聽話多乖巧啊!”
德妃拭淚不已,又喜又悲,連讚李氏是有福之人。
胤禛得知宋氏失了孩子,連陪了她幾日。當亦蕊、李氏仍有孩子,他也不甚悲傷。海定閣裏的女人現在都需要他,但人要向前看,胤禛更多時間肯定是用來陪亦蕊李氏二人,無形中,便忽略了宋氏。
這日,凝秋扶著亦蕊在庭院中來回散步,凝秋笑道:“還有一個月就要生啦!要多走走,生起來輕鬆些!”
亦蕊調笑道:“看姑姑說得,倒像幾個孩子的媽了。”
凝秋紅了臉,跟在邊上的彩娟等哄笑不已。
亦蕊說:“今日我精神好,走去采鳳苑看看宋姐姐吧!”
剛到二進院,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在花盆堆旁挖著些什麽。眾人定晴一看,竟是茗曦。雖然亦蕊對李氏茗曦仍存介蒂,但見狀仍叫人把她帶來。
一臉塵泥的茗曦被帶到麵前,逗得眾人一笑,亦蕊問:“茗曦,你在幹嘛?你額娘呢?”
茗曦這幾個月說話有了很大的進步,隻聽她提起左手上的一個小老鼠布偶,說:“吱吱跑出來,茗曦它捉回去!”
亦蕊看見這個老鼠布偶,心中又酸又痛,這是半年前宋氏和自己一同縫給茗曦的,連吱吱的名字也是宋氏取的。她見到茗曦翻來覆去弄著那隻布偶,布偶的肚子上似乎有一道長長的裂縫,裏麵的棉花也露出來不少。亦蕊對茗曦笑道:“吱吱受傷了,我們給它治治病好麽?”
亦蕊不想進緋煙居,又怕進了采鳳苑,宋氏見到茗曦後難過,便讓凝秋搬了個圓凳在長廊下坐了。
茗曦輕輕摸著布偶說:“吱吱不怕,吃了藥,你就會好的。”
亦蕊笑道:“吱吱這種病,吃藥好不了。茗曦,它是怎麽受傷的?”
茗曦吱吾道:“茗曦不知道,睡覺醒來吱吱就受傷了,額娘說要扔掉吱吱,茗曦好傷心。”說罷,揉揉眼睛,做了個委屈的模樣。
亦蕊將布老鼠交給凝秋,說:“別傷心了,一會兒用針將吱吱的傷口縫起來,它就能和以前一模一樣了。”這時她發現茗曦僵硬地退後了幾步,大眼睛立刻溢滿了淚水,當她看到凝秋掏出銀針時,茗曦跪下了,哀求道:“嫡娘娘,茗曦錯了,茗曦不能要吱吱,不能要吱吱……”
亦蕊奇怪地說:“吱吱是宋姨娘做給你的……怎麽能說不要就不要。”
或許亦蕊的聲音在茗曦耳裏略顯嚴厲,孩子哭得很傷心了,說:“那,茗曦要吱吱,要……求嫡姨娘不要,不要……”
茗曦的表現讓眾人迷糊,還是凝秋先反應過來,她見那孩子老是時不時瞅她,眼神中充滿著驚恐。凝秋便拿起針,在茗曦麵前一晃,茗曦嚇得尖叫起來,雙手撐地,連連向後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