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第40章 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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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樓
亦蕊倚在軟榻上,任由彩娟給她捏著孕後浮腫的小腿。
茗曦正坐在圓凳上,身邊的幾上放滿了牛乳、糕餅等,但她全身縮成一團,動也不動那些美食。雲雁不由勸道:“小格格,這些不都是您以前最喜歡的嗎?怎麽不吃呢?要不,您想吃什麽,奴婢去準備?”
凝秋低下身來,將布老鼠遞給茗曦,說:“吱吱已經治好了,您看看?”
茗曦接到布老鼠一看,凝秋女紅精巧,補後幾乎看不出痕跡,這才展開了一絲笑容。凝秋溫言道:“小格格,吃點東西吧!”
茗曦小臉發白,拚命搖頭,擠出幾個字:“嫡娘娘別生氣,茗曦會聽話。”
亦蕊冷言旁觀,與彩娟耳語幾句。彩娟滿麵訝色,但仍依言取來針線包,取出一根長長的縫衣針。亦蕊還是那副不待見的樣子,說:“你說會聽我的話對吧!那你為什麽不吃我準備的東西?”
亦蕊說這話自是無心,而茗曦像隻驚弓之鳥,跳下圓凳,一把抓起食物,無論有殼無殼,有籽無籽,就往裏塞,大眼裏流著無奈的眼淚。
亦蕊沒想到自己兩句話會讓茗曦這樣,凝秋與雲雁已拉開茗曦,並勸著她喝著牛乳,以防噎到。但茗曦卻掙紮著,甚至跪行爬到桌角,抓著地上散落的食物往嘴裏塞,哀求地望著彩娟。眾人皆瞠目結舌,彩娟不由低聲說:“小格格怎麽像幾天沒吃過飯了?”
凝秋聽到這話,向持針的彩娟望去,恍然大悟,對著彩娟揮手示意道:“快把針收起來,快!”
果然,當彩娟收起針後,茗曦進食的速度略放慢了,臉色也好了很多。當眾人輕噓一口氣時,茗曦開始巨烈的嘔吐,亦蕊急道:“快,幫幫她,讓她吐出來,全部吐出來才好。吃得太多太急的,去準備山楂水!”好一會,茗曦才平靜下來,屋裏彌漫著讓人難以忍受的酸臭味。亦蕊皺皺鼻子,胸口鬱悶,不禁用手帕掩了掩。凝秋等人忙前忙後,清潔地方,雲雁欲去緋煙居幫茗曦拿套幹淨衣裳。
亦蕊說:“都別急!”她拿過彩娟的針線包,拔出根亮晶晶的長針,故作凶狠說:“茗曦,你把嫡娘娘的地方搞得這麽髒亂,你覺得嫡娘娘會怎麽罰你呢?”
茗曦淨圓了眼睛,淚流滿麵。
亦蕊狠下心腸,比劃著長針,說:“還不快點!”
茗曦哭著站起身來,慢慢脫下了褲子,露著腚趴在圓凳上。
無數個紅點出現在那白嫩的小屁股上,幾處鮮紅,幾處褐點,甚至有幾處在流著黃色的膿水。
“怎麽會?”凝秋輕呼,所有人都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
亦蕊觸目崩心,情不自禁向後退了幾步,彩娟忙扶住她。亦蕊別過頭,說:“凝秋,快幫她穿好衣裳,別……別凍著了。”
彩娟把亦蕊扶到床邊,宮人們手腳麻利地清理著汙穢,又開窗透氣。此時是二月時分,春寒慟人,一陣透骨寒風襲來,亦蕊緊了緊身上的錦被。凝秋帶著茗曦過來,茗曦的外套已脫下,臨時裹了件亦蕊的半舊棉衣,小小的身體瑟瑟發抖。凝秋輕聲說:“福晉,好像不對勁。”
亦蕊滿麵驚色,說:“怎麽?”
凝秋讓茗曦轉過身,輕輕拉開孩子臀部右側的衣裳,那有處正在化膿的腫包。
彩娟厭惡地說:“姑姑,小姐懷著孕呢!見不得這些的。”
亦蕊看著凝秋鄭重其事的樣子,左手戰兢兢摸上去,剛觸及傷處,明顯感覺到茗曦的身體抖動了一下。凝秋說:“福晉,往下摸摸看。”傷處下麵是難得的一片雪白的肌膚,但是茗曦卻戰栗得越來越明顯,而亦蕊的指端隱隱感覺到有硬物在裏麵。
亦蕊嚇得縮回手指,凝秋知道她已感覺到了,趕快將茗曦裹好衣裳。亦蕊為茗曦抹掉眼淚,心痛又溫柔地說:“茗曦,是誰?誰這麽狠心將你傷成這樣。”
茗曦努力擺手,含淚說:“不能說,不能說。說了額娘會責罰我的。”
事實,水落石出。
亦蕊顫聲道:“李怡琳,她居然下得了手!”
凝秋說:“奴婢聽說,若前一個孩子是女的,用針紮入其體,會懷上男胎。”
亦蕊怒極,道:“男胎,生一個阿哥,對她就那麽重要!虎毒不食子,你看看她……”她激動過度,捂著胸口。
一個清朗的男音在門外響起:“嗬嗬,這麽冷的天,蕊兒你門戶大開,是為了歡迎我嗎?”胤禛辦事回來,進了明月樓。
亦蕊悲不自勝,哭著對胤禛訴說了一切。
胤禛聽完,親眼見了傷處,臉色青白。他走到窗口,望著那層疊的厚重烏雲,吩咐道:“福晉有孕,不能受剌激。凝秋帶小格格去聽潮軒,請太醫來,給小格格療傷。”
聽潮軒
小成子領著太醫很快來了,給小格格敷了傷口,又想辦法取出了體內的銀針。
茗曦出世後,所發生事情實在太多,胤禛沒有花太多心思去關心和疼愛她。胤禛望著托盤中兩寸多長的銀針,血濃於水的情緒湧上心頭,憤狠地握緊了拳頭。
隻聽小成子對太醫說:“小格格年紀小,不小心將針紮入身體。這下緋煙居的奴才都有罪受了。”
太醫說:“可是,小格格身上的傷痕有新有舊,深淺不一,不像是一日所為。”
小成子說:“小格格太過調皮了……傷口能處理好吧!
太醫知道小成子言下之意,是讓他隻管治愈,別再多事了。他望著胤禛的背影,說:“回四阿哥,小格格都是些皮外傷,部分傷口因為未能及時處理或處理不當,略有炎症。經微臣與凝秋姑姑細細查看,再無紮針之處。微臣已經開了內服外敷藥方,使用得當,很快就會好轉。不過,要請宮人看好小格格,不能將讓她自殘軀體!”
胤禛點點頭,說:“賞!”
太醫領了賞銀,由小成子送了出去。
胤禛咬牙切齒地說:“將那個賤婦帶來!”
當李氏看到茗曦站在聽潮軒時,大感不妙,顫聲道:“四阿哥喚妾身何事?”
胤禛低聲道:“派人送茗曦去明月樓醫治,讓人好生照顧著,別打擾到福晉。凝秋,你留下!”
李氏聽到醫治二字,更是證實了心中所想,心中憤恨,臉上卻一副委屈的樣子。
胤禛說:“李怡琳,用毒婦來形容你,實在不合適。做出如此殘忍之事,你以為還有活命的機會?”
李氏跪下說:“妾身不知做了何事,惹得四阿哥大怒?”
胤禛怒極,上前踢倒李氏,說:“本阿哥不願再與賤婦多說一句,凝秋,你來說!”
凝秋略略整理一下思路,說了來龍去脈。
李氏泣道:“有這回事,定是茗曦的奶娘,妾身早就覺得她行動奇怪。妾身沒有帶孩子的經驗,平日裏見了這些紅點,奶娘解釋說是尿紅疹,很多孩子都有,也沒有多疑。沒想到,這奶娘居然是如此狠毒之人。”
胤禛惡狠狠地說:“真是奶娘嗎?”
李氏正哭得呼天搶地,道:“謀害皇嗣,這奶娘定是不認,四阿哥要為茗曦討回公道啊!上大刑,抄她家,茗曦啊……我的心肝……你怎麽這樣了?娘沒有照顧好……”
凝秋冷笑道:“李福晉,此事隻要找茗曦格格一問便知,不用那麽麻煩的!”
李氏偷眼看著胤禛,見他沒有反應,繼續捶胸頓足地哭喊著。
胤禛大吼一聲:“夠了!”
李氏的眼淚被生生地嚇了回去。
胤禛說:“側福晉李氏,廢側福晉封號,禁足緋煙居,待生產後,再行處理。茗曦格格暫交福晉收養。”
李氏忽聽判決,神色慌亂,抱住四阿哥的腿說:“無憑無據,妾身冤枉,求四阿哥還我清白!”
胤禛動也不動,說:“自你進聽潮軒到現在,一句關心茗曦傷勢的話都沒說,你配做母親嗎?這件事,我一定會追究到底,你等著!”
凝秋回到明月樓,將處置結果與亦蕊他們一說,彩娟奇怪道:“為何不把小格格帶去對質呢?那不就人證物證俱全了。”
亦蕊搖搖頭說:“四阿哥平日對茗曦表麵淡淡的,心裏卻十分疼愛。若讓親母女當麵對質,對茗曦來說,可謂雪上加霜。不知李氏瘋狂起來會做什麽?四阿哥選擇了一種最保護茗曦的作法,我們以後多疼愛茗曦就是了。”一個埋藏已久的念頭又萌生出來。
夜晚,胤禛來探望亦蕊時,亦蕊便推脫生產在即,怕疏忽了茗曦,提出讓宋氏收養。胤禛想了想,便同意了。沒想到,當亦蕊歡天喜地地將這個訊息帶給宋氏時,宋氏卻拒絕了。
亦蕊著急地說:“姐姐不是很喜歡茗曦嗎?現在,可以正式將她養在膝下,不是一個大好機會嗎?”
宋氏清淚奪眶而出,抽泣道:“別問了,總之,我不想看到茗曦。”那個純潔、可愛的孩子,一向視她如珠似寶的孩子,卻殺害了她原本要出世的親子。她不恨茗曦,但卻找不回當時愛的感覺,似乎李氏的孩子就是生來克她的,第一個如斯,第二個亦如斯。
亦蕊無奈,隻得帶著茗曦回到明月樓,在聽潮軒對麵,整了間曖閣給她居住,並安排雲雁過去照顧。
康熙三十六年春天的一個黎明,亦蕊生命中最重要的男子,弘暉誕生了,如同破曉前的那抹曙光,照亮母親胸懷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