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60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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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言拉住梓傾的手腕,說:“走,去向翊喬姐道歉。”
    “這位公子,你誹人在先,唐突佳人在後,我看,你倒要和梓傾姑娘道歉。”一個清亮的聲音傳到眾人耳裏,尋聲望去,隻聽二樓欄杆上,斜身倚著位男子,說話聲音不大,但字字鏗鏘有力:
    立言氣得兩眼直冒火光,梓傾趁機甩的手,可憐地抹著淚。立言怒道:“我憑什麽和她道歉?”
    那男子慢條斯理地說:“無論梓傾姑娘幕後的配奏者是誰,我欣賞到的是梓傾姑娘高超的舞姿,這並非可以速成的,相信梓傾姑娘這方麵花了無數的心血。所謂綠葉映紅花,綠葉固然是重要,沒有它的襯托,的確顯示不得紅花的嬌媚。但紅花又不似綠葉粗生茂長,總是細細雕琢綻放,方得撲鼻香。人們最終賞得,總究是紅花。若這配奏者想從綠葉而轉成紅花,首先要更下苦功,讓自己獨特於人才是。”
    一席話,壓得立言無話可說,她惱道:“你是誰?為何要替她出頭。”
    那男人輕輕揮扇笑而不答,此人正是胤禛。不必居於宮中,唯一的好處便是自由許多。他聽聞怡紅院表演精彩,便進來坐坐。他身邊另一位男子,說:“這是金四爺,不得無理!”
    立言不屑地皺皺鼻子,說:“金四爺?一看就知道是個好色之徒,就她那兩下賣弄風情的,就迷成這樣。”說罷,立言似模似樣地學著梓傾先前的樣,擺了幾個動作,以為可以像梓傾一樣,贏得滿堂喝彩。卻沒想,台下人看到的是一位稚氣的公子哥,唇紅齒白,學著那女人的媚態,紛紛大笑起來。
    立言知道行為有失,羞紅了臉,將氣惱都算在了胤禛的頭上。
    這時,伯堃三人趕到了,立言把翊喬拉上台,捧著她的手說:“金四爺,你的梓傾姑娘為了自己精彩的表演,完全忽視翊喬姐姐的手。你可知每一個掌聲,都似在翊喬的手上多添一道傷痕。待得幾天,她這的右手就廢了。”
    翊喬聽了這話,悲戚不已,梨花帶雨。台下眾人多半曾是翊喬的恩客,見識過她的琴藝。胤禛見她左手似白玉,右手似山石,也不忍地歎了口氣。
    梓傾見所有的都倒向翊喬,忙辯解道:“以往都是梨花櫥的李夫人幫我彈奏的,她近日身體有恙,桃姐安排翊喬代為彈奏,我也不知實情啊!”這話,真假摻半。李氏不適是真,而翊喬代奏卻是她想出的高招。若能借機廢了翊喬的手,又能持續讓自己高居頭牌,不是一舉兩得。桃姐哪敢得罪正紅遍京城的梓傾,又能賺到不多銀子,便讓翊喬配奏。
    立言輕蔑地說:“無論如何,翊喬姐姐今日帶傷彈奏,你都得好好謝謝她。另外,她傷未愈前,不得再勞動她的了。”
    梓傾見台下無人再出口相幫,就連胤禛也坐了下來,隻得向翊喬福了一福,低聲說:“多謝翊喬姐,梓傾向你賠個不是。”
    立言高聲說:“你說什麽,聽不見啊!”
    梓傾隻得高聲重複一聲,翊喬有禮地回了一福,拉著立言下台了。
    立言為翊喬爭了麵子,耀武揚威地來到伯堃、年羹堯麵前,想討得一兩句誇獎,卻見兩人都虎著臉。
    年羹堯低沉道:“你搗什麽亂,你一個大姑娘,湊到這些賤籍娼妓中,清譽還要不要了?”
    經他這麽一說,翊喬的臉變得更加慘淡,立言不平道:“哥哥的學問都是白做了。居然不知佛中禪機泥中蓮花一說,嗚呼哀哉!”
    年羹堯氣極,說:“你現在還有空與我掉書袋,快跟我回去!”
    “慢!”胤禛出現在他們身後,說,“泥中蓮花,有趣有趣。要不是剛才公子一席話,我還誤會了翊喬姑娘,還望海涵。”說罷,他向翊喬揖手示禮,翊喬回禮。胤禛繼續說:“我在二樓包個了安靜的廂房,幾位不知能否共飲一杯,我也好請教這泥中蓮花之意。”
    立言是個好熱鬧之人,怎會不願,笑道:“算你還知分寸,哪個廂房,還不帶路?”
    胤禛身邊的侍衛遲朝聽聞立言有不敬之語,黑著臉,臂上虎肌迸起。胤禛一攔,說:“帶路!”
    年羹堯見那“金四爺”氣軒不凡,貴氣十足,卻一時沒能想起姓金的京中大戶是誰?見立言挽著翊喬大搖大擺走在前麵,隻得搖搖頭,跟了上去。卻見伯堃楞在原地,沒能跟上。年羹堯奇道:“阿濟格,快走啊?”
    伯堃恍過神來,苦笑道:“我得稍去撫慰一下桃姐、梓傾那邊的情緒。”年羹堯知他老板身份,微一點頭,便大步流星地跟著走了。
    歲寒別院
    伯堃正撫著越兒留下的琵琶,說:“仇人正在眼前,機會難得。越兒,你說呢?”恨意在他的眼中磨擦,化成一團團火花。
    梨花櫥
    李氏躲在床邊瑟瑟發抖,胤禛,他怎麽會出現在怡紅院,是來抓自己的嗎?
    自恢複服藥後,每日又要忍受小半個時辰的頭痛,但阿濟格已在尋訪良醫,設法減輕痛楚。想到這些,李氏覺得幸福溢滿了全身,在怡紅院被排擠又怎樣,隻要能時不時看到愛人,便心滿意足了。
    可是,她肚子裏畢竟有了胤禛的骨血,皇家子嗣,就憑這點,愛新覺羅家就不會讓她和孩子私奔在外,與其他男子一起,這可是奇恥大辱啊!更何況,怡紅院是什麽地方?她越想越怕,躲在房子大氣也不敢出。
    偏偏,胤禛等人訂的包廂便在梨花櫥邊,稱“牡丹亭”。
    眾人推門進去,發現屋內還坐著一位公子,眉清目秀,骨清雅致,比起年立言來,更有一份從容雍貴之感。
    待得眾人落席,胤禛起身揖手道:“剛才人多不便明言,用了渾名,在下胤禛。”說罷,他執起身邊人之手,介紹道:“各位見笑,這是內人,烏拉那拉氏。”
    年羹堯之前就覺得他不似普通百姓,聽他自報姓名,又是被稱四爺,驚道:“莫非是四貝勒爺與福晉?”
    胤禛微笑點點頭。
    年羹堯忙拉著立言下跪,說:“不知四貝勒爺身份。在下年羹堯,這是舍妹。多有冒犯,望請責罰。”
    立言被扯得難受,倔強嘀咕:“天子犯錯都與庶民同罪呢!何況是四貝勒……”
    年羹堯聽了更是冷汗直出,心裏暗怪自己平常寵壞了妹子,居然如此出言不遜。
    立言跪在地上,側頭望著亦蕊,掩嘴偷笑道:“四貝勒帶著福晉逛窟子,說出來不怕人笑話!”
    此時,年羹堯再也忍耐不住,一巴掌清脆地摑在立言臉上。年羹堯自幼習武,這一掌,讓立言半俯在地上。當立言哭鬧著起身時,已露出了少女的模樣。原來,清朝男子都要剃去額發,所謂留發不留頭。立言帽子被打掉,前額露出一片烏發,收卷在帽子裏的留海,也如幕般布在額前,身後自是結了一條烏溜溜的大辮子。小女子嬌俏的哭鬧表情,如晨曦映著海棠朝露,清純而美豔。
    亦蕊上前扶起立言,說:“傷著了沒,真是……”
    胤禛搖頭道:“年公子,你這又是何必……”
    年羹堯心疼妹子,卻不敢安撫,說:“舍妹無禮冒犯,還請四貝勒與福晉責罰。”
    胤禛說:“在這,我隻是金四爺,隻為想交個朋友,真心相待,沒料得會鬧成如此。早知……”
    亦蕊拉起立言,說:“四爺,我扶年小姐到後麵坐坐,你們聊聊天……”說罷,二人向屏風後的貴妃榻走去。
    亦蕊替立言重新梳好留海,戴好帽子,又用溫水為她淨臉,忙碌完,見立言仍哭個不停,溫言勸道:“別哭了,還疼嗎?要不要讓人送個雞蛋來?”
    立言抽泣道:“送一百個雞蛋也沒用。哥哥是第一次動手打我,好凶好可怕。”
    亦蕊歎道:“你這孩子,做什麽事都缺思量?誰能想得到,麵前哭得像淚人樣的小姑娘,剛剛在台上打抱不平的英雄樣?”
    立言不由也咧著嘴笑了,一個九歲的女孩,如迎風傲立的玫瑰般,需隻是個花苞,卻已能感到那帶剌的光芒與誘人的芬芳。亦蕊何曾想到,麵前的女孩,未來將會代替她的位置,搶走胤禛的心。
    亦蕊替立言打點好,半哄半嚇地說:“別再哭了,與其哭,不如讓你哥哥給你賠個不是。”
    立言抹著眼淚說:“也對。不哭了,我出去找機會也碼他一耳光,就兩清了。對了,福晉,給我找點冰來,用冰敷臉不會紅腫,比雞蛋管用。”說完這些,立言一整衣服,大咧咧地走了出去。
    亦蕊被這女孩子的言行驚住了,好半晌方回過神來,笑著去找人尋冰給她。
    立言剜了哥哥一眼,學著大人的口氣,向胤禛一揖,說:“金四爺,學生年立言,若有冒犯,請原宥有個!”
    年羹堯見妹妹白嫩的臉頰上分明的指痕,早就後悔不矣,又拉不下臉在眾人麵前賠不是。
    胤禛見立言哭哭嘀嘀地進去,沒一會像沒事人般出來,暗自稱奇,憋著笑說:“沒什麽,請坐!”
    立言說:“剛才四爺提及請教一事,現在還做數嗎?”
    真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連這點便宜也要占上風,胤禛自不與她計較,一揖手說:“望立言兄指教。”既然小女子要扮老夫子,他也樂意作陪。
    立言朗聲說道:“這是一個來自倭國的故事。有位農民,一心皈依佛門的他,卻因賤籍連和尚都做不了。為了了卻心願,他不得以假造了個落魄仕家子弟的身份去投奔佛寺。沒幾年,他在眾人的擁戴上,繼任寺院住持。在莊重的大典上,有個知情人出來,向眾僧說了他真實的身份。眾僧啞然,不知如何是好。這高僧平淡而從容地答道‘泥中蓮花’。真是句絕妙的偈語,佛祖麵前,人哪有貧賤富貴之分。這場大典非但沒有被破壞,人人對高僧的佛學又佩服了一分。賤籍製度,淹沒多少有才華之仕,但最終受損的都是當今朝廷。”
    胤禛沒想到立言小小年紀居然能說出如此道理,真心地舉杯說:“佩服佩服,立言兄此言正合我意,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亦蕊也聽了被立言談吐所傾倒,一同舉杯。桌上人談笑風生,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酒過三巡,亦蕊首先感到有陣煙熏火燎的氣味,聽得樓下有人大聲呼道:“走水啦!快救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