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59章 立德立功立言,三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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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傾以荷塘月色一舞,豔驚全城,一躍成為怡紅院的頭牌。
翊喬正在屋裏看書,小紅送茶點進來,結結巴巴地說:“翊喬姐,上次你要的‘神仙玉女粉’被梓傾姐先拿去用了,下次馥春堂有貨時,我再幫你多買兩盒。”
翊喬眼皮抬也不抬,執起茶杯,輕輕“唔”了一聲,呷口茶,發現味澀而苦,說:“這是什麽茶?”
小紅低聲說:“好茶都被送到海棠榻了……就……是剩下些茶沫子了……”
翊喬苦笑道:“別說了,我知道……別的屋裏因為會有恩客光臨……我這屋……”
小紅趕忙說:“翊喬姐,你是靠才藝服人,又不是靠色相!”
翊喬澀澀道:“賣藝不賣身?以往桃姐還給我幾分薄麵,再如此,恐怕也要將我哄出這怡紅院了。”翊喬抬起自己的右掌,蔥管般的纖纖素手,被燙傷的紅腫還未完全褪去,稍微碰觸都疼痛不已。也不知為何如此倒黴,上集市時,竟慘遭熱油潑身。幸虧臉未得受傷,但右側的身體都不同程度地燙傷,最嚴重的就是右手。想必就算痊愈了,也會留下疤痕,這雙手才也回不到完美無暇。
這時,桃姐走了進來,笑道:“喲,喝茶呢!小紅,快去到我屋拿上好的毛尖來,這粗茶這麽拿給翊喬喝!”
翊喬是個聰明人,低頭道:“不知道桃姐有何吩咐?”
桃姐笑眯眯地看著翊喬,說:“這是個乖覺的孩子,長得又俊,琴藝又好,可惜手傷了。現在怎麽樣,手能動了嗎?”
翊喬抬起手,艱難地動了動手指,便感覺鑽心地痛,說:“桃姐放心,手雖傷了,但正在恢複中,相信再來段時間就能恢複演出了。”
桃姐咳嗽兩聲掩飾不安,說:“翊喬,你知道,我這怡紅院是不養閑人的。你傷的這段時間,都是靠梓傾表演,怡紅院才撐過來。給梓傾伴奏的是李夫人,但她遲早要走的。桃姐就想啊,你是琴藝絕倫,梓傾是舞技超群,若你倆合作,那定是賺個盆豐缽滿啊!”
翊喬雖心裏有些不快,但仍懂事地說:“翊喬知道,待手複原後,就與梓傾商量合演之事。”
桃姐不滿地瞄了一眼翊喬,說:“還等啊!我看你這手也能動了,要不就今晚吧……”
“今晚,我這手……”翊喬驚呼道。
桃姐再不看她,說:“若你手動不了,就準備好‘梳攏’吧!”
桃姐離開後,小紅才敢說:“聽說這幾日那位夫人頭風病發作了,不宜伴奏。想必桃姐走投無路,才來相逼。”
翊喬心裏痛苦,若自己不彈琴,麵臨的就是接客。她無力回複小紅,淚沿著頰無聲地流著。
夜晚,《荷塘月色》之舞,已成壓軸。由梓傾獨舞編排了群舞,一群碧裙少女,襯著梓傾如荷花仙子般,步步生蓮、輕靈似燕。當曲畢時,掌聲四起,人人都向台上光彩四射的梓傾歡呼著。
後台,一架古箏弦上已鮮血淋漓,翊喬捧著血肉模糊的右手,手指處已全部開裂,露出粉紅色的肉。她忍住疼痛,拚盡全力演奏一曲。結束了,可是明天呢?難倒天注定要她失去右手,失去貞潔?這真是:“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今年歡笑複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門前冷落鞍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她隱約聽到舞台前的喝彩聲,歎了聲氣,便欲離開。
黑暗中,伯堃走了出來,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說:“把右手給我看看……”說罷,不容置疑地托起了翊喬的袖子。
翊喬滿臉緋紅,緊張的幾乎忘卻了手掌的疼痛。伯堃看了看她的手,說:“這樣不行,你跟我來!”說完,拉著她的左手,向歲寒別院走去。
伯堃對翊喬的親近,看在怡紅院姑娘們的眼中,耀目地紮人。特別是李氏,伯堃帶著翊喬走過她麵前時,看都沒看她一眼。而梓傾,拿到頭牌又怎樣,若得罪了伯堃,明天梓傾就可能被雪藏。
歲寒別院
翊喬羞答答地跟著伯堃進來,滿懷期待,沒想先聽到另一個男人粗獷的笑聲。
隻聽那男人說:“阿濟格,你一人出去,怎麽還帶一個人回來?”
伯堃笑道:“亮工,這是翊喬姑娘,傷了手。我這有些好藥,便帶回來治治。”接著,他又替翊喬介紹道:“這位是年公子,這位是……”他眨眨眼睛,無奈地搖搖頭。
“翊喬小姐,在下年立言。”一個稚氣未脫的聲音傳來,從年羹堯背後鑽出個年輕男子,向翊喬做了個揖。
年羹堯使折扇在年立言的帽頂上輕輕一擊,說:“夠啦!翊喬小姐,這是家妹立言。這此上京,定要男扮女裝跟了出來,徒添不少煩惱。”
年立言嘻嘻一笑,梨渦若隱若現,說:“哥哥就喜歡瞎說,沒有我這個美人,怎麽襯得你一路英雄呢?”年立言今年才九歲,因年氏家族遺傳,個子較高挑,又故作老年,顯得倒真像個十二三歲的男子。家中兄弟眾多,就她一個女孩子,視為掌上明珠。她個性豪爽,女工細活一樣也做不來,反倒是騎射、醫理甚是喜愛,成日與兄弟混在一塊嬉鬧。
劉伯堃知道這兩兄妹鬥起嘴來,沒完沒了,便自顧進屋去了藥。取藥出來時,年立言正捧著翊喬的手,問長問短,滿臉的忿忿不平。見到伯堃,立言便說:“阿濟格哥哥,翊喬姐姐既是你的朋友,她的手已傷及肌理,你還讓她彈琴,傷上加傷,現傷了筋骨。你這紫草萬紅油是僅治燙傷,現在不適用,拿走拿走……”
年羹堯略感尷尬,解釋道:“家妹年幼,粗通醫理,口快心直,莫怪莫怪!”
立言白了他一眼,說:“大哥,若不對症下藥,才怪我呢!”
伯堃笑道:“年小姐才識廣博,我連藥瓶都沒開,她便知是什麽藥,佩服……”
立言說:“姐姐,別理他們。我幫你把血止了,然後我親自給你調製藥膏,你若肯聽我話,包你盡複舊觀,疤痕不留!”
翊喬聽了,既高興,又擔心。
年羹堯衝伯堃點點頭,伯堃對翊喬說:“年小姐敢這麽說,定是有她的手段。我信亮工,你呢?”
翊喬低低道:“我信你……”
立言氣得直瞪眼,鼓著腮幫子,撅嘴道:“怎麽沒人信我呢?治病的人是我啊!”
看著立言從隨身囊中掏出紗布、止血藥粉,以及她嫻熟的包紮技巧。翊喬心裏安定了許多,驚喜地說:“沒想到年小姐小小年紀,竟有這等好本事。”
年羹堯笑道:“以前騎射時,我獵了兔啊、羊啊,她就去治傷,不準我殺。真不知道她是去狩獵的,還是去做獸醫的?”
立言手上不停,嘴裏不放過,說:“哥哥,你射死惡狼時,我不是還幫你補了一箭嗎?也沒見救狼啊!另外,上次你的手被豹子抓傷了,你忘了是誰幫你治好的。”
年羹堯笑道:“哪敢忘啊?那時,我妹妹才七歲。”最後一句是對伯堃說的,隱隱透露著驕傲之情。
立言包紮好了,說:“明天藥店開門了,我便親自去抓藥。”
年羹堯苦著臉,說:“姑奶奶,我去吧!你就別給我惹事了。”
伯堃和翊喬也紛紛勸說,讓下人去買便是。
立言轉了轉圓滾滾的大眼睛,說:“阿濟格哥哥,你是這怡紅院的主人,對吧!翊喬姐姐在你這受傷,你得負責!”
伯堃正色道:“正是自然。”
立言說:“翊喬姐姐的傷是被那個老鴇逼的,估計那個舞娘也不是什麽好人,自己要的風光無限,卻讓別人受牽連。你還不快懲治那兩人?”
伯堃臉色有些木然,暫不說梓傾是頭牌,怡紅院生意的支柱。桃姐協助打理怡紅院多年,若失了她,估計越兒留下的一番心血都會蕩然無存。
立言見他那副模樣,脫口而出:“沒出息!”便一陣風樣的跑了。
年羹堯急道:“快追,這丫頭好打抱不平,恐怕又要生事。”伯堃、翊喬恍然大悟忙起身追去。
怡紅院燈紅酒綠,昏暗交錯,立言不管那麽許多,直往人多的地方跑去。說是打抱不平,其實立言對青樓充滿了好奇,一晚上都在想著怎麽去前麵見識見識。
路上,她遇到不少招攬生意的姑娘,庸脂俗粉,見立言年少俊秀,有些不知羞還故意伸手往她身上摸一把,嚇得立言哇哇大叫。
終於擠到怡紅院的大廳,一座頗有氣勢的舞台上,梓傾仍在起舞。除了《荷塘月色》對琴藝有一定要求外,其他曲子均是教場奏得慣的。梓傾多半擺個妖嬈的姿勢,桃花扇遮麵便擺了,倒是後麵一群舞妓舞得正歡。
立言在台下冷眼伴觀,又一曲終,梓傾謝幕時,立言冷冷地說:“就這點功夫,也稱頭牌?怡紅院真是缺人了!”
這話,一字不露地被梓傾聽到了,梓傾不欲理她,麵色僵硬地往後台撤去。
沒想到立言大聲說:“梓傾是吧,你站住!”
梓傾沒想到,這相貌稚嫩的公子哥,盡敢這麽說話,但天子腳下,高官子弟居多,她亦不敢得罪,賠笑道:“梓傾舞藝不精,還請公子不要嫌棄!”
一句客套話,在立言耳裏,倒像是道歉了,她說:“你知道自己沒本事就好,要不是靠翊喬姐姐的琴藝襯托,你會有那麽精彩的演出。你得了喝彩,也不叫翊喬姐姐出來一同受賞。功勞自己領,也不臉紅。”
台下眾人聽了,議論紛紛,說:“原來是翊喬彈琴呢!難怪如此出神出化……”“就是,好久沒見翊喬了,既是她有份演出,我那份賞銀至少要分一半給她!”
梓傾急了,說:“翊喬就幫我奏了一晚,有什麽了不起……”想來也是,梓傾為練好這曲舞,花了無數時間心思和李氏磨合,現在居然全部歸功翊喬,還要分賞銀給她,想來真是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