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離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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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翼遙的一生之中從未見過這麽大的雪,雪白的大地映著月光,顯得一切都格外皎潔,銀色的光如水般傾瀉而出,像是閃著寒光的兵刃。
    他被關在刑部的大牢內,身上還是那件裘袍,風從鐵窗而來,吹的他渾身發抖,好像就是這樣的一個月夜,他重生而來,大梁之內他攪動風雲,他想成為振翅高飛的雄鷹,卻不過是命運的一顆棋子,他散落的長發被風吹散,這偌大的牢房遠處的黑石門中,立著一個女子的身影,看不清麵容,隻能從那挺拔的背脊中推測出,那是一個不凡的人。
    她站在那很久了,似乎在聽從他的召喚。
    “翼遙,你如今可好?”
    張翼遙沒有出聲,他看著她,月影下她閃著潔白的光華,千帆過盡她卻也成長了不少,隻是沒了當初的那份真摯,夜那麽靜,天地間一片蕭索之氣,風吹過她的衣袍,隱約間可以聞見女兒家的香氣,緩緩的縈繞在他的麵前。
    “公主,翼遙有禮了!”他也沒起身,隻是輕輕的點點頭。
    “你知道嗎?我的騎馬射箭是父君教我的,我七歲那年,便可百步穿楊,十歲的時候箭法已經無人能敵了,所有人都說即便東秦隻有一女,此女也可一統天下。”
    “你想要一統天下嗎?”張翼遙反問道。
    宇文綺嗬嗬一笑,笑的好甜,“從未想過,我隻想把箭射給他看,告訴他我配的起他。因為所有人都讚我,隻有他,隻是看著像是眼前一切都與他無關一樣,許是帶兵打仗他從來不笑,可是隻要笑起來卻是那麽溫柔。那時,我隻希望自己是個尋常女子,隻是他眼中那個小姑娘。”
    “女子生來為情,男子生來為權,這就是為什麽這個世界會有那麽多無休止的戰事,也有那麽多可憐的癡情女子。”張翼遙裹緊自己的衣服,身子一縮。
    “我想你也許同我一樣,愛上一個人便是一生一世,上官謹教會了我很多東西,也讓我明白就算輸了也一樣可以爬起來,他看著我跌倒,卻沒命看著我爬起來,也沒能力看著我一步步走向他想我走的路。”
    張翼遙微微一笑,點點頭,“看來你終於明白了,有些責任即便你不去擔負,也是躲不掉的,當無人可以承擔時,你就是那個最堅強的人!”
    “是啊,當初不明白為什麽要讓我成為帝王,我以為為了上官謹我可以的,可是最後我才發現……我隻有為我自己時,我才是最強大的。”
    張翼遙眼看著這個女子,被逼無奈的成長,若是尋常女子他隻是求一個愛他的人,如今他一身榮光的帝王之氣,他承擔起了宇文翊教給他的一切。
    “宇文翊將皇位傳於我,明日我便是東秦女帝,也許旁人眼裏我是那個謀逆的逆賊,可是在他的眼裏我還是他的妹妹。”
    宇文綺打開牢門,一場宮廷爭奪的血雨腥風,沒人是贏家,她的目光深邃飄渺,多年來身居高位,暗潮洶湧下拚殺的你死我活,早已消磨掉了她骨血之中那份所謂的天真和純善,即便偶爾也會有一絲絲衝動和任性,卻也敵不過內心的堅守和偏執。
    “你走吧!回到你柔然。”
    張翼遙一愣,他慢慢起身,輕聲道,“你想清楚了,旁人想殺我都來不及,你卻想放我走?”
    宇文綺冷冷的看著他,“你要知道,你和宇文翊唯一的孩子在我的手上,所以即便你走了,我也沒什麽好怕的。”
    張翼遙眨著眼睛,“我從不記得我同他有過一子?這話從何說起!”
    宇文綺把頭一扭,心中一沉,“難道你從未想過你腹上的刀口是從何而來的嗎?”
    “難道不是懸崖上掉下來弄傷的?”
    宇文綺已經懶得同他解釋,伸手一推將他趕出了牢門,“趕緊走!若是再回來我定然不饒你們!”
    空曠的禦道上,張翼遙靜靜的走著,宇文翊貼身的侍從小心翼翼的跟在一側,離宮門不遠處,見亮著幾幾盞燈籠,全是紅紅的暖色,讓人一看,就心生暖意。
    “王上還是速速離開,趁著言大人等人還未察覺,否則會給公主惹麻煩的。”
    他嗯了一聲,腳步快了些,那燈籠旁遠遠的他看見一個人,月光灑在他髒兮兮的臉上,一雙眼睛熠熠生輝,他的胸口悶熱難耐,領口的裘毛粘在他的臉上有些麻酥酥的癢。
    眼前的人什麽也沒說,站在張翼遙的麵前,他似乎覺得此時說什麽都不具備任何意義。一眨眼,這分離的時間不長就好像過來好多年,幾經沉浮,彼此的手上都沾滿了鮮血,一步步都走到過權利的巔峰,可是回過頭來,卻發現他們之間沒有一刻不是在同別人明爭暗鬥。
    索性某人的記憶裏還殘留著那山中嬉戲,神仙一般的逍遙日子,那輕而易舉的幸福如今卻隻能想想,他伸出手拉著他。
    “蕭謹瑜。”張翼遙還是喜歡這樣叫他,隻是他喊出口,卻又有些後悔,“或許我該叫你宇文翊?”
    “你應該叫我夫君才是,我與你是成過親的。”他見張翼遙一副不可置信的摸樣,便又道,“東秦的所有百姓都可以為我證明!”
    “你娶了我?”
    他點點頭,輕輕摸著張翼遙的小臉,伸手將他摟在懷中,“翼遙,謝謝你回來見我。”
    “宇文翊,你真的沒事了?毒都解了!”張翼遙從頭到腳的打量著他,生怕自己錯算了什麽,如今看到他沒事,他便放心了:“那蠱毒的解藥本來就是我胡亂配,想那蠱毒是依人血脈為生,你若假死幾日,血脈枯竭他自然就沒了生命,我在那藥裏還放了一隻屍蠱,你若是假死之後那蠱便會吃掉你血脈中的寄宿的蠱蟲,……”
    見張翼遙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宇文翊的唇瓣措不及防的貼在了張翼遙嘴上,他感覺到他俯身探了下來鼻息暖暖得噴到了他的臉上。張翼遙的心在不停的顫動
    他靜靜地凝視著宇文翊,瞪大了眼睛盯著他的臉,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隻是覺得月光下,他格外的讓人心動。
    站在一旁的公主的親信,隻能轉過身去,捂著嘴偷笑,冷哼了一聲,“君上,柔然王,天就要亮了,你們快些上路,免得宮中守靈的官員們發現了,到那時你們就走不掉了。”
    見嚴聲催促,宇文翊才放開張翼遙,伸手將他拉上早已準備好的馬車,他揚手揮舞,趕車人應了一聲遵命,轉身一記馬鞭揚長而去。
    許是常人看不清道不明的一切,宇文翊都看在眼裏,如今的東秦天下已經於他無關,他看著這高聳入雲的城牆,層層阻隔下他想著阿福,正如他當年一般,阿福也被迫擔負起他身在帝王之家的責任,宇文綺成為東秦女帝的那一刻就意味著他終身都不能婚配,這是他下的旨意,也是宇文綺給他的承諾,而阿福則作為東秦的太子殿下,一輩子都要在這宮闈之中做生死之鬥。
    “我不懂,那宇文綺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放了你嗎?”張翼遙試探著問。
    “她本來沒有打算放了我的,而我把一個孩子給了她,以至促成了今日我能高枕無憂的離開。便是他日我敗了,也不至於東秦無主,那孩子孤苦。“他歎了一口氣,一副沒奈何的摸樣。
    宇文翊沒有告訴他留下的人是阿福,張翼遙也沒有說他知道那個人就是阿福,人總是要選擇隱瞞,即便這一切都會成為彼此心中的傷痛,宇文翊心裏的苦,沒人能懂,他把阿福一點點的喂養大,便是最痛苦的時候他依然可以對著阿福笑,無論他要麵對如何血腥的弑殺,他在阿福眼裏都隻是個哄他睡覺父親,無論多麽堅硬剛強的盔甲都沾滿了阿福的口水,他的那雙小手能撫慰天下人心的力量,這樣的孩子若是成為帝王,一定會比任何人都要強大。
    宇文翊長歎一聲,伸手將張翼遙拉入懷裏,“翼遙,我們再也不分開了好嗎?”
    “好!”張翼遙出聲應道,宇文翊的胳膊上也加了把力氣,一字千鈞重,“我要永遠和你在一起,生死局,我要你和我生死相依。”
    宇文翊隻是輕撫著他的背,低聲道:“你知道嗎?那日離別我真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我多怕我活著會害了你。”
    “你無論活著還是死了都會害了我?”張翼遙有一言沒一言的搭著。
    “為什麽?”
    “你害我相思入骨,從此知了相思苦。”
    張翼遙那一抹邪魅的笑顏,宇文翊看在眼裏便是覺得好笑,“我不信,你的骨若是都浸透了相思,那如今聞起來應該是苦,可是如今怎麽到是生了一股子蜜糖的甜味。”
    說著那宇文翊便將鼻子探到張翼遙的身體旁,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張翼遙哪兒架得住他這番舉動,轉過身便臊了一個大紅臉。
    “如今你還躲的了?翼遙!”